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皇站在主堂之上,负手而立,背对着他,沉吟了片刻,似乎正要说话。
却不料,堂下身负重伤的卢化,微微低着头,身子缓缓站起,口中重重地喘息着,一身黑白相间的道袍胸前已被鲜血染了大半。
煊皇口中传来一声淡笑,缓缓道:“卢堂主肩负青旗堂主之任,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竟然凭念力强行破了老夫的天鬼灭心之术。佩服,佩服!”
卢化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双腿不由得有些筛糠。适才那一幅幅画面虽然已经烟消云散,但仍是在他的脑海中徘徊不去,这等媚心妖法,当真是他平身仅见。
谢远忠看着师弟伤痕累累,不由得白眉紧锁,目光中迟疑了一下,但终究还是起身劝道:“师弟,回头吧。你再顽固不化,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啊!”
“回头?哼……”卢化缓缓抬起了头,目光直直看向谢远忠,原本苍老的面容之上,似乎又苍老了几分,他口中的鲜血早已染红了唇下的白须,但眼中尽是凛然之色,全然没有半分迟疑,凄楚而决然地道:“走上歧途的不是我,而是师兄你。今日在下虽死,九泉之下亦能含笑而终。”
谢远忠神情复杂,面有伤痛失色,心头回肠百转,尽是苦涩之意。他缓缓避开了卢化的目光,紧紧地闭上了眼,似乎不忍再看下去。
煊皇冷冷一笑,走下了台阶,黑纱下的眼眸中寒意一闪而过,冷冷道:“只可惜卢堂主道行不够,除不了魔,也卫不了道。”
卢化冷冷望着他,面上毫无惧色,白眉一竖,冷笑道:“在下一生斩妖除魔,死在我手中的魔道贼子没有成千,也有上百,足下何出此言?”
煊皇闻言大感恼怒,喝道:“找死!”
话音甫落,煊皇缓缓摊开双手,徐徐仰头,从他身上忽然散发出了浓郁的黑气,渐渐簇拥了他的身子,看去阴邪可怖。
卢化凝神戒备,静静望着煊皇,眼中瞳孔缓缓收缩,举起手中的“冰敛”仙剑,白忙赫然亮起。
煊皇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了黑气之中,只有一双殷红如血的光芒从黑气之中闪烁起来,如同灯芯一般。
卢化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苍老的脸上决然之色一闪而过,他手中执剑,霍的欺身向前,当先发难。
近在咫尺的黑气没有丝毫的异动,冰敛仙剑不偏不倚地刺入了黑气之中。但反观卢化的脸色,却是更加的凝重了,这一剑刺进黑气之中,仿佛被人钳住了剑刃,冰敛仙剑却再也拔不出来了。
卢化神色大变,松开手中法决,登时起身正欲向后跃去,岂料在他起身的一瞬间,从黑气之中探出一只血红的触手,迅如闪电一般击中了卢化的腹部……
卢化身子大镇,仿佛万千利刃穿身而过,他身上的逸剑山庄服饰赫然爆裂开去,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
这一击让卢化的面上再无人色,口中喷出来的鲜血,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凄美的弧线,似乎也预示着,生命从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身上无情的离去。
卢化的身子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口中的鲜血犹如泉水一般汨汨涌出。
煊皇似乎并不想与卢化缠斗太久,黑气中两个恍若灯芯的血红光芒上下游动了一下,被黑气束缚住的冰敛仙剑赫然翻转了方向,疾射向奄奄一息的卢化。
卢化的神智似乎还有一丝理智残存,透过迷离的眼眸,映入眼帘地是那把朝夕相伴地银白色仙剑的剑尖,仿佛带着凄凉而冰冷的寒意,向自己射了过来。
他此刻的伤势已经无力回天,而且年事已高,全然没有一丝力气去躲闪这把将要结果自己性命的仙剑。
千钧一发之际,大殿内忽然传来“嗡”的一声大响,声音嘹亮,在大殿之中回荡开去。
却是逸剑山庄庄主谢远忠身子如鬼魅一般,疾闪而至,将冰敛仙剑挡了开去。
他急忙俯身查看,却见卢化面色如死灰一般,嘴唇干瘪,一双苍老的眼眸,恍若风中之烛,虽然含着一抹热泪,但饱含着幽怨、哀痛以及伤怀。
谢远忠的目光僵滞了,眼眶炙热,眼中缓缓有泪涌出,他的内心犹如熊熊烈火在焚炼。而一处地方,仿佛在拉扯着他的眼眸,他似乎是下意识地,将目光缓缓移向了卢化的腹部,只见他的腹部已经被适才那只邪恶的触手捅出了一个醒目的大洞,此刻看去血肉模糊,一个年近百岁的老人,究竟有多少鲜血可以流淌?
