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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绝之剑,入魔者?”姜明微然一笑,而后抬头望向天穹。
天启十三年冬,得传青云道法剑决的朝小树鱼跃出海,离开了极北荒原,数月间,穿雪原,入天弃,于大明湖畔静悟,终明心见意。
天下剑者之巅,莫过于剑圣柳白,而决意找柳白试剑的朝小树,孤身入南晋,单剑上剑阁,其一往无前,置生死于不顾的决绝剑意直冲云霄,令在剑阁崖洞潭畔静坐悟道的柳白为之动容,惊叹。
自书院柯浩然之后,天下懂剑用剑之人已寥寥无几,朝小树的出现,给了柳白一个惊喜,出于对懂剑用剑之人的尊敬,柳白让剑阁弟子以最高之剑礼迎朝小树入剑阁论剑。
在崖洞潭畔,朝小树第一次见到了柳白,他平静的看着柳白并没有说话,只是凝神聚意,以饱满圆润之精气神,向着身前静坐的柳白挥出了最完美的一记斩鬼神。
斩鬼神既出,就绝无求生收剑回头之理,所以朝小树是抱着非死既生之意挥出的这一剑,这是他问道的一剑。
被困浅滩十数载,一朝鱼跃终出海,这条终得自在的小鱼在见识到大海的广阔后,毅然决然的要向着更深处游去。
天地正气,浩然长存,
不为诛仙,但斩鬼神。
以浩然之心,御使沛然浩大之天地正气,纵使鬼神在前,亦要斩之,诛之,这就是斩鬼神,这就是朝小树的坚毅决绝。
一剑挥出,非生既死!
“好一个勇绝之剑!”忍不住惊叹称道的柳白面露喜色,接着挥出了一剑。
说是一剑,就是一剑。
一条浊黄色大河从天而降,无数河水如瀑布垂落,自天穹倾泄而下,无休止的向着东南奔腾而去。
大河扑面滚滚流,一往无前不复返,面对着朝小树那一往无前决绝意,柳白则挥出了同样具有一往无前之势的大河意。
河水浩汤向南流,这是天地规则,亦是堂皇大势,在它面前,任何存在都会失去抵抗之力。
这是柳白的自信,哪怕是面前那条令他惊叹称道的浩然长河。
一条浑浊波浪宽,一条清澈道且长,在某个不近也不远的地方,两条清浊分明的河水正式相遇。
浊浪咆哮,风吼叫!
在滔天大河水面前,清河渐消,被同化,被裹挟。
朝小树青衫细裂,黑发飘散。
他身上的青衫出现了无数道细口,红艳艳的鲜血流出,浸红了青衫,但他并不觉得狼狈,依然严肃认真,因为这场论剑远未结束,因为他手上的三尺青锋剑还在嗡鸣!
这剑鸣,像极了龙吟,似是青锋在替朝小树那颗极度渴望自由且不屈的心所发出的吟叫!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形流!
其气也,浩然长存,这一刻,心动,剑动,意动,朝小树手持青锋再次向前进了三寸。
青锋嗡鸣进三寸,也只有三寸,因为再进一分便能触到真正的大河世界,柳白的世界,可在人间,大河奔腾浩汤之势不可逆。
只是再大的河也淹没不了世界,再汹涌澎湃的河里也难免有些石头土丘,只不过面对这条大河,没有人还能找到那些被淹没后却仍不甘屈服的土丘石块。
但长河可以,因为它们本身就是由朝小树的浩然之心汇聚天地间的浩然正气而成,它们是由朝小树汇聚,它们就是朝小树的剑。
面对这条大河,朝小树跳转腾挪,找到了世界边缘的一块土丘石块,身形微转,脚便落在那里。
站在这里,这个不近也不远的地方,朝小树注视着大河世界,眼眸中散发出一抹明亮的光泽。
世界终已在面前,朝小树手中青锋颤鸣,龙吟再起,其脚下的土丘石块不甘被裹挟,被夹带,它在抗争,它在借力。
两柄剑,或者说两种意在交锋,在柳白身前某处,那个离他不远也不近的地方。
这个地方距离他刚好一尺,既不多一厘,也不少一毫。
可柳白毕竟是柳白,不负剑圣之名,浊黄色的河水汹涌咆哮,带着奔流到海不复回之势,势要冲散这条清河,把其融汇裹挟,带向东南。
然而朝小树却终究是朝小树,一朝鱼跃也不负勇绝之称,拼着剑断身废,也要再进哪怕是一丝的距离。他调动了体内世界并不多的太极玄清道元气,尽数灌注剑身。
这一刻,剑鸣高亢,化作清河的长剑也笼罩起了一层淡淡青光,这青光,竟暂止住了颓势,见此,对面的柳白再起惊咦:“魔宗?”
可惊咦只是惊咦,暂止也终究只是暂止,清河终将迎来溃散,但在将散未散,青锋将断未断之际,朝小树终于借机看到了柳白剑意中的一个缺口,发现了一个不算机会的机会,这或许也是柳白因自信而故意为之。
然剑道分为剑与法,又分势与术,更分快与慢,长与短。
只是看到未必能做到,低头看着手中的断剑青锋,朝小树沉默不语。剑断了,所以他败了,但他在青锋将断之前,却发现了一处破绽,只是他的铁剑骤断,而他的速度却也还是慢人一步。
柳白也陷入了沉默,因为对柳白而言,其实是他输了,因为在最后,在见到入魔的朝小树剑意却更盛后,他因惊喜而下意识的用出了超过知命初境的修为,所以朝小树的剑才会骤断,清河的溃散才会如此迅速。
可输就是输,朝小树认,所以他一言不发的握着手中的断剑默然离开了剑阁,而柳白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地上的那半截断剑,着人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