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扶倾听得刚才这两个孩子说话,倒显得像极了涉世已深的大人,想来平常生活中做人做事也是骄傲至极,看来身份并不简单。
而且这两人骂人时句句不带脏话,李扶倾心想在自己的世界中活不出尊严,总不能来到这陌生的世界还要被两个小屁孩给欺负了吧,再说自己用了别人身体,已经很不好意思,颜面上总得替人给挣回一些。
想到这里,他便要反驳一下这两个臭小子,可还没开口,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却先说道:“不准你们这么说扶倾哥哥,他现在不懂,不代表他以后不懂,你们这么说,未免太失身份了!”
李扶倾转头望向声音出处,只见一个长相甜美,十分可爱的小女孩站起身来,又对着刚才那两个小男孩道:“大家都是同窗,我可见不得你们这般挖苦扶倾哥哥,再说若不是你们平日里肆无忌惮的欺压他,他昨日又怎会寻短见!”
李浩建歪着脖子,抬头看着小女孩,瘪嘴道:“九儿妹妹,你这话就说的没道理了,我们那能叫欺负他吗?我们也没动手,也没动脚,就嘴巴上说说而已,还能杀死他不成?”
李扶倾一听,原来这小女孩叫做九儿,但看起来这小女孩就是个古代萝莉,没想到说起人来,倒是凶巴巴的。
这被叫做九儿的小女孩恨了李浩建一眼,道:“有时候这嘴巴可比拳脚恶毒得多了,一双嘴巴杀不死人,可几张嘴巴,几百张嘴巴,上千上万张嘴巴,要杀死一个人又有何难?”
李扶倾在一旁听了,连连点头,心想这小女孩生在这种社会,能有这等觉悟,倒是让他有些惊讶,她所说的这种无疑就像自己世界中的网络暴力和周围人的闲言碎语,能杀人倒是真真切切的。
李浩建正想反驳,林好连忙在讲案上桥敲了敲戒尺,大声说道:“行了,都够了,要争论的话,下课再说,课堂上容不得你们这般胡闹!”
李浩建一听,只好闭嘴,九儿气得噘嘴吹了吹额上的发丝,也只好坐回了原位,时不时就看一眼李扶倾,毕竟李扶倾可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放在心尖儿上的人。
虽然李扶倾不知道九儿这小女孩为什么要替自己说话,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副身体的主人和她关系应该很好吧,不然课堂上二十余名学生,又怎会只有她一人站出来帮自己说话。
他正想着时,林好讲道:“各位,之前五言律诗想必大家已经了解了,今天要讲的是七律,不过昨日布置的作业,大家可有完成啊?”
这林好一讲起诗词来,眼睛都在冒着光,并且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自信,似乎诗词这种东西就是他最拿手的一样。
李扶倾听得此话,不由惊讶,心想这个世界也有五律和七律这种说法的?
那真要说到诗词,他这就比较在行了,什么唐诗三百首、李清照诗词全鉴和漱玉词、东坡志林等方面的书,他可是没少看啊,这随便抄一首下来,这些小屁孩不得学一辈子也学不来?
虽然抄袭这种事情他平生是不屑于干的,可在这个世界中,用这些诗词总不至于侵权,那李白杜甫苏轼之类的大家,也不可能说发一封律师函之类的扔过来吧?
这时那李浩建站起身来,供着手对林好道:“先生昨日要求我们以明月作诗,我回去后彻夜摸索,终于是悟出了一首五言绝句,不如我抛砖引玉,先念一念这我这首诗如何?”他说着时,明显有一丝得意之态,反倒像要迫不及待的显摆自己。
林好一脸期待,摊开右手手掌,笑道:“哦!那就由李浩建来开这个头!”
李浩建由此便开始摇头晃脑念道:
“一看月亮大,又看大月亮。
果真大月亮,月亮果真大!”
念完之后依然是一副得意之状,仿佛就等着众人夸他,旁边的方堂金连忙拍手夸赞道:“不愧是咱们昊阳门南院的少主,李浩建兄这首诗,是真正的好诗啊!”
林好听了却是略微皱眉,心想这五言绝句,无外乎律绝和古绝两种,就单说这律绝,一般只用平声韵,而平仄格式又有四种,只是这月亮大,大月亮的听起来似乎没那么雅致,而且平仄上听起来也不是那么押韵。
这传出去,说起这李浩建师从何处,要说到是他林好的学生,且不砸了自己举人的招牌,到时举人不举,哪里对得起沉潇书院的名声。
林好默叹道:“说是抛砖引玉,还真就只抛砖啊!”