忽然间,那一幕幕回忆的画面,犹如涛涛江水一般连绵不绝地向他的脑海中纷至沓来。原来从小便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玩伴,自己最信任的师弟,便要永远的离自己而去。
“师弟!——”
大殿内传出了谢远忠痛心疾首地哀呼,他握着卢化的手,原来卢化的手已经如此的冰冷。他的脸上老泪纵横,一双被泪水充盈的眼眸再也从卢化的脸上挪不开了……
“师……兄……”卢化的声音气若游丝,他的面上已经毫无神情可言,瞳孔都已经扩占了眼眸,但兀自微弱地道:“回……头……”一个“吧”字尚未出口,他头颅一斜,便是再也没有一丝声音了。
……
谢远忠神色凝滞,脑海中仿佛一切都平静了……
“哈哈哈哈哈哈”谢远忠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仿佛一个丢魂失魄之人,笑声凄切而悲愤。过了半晌,他才语气淡淡,自言自语道:“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原来我谢远忠终究是个无能之人,利欲熏心,我终究还是没能像师弟你那样,心志坚定,没忘初衷。”
煊皇的声音忽然从黑气中传来,语气冰冷,缓缓道:“这老家伙愚固不化,老夫若不替你除去,之后定然会祸起萧墙。”
“铮——”
一声厉响,一把色彩绚丽的七色光剑缓缓从谢远忠的身旁半空处升华了出来,光芒登时映亮了整座大殿。
谢远忠背对着那团黑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他伸手缓缓握住剑柄,声音幽幽地传来:“原来是我异想天开,鬼迷了心窍。竟然想着勾结魔教,企图光复大业。”说着他发出一声闷哼,仿佛自嘲,缓缓道:“是我错了,我错了。是我害死了师弟,是老朽对不起师门,对不起诸位列祖列宗。”
黑气中,传出煊皇一声冷笑,淡淡道:“好剑!逸剑山庄的镇派之宝,‘逸神’果真名不虚传。你欲怎样?”
谢远忠握住剑柄,徐徐转过了身,面向那团黑气,眼中神色坚定不移,决然到:“我要替师弟报仇,除魔卫道!”
黑气浓重的凝聚在主堂之上,两颗灯芯似的光芒徐徐闪动,过了半晌,才淡淡的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成全了你,送你们二人同去见你们的列祖列宗。”
谢远忠深深闭眼,双手执剑,徐徐举过头顶,口中缓缓颂咒。
但见大殿之内,七色光芒流离闪动,他手中的仙剑登时灵力大盛,空间似乎都被股强大的灵力给扭转了,剑身之上隐隐传来鬼哭狼嚎之声,而谢远忠的身子竟然由实变虚,仿佛虚幻地倒影一样。
煊皇化身黑气之中,看此情形也不敢大意,两颗灯芯般地血红光芒在黑气当中溜溜打转。煊皇静静地注视着谢远忠手中的逸剑山庄镇派之宝——逸神仙剑,这等灵力之强的法宝的确乃是平生不多见的神器,百年剑庄,果然非同凡响。
黑气中忽然伸出两只殷红的触手,而这触手,正是夺走了卢化性命的触手,此番又向谢远忠抓了过去。
谢远忠白眉紧锁,看着疾驰而来的两只触手,心中怒火中烧,双手执剑登时便向那触手劈去,剑身所过之处,划出了一道璀璨的月牙剑气,径直向前劈去,带着所向披靡之势。
果然,在这道月牙剑气触碰到触手之时,犹如摧枯拉朽一般削碎了黑气中伸出来的血红触手。
剑气威力何其之大?在削碎了触手之后,月牙剑气气势未歇,一往无前。
不知是不是来不及闪躲,或是煊皇根本并未将这道剑气放在眼里,这道璀璨剑气竟是迅猛地冲进了黑气之中。
谢远忠站在远处,额上有汗花落,口中微微喘息,眼中神情复杂,静静地望着那团黑气。
场中一时静默了下来……
过了良久,黑气中忽然传来“咔咔”两声闷响,下一刻,黑气霍然收敛,聚在一起,现出了煊皇的人形,煊皇的身子瞬间倒飞了出去,他的身后正是逸剑山庄谢远忠的主坐,煊皇的身子撞到了墙壁之上,跌坐在了大殿内的主坐上。
墙壁被震得传出一声大响,两座巍峨地道尊神像也被震得微微一颤。
煊皇黑纱掩面,看不清是何神情,他幽幽地吐纳声息,抚着胸口缓缓站了起来,幽幽的抬起了脚步,向前走了几步,抚掌叹道:“庄主好剑法,‘逸神’仙剑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九天神兵!”
谢远忠眼中惊叹之色溢于言表,适才那一剑足有他十成道法,而煊皇说话的语气平缓,哪里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煊皇站在主堂之上,负手而立,淡淡道:“怎么?还不用‘弑神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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