不过想着李浩建乃是李春风之子,他言语上还是稍微客气了些,笑道:“李浩建这诗虽略有瑕疵,但也算是个绝句,就算你作业完成了吧,不过以后作诗,得加些意境入内,才能成为名作啊,小小年纪,能作诗倒也不错了,值得夸奖!”
李浩建拱手笑道:“谢先生!”说完便坐会了原位,一脸得意的看着其他人。
随后又有几人站起来身来,念出自己所作的诗,不过都入不了耳,就九儿还勉强能过得去,林好也是略有些失望。
最后就只剩下李扶倾一人没交作业了。
林好转头看着李扶倾,没报任何希望,问道:“李扶倾,你的作业呢?”
李扶倾心想自己哪知道还有什么作业之类的,自己临时才知道,肯定是作不出什么好诗的,可总不能说什么忘记了。
想了片刻,李扶倾回道:“先生,学生也有准备,只是害怕拿不出手,让您见笑!”
“我是先生,又怎会嘲笑你,你尽管念就是!”林好有些不耐烦的道,对没有本事的学生,他向来是不会客气说话的。
李扶倾暗暗发笑,嘴角略微扬起,暗道:“李白大家,李端大家,今日借用你们的诗压一压这帮孩子的锐气,你们可别怪我抄袭啊,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
于是李扶倾这才回林好道:“先生既然这么说了,那学生就献丑了,不过我准备了两首,都是古绝!”
古绝向来不拘于平仄,在押韵方面,既可以是平声韵,也能押仄声韵,于是在他脑海里便出现了两首五言绝句。
林好听了,略带戏谑的道:“哟!你这小子,脑瓜子开窍了,竟然还比别人多写了一首,你且念来听听!”
这课堂上的学生听得他说写了两首诗,都是满脸鄙夷,心想这家伙恐怕又要拿出那种听起来十分简单的诗来了,毕竟上次以石头为题,他所作的那首,那可是让人“印象深刻”啊,甚至到现在还是别人用来笑话他的借口。
方堂金指着他呵呵笑道:“李扶倾,你可别吹牛了,就你还能写出两首诗来,不会又是像上次一样:‘一块两块三四块,三块四块五六块。六块七块八九块,砌入石墙看不见!’吧?”
他这一说,引得哄堂大笑,那九儿却是一脸担心的看着李扶倾,握紧拳头,对李扶倾说道:“扶倾哥哥,别理他们,你只管念你的,你上次的诗,九儿并不觉得差,只是他们不懂欣赏而已,越是简单,便越能深入人心!”
李扶倾对九儿点了点头,咧开嘴对方堂金笑道:“那你且说说,刚才你说的这首诗和月亮大比起来,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方堂金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李浩建,道:“当然是月亮大的好,你那一块两块的,算个什么玩意儿?”
李扶倾差点忍不住笑出了声,回道:“阁下的欣赏水平,确实是很有高度啊,我实在佩服!”
方堂金也没回话,只是撇着嘴,十分得意的道:“那是当然!”
其他学生听了,切了一声,也没理会二人,就等着看李扶倾又要换什么法子丢脸。
这时林好也是催促李扶倾道:“都少说一句,念你的诗吧!”
李扶倾也没多话,紧接着念起了诗来:
“开帘见新月,即使下阶拜。
细语耳不闻,北风吹裙带!”
那些学生还尚且不懂此间奥妙,只是有人笑道:“这什么诗啊,听不懂,换一首!”
不过那林好却是大为所惊,不相信的看着李扶倾,问道:“这首诗真是出自你手?”
李扶倾愣了一愣,心想这首诗乃是唐代诗人李端所作,一时还不知怎么作答,不过自己都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了,谁还知道李端是谁啊?
这吃白饭的事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抄人家一首诗应该不过分吧,再说他本就是一个不要脸皮的人,做这点事还不至于让自己心中有愧,借一首诗显摆显摆倒也没什么不妥。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回道:“是学生作的!”
林好一听,自己好歹也算是博览群书,这天下名诗他也读了不少,的确没听过这么一首诗,不像是李扶倾抄来的。
再说李蓦然和昊阳门北院那些人,也不像是有水平能做出这等诗来的,看起来并不像是别人代笔,不过他却是心想肯定有什么大家背后指点过他。
只是他还是难以相信,这诗竟然出自李扶倾之手,他自己这一生虽然作诗无数,可也没几首能拿得出手的,李扶倾这首诗一出来,倒是让他有些自愧不如了,毕竟相比之下,自己已经四十有三,而李扶倾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童而已。
于此,林好不由得拍案叫绝,称赞道:“好诗好诗,‘细雨’一句仄仄平仄平,‘北风’一句仄平平平仄,清新秀美,以你这般年纪,能做出此等诗来,实在难得!”
堂下众人都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扶倾,心想这诗有先生说的那么夸张吗?怎么他们就没听出什么来清新秀美来?
李扶倾连忙拱手道:“都是先生教得好,不然学生也写不出来!”
林好见他并不骄傲,却是将这作诗的功劳归于自己教得好,捋了捋自己胡须,心想孺子可教也,便问他道:“这诗可有名字?”
李扶倾淡然回道:“学生管他叫做拜新月!”
林好连连点头,也不忘道:“这拜新月起元于远古时期对月亮的崇拜,崇阳祖时才正式形成风俗,拜新月的时间是在七夕和中秋节之夜,古代妇女拜新月是为了祈求夫妻团圆、幸福长寿,此时又已入深秋,为师对你这作业倒也挺满意!”
李扶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只是随便想起了一首诗,然后就随便念了出来,没成想这世界还有七夕和中秋这类节日,倒是和他原本的世界十分相似,于是想着之后还得尽快了解一番这个世界的东西才是。
而且这林好也算有些水平,在李扶倾原本的世界中,这首诗也的确和他说的意义一样。
见李扶倾久久没有说话,林好已经够下了头看着李扶倾,一脸渴望,迫不及待的说道:“你不是作了两首诗吗?还有一首呢,赶快念出来,老师我替你斟酌斟酌!”
李扶倾看着他这样子,只觉十分搞笑,这先生八成是个诗痴啊,竟然比自己还着急,于是说道:“先生,学生这首诗如若你还觉得可以,那我能不能下去坐着啊,这腿实在有些酸了!”
林好想也没想,笑道:“当然可以,你快念就是!”
李扶倾点头道:“好,接下来这首诗,诗名为‘夜思’,我看中秋将近,以此诗表达一些异乡之仕的思乡之情!”
林好此时的脸色却有些难看,透露着一丝悲伤,他在这书院教书这么多年,很少有时间回京城看望家人,李扶倾这一说,却是勾起他对故乡的回忆,不由得心中酸楚。
李扶倾也没注意到先生脸色,只管念道: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林好听得仔细,理解其中意思之后,不由自主的潸然泪下,泪水流入嘴中,又苦又咸。可碍于面子,他急忙转过了身,拂袖揩着眼泪,随后对李扶倾挥了挥手,略带哭腔的道:“你先下去坐着吧!”
那堂下的学生见状,都是板着脸,心想有这么夸张吗?怎么先生竟然被这一首诗感动得落泪了。
李扶倾见先生哭了,想来这先生也是想家了,并是不为自己的诗作得有多好而哭,只好拱了拱手,向其行礼后,就走下去坐在了九儿旁边的位置上。
九儿见了扶倾,小手撑着脑袋,鼻尖一纵,嘻嘻笑道:“没想到扶倾哥哥还有这般文采,我可真没看出来啊!”
李扶倾有些尴尬的笑道:“这诗可是一位姓李的大家所作,虽然听起来简单,可我却没这本事写出这种诗来!”
他这一说,九儿就笑得更开心了,玩笑道:“扶倾哥哥好不要脸,竟然还称自己是大家了!”
李扶倾眼中带着一丝疑惑,说道:“我没说自己是大家啊!”
九儿坐直了身子,杏眼之上的睫毛耷拉耷拉,笑道:“你刚才明明就说了,这首诗是一位姓李的大家所作,你不就是姓李吗?真不害臊!”
李扶倾尴尬的挠了挠头,心想这小女孩长相虽然很萝莉,没想到说话这么毒,只好回道:“此李非彼李,你肯定不知道!”
“行吧,九儿不和你争!”她这时神情略微沉了下来,似月下有影,严肃了许多,说道:“不过扶倾哥哥,以后不管如何,你可不能再寻短见了,我好不容易才有你这么一个好朋友,你死了,那九儿也不愿在这里念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