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朽的落叶被残雪掩埋,干瘪的树木像被巫师施了法术,摆出各种可怖的模样。越阳头靠在树干上,幻想起这里曾经的模样。
耳后传来了脚步声,越阳却丢了魂一样没有听到,他深深一吸却吸不到久违的桃花香。
“你怎么了?”叶璇拍着他的肩膀。
“不用打开结界了,”越阳低头看着风中残破的枯叶,然后伸手将手指上的皇天之戒扔远,“父皇不同意。”
“你干嘛把它扔了啊?”叶璇将地上的越阳扶起来,“你还好吧?”
“我能有什么事?”他环顾整片桃花林,“桃花若飞,沐月而归。伊人已逝,故地已灭。”
叶璇攥着手中的罂粟鞭,在越阳离开后,悄悄地拾起了扔在树干旁的皇天戒。
皎洁的月光洒在青石板上,霜花开满台阶的侧面。越阳看着手中的神秘发光粉末,一只闪光的南海蝴蝶沿着一路的粉尘带着他在夜空下前行。
夜幕下翻天塔的红光突然转变成白光,笼罩了整个越龙国。“翻天塔?”越阳一惊,摸着手上丢失的皇天戒指,“叶璇?不好!”他朝向翻天塔跑去。
缥缈的阁楼上,弹着琴的星河忽然用力过猛,五条琴弦齐齐断开,星河掐指测算,“糟糕!结界被破了。”越龙的结界一旦被毁,全城人的性命都会受到威胁。
不知道危险一点点逼近的百姓还在街市上观赏者一盏盏花灯,花灯内的烛火却在一点点燃尽。
高台上,望着无知百姓的蒙面先知——九祭却淡淡一笑,冲身后的白发奴隶阿果道,“时候到了!”
雷雨交加,越阳踩着泥泞的路面飞奔到翻天塔附近。叶璇一身绫罗绸缎打着油纸伞走来,看到了越阳激动地挥着手,“阳阳!我跟你说我可帮了你大忙了!”
“你做了什么!”雨淋了越阳一身,润湿了他健硕的胸膛。叶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给他撑着伞。
“你知不知道不经过父皇允许私自打开结界,整个越龙国都会面临空前的危险!”越阳紧张地推开伞,让身子淋着无情风雨。
叶璇又把伞打在了他头上,撒娇地委屈道,“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吗!你凶什么!”叶璇鼻子抽搐了两下,“都是为了你,你还这样说我!从小到大,你不是就想找越珩吗!现在终于有机会了,你犹豫什么?”
越阳突然语塞,握住拳头,“我——”
“你再不走就没机会了!那个先知说过,越珩等不了你那么久了。”
“哥哥有危难?”越阳揪着自己的衣角。叶璇抓起他的手,上了一辆马车。
雨浸泡了一座城,风摇晃起水塘里的浮萍,涨幅沉落却任由风的摆布。雨声一滴滴穿透他的心房,马车却如同脱缰一般向城外狂奔。越阳推开车窗帘,恍恍惚惚地看着倒退的景色,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故国泥土的清香。他心想这样故乡之景还能见到吗?
同样的雨水中,龙后望着漆黑的远方,“翻天塔!”
龙皇急忙拿上兵器与龙后说,“睚眦和肃渊带领着火军和水军反叛了!城内已经爆发了战乱。”
龙后看着城中兴起的火光,“可阳儿还没回来。”
龙皇眼神闪过一丝担忧,右手指天转变成一条黑龙向火光呼啸而去。
龙后着急地搓搓手掌,转身变成一条七色鸾鸟,托着七色的彩虹在城中四处环绕。
雨中高台上,“先知”——九祭捋了捋胡须,吩咐阿果,“再过一会儿就可以起兵了,翻天塔的结界已经打开。”
越阳的马车跨过了越龙国的国界,他望着前方不远处的囚凰山,终年的积雪堆积在庞大的囚凰山脉上,真的要离开这里了吗?山脉半包越龙国,是本国与乾国和罂绪国的三国边界。他回头却看到了越龙城中燃起熊熊火光。
“我们已经不能回头了!”叶璇嘱咐着满脸踌躇的越阳。越阳忽然浑身上下找寻着一样东西。
“怎么了?”叶璇问道。
“笛子不在身上。”越阳摸索着全身上下。
“找见了越珩,要那笛子还有什么用?”
“不行!我们要回去!”越阳急忙吩咐马车师傅道,“掉头。”
“你要那笛子有什么用啊!你等这个机会等了十年!你——”叶璇指画道。
越阳坚决道,“越珩说过这个笛子一定要帮他好好留着。”
“不就是能吹吗?这样的笛子我给你买一百个,让你吹个够。”
“叶璇!我们必须回去拿到重鸣笛,我的家人也许有生命危险。”
“你这么关心他们,那些人关心过你吗?有谁真正把你当成一个皇子?你知道我每天和那些下人们争执,她们是怎么说你的。她们说你是史上最无能的皇子。现在我们终于有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跟我说要回去!”
“也许是我真的无能。”越阳自嘲道,“父皇总是希望能有像星河那般的子嗣,是我不争气。”
风雨中,马车却停驻在越龙边界。马车师傅终于等得不耐烦了,“你们到底去哪?”
···
整座龙城被浸泡在风雨中,越阳推开车窗帘低头看到地上街景的倒影,恍惚地看着自己的倒影被车轮压碎成一圈圈涟漪。
喊杀声忽然愈加明亮,声声震彻他的心房。越阳看着漫天穿梭的火箭,就像一片流星划破夜空,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般。是去?是留?
水泊中躺着将士们的尸首,天空中弥漫着刺鼻的火烟。越阳让车停下,他凝视着熊熊烈火燃烧着居民宅,一个五岁的男孩提哭不已。男孩的哥哥抱住他,安慰着他,“嘟嘟,别怕,将士们在放烟火呢。他们在演戏呢,不要怕。”
嘟嘟喊着,“嘟嘟的玩具还在房子里。”
男孩的哥哥冲进火光漫天的房子,一支支燃烧着的木柱从天而降,险些砸在他的身上,终于他躲闪着,将嘟嘟的烧毁的玩具车还给他。
嘟嘟的哥哥擦了擦一脸的黑尘,流着汗抱着嘟嘟,“不管发生什么,哥哥会保护你的。”
越阳想起了十五年前乾国与越龙国的战争,那时也是这般火光漫天。自己和越珩在十五年前的九龙***自己也像这个孩提一般哭闹不已。
越珩套出一支红玉笛,“你不要害怕,你拿着这个重鸣笛,如果有为难的时候一吹它,哥哥就会出现你身边的。”
越阳下了马车,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嘟嘟的哥哥警惕地看了越阳一眼,眼神中露出畏惧地神色,抱着嘟嘟逃开了。
“哥!你到底在哪?”
越珩离开的那天对越阳说,“越阳,记住你是越龙国的皇子。你要护你的子民周全。”
雨水浸了越阳一身,他无神地在风雨中躺着血和雨前进着,心中也责怪着自己没有完成许诺。于是他朝燃烧着火海中冲去。
叶璇跑了出来,大喊道,“阳,你看天上!”
越阳回过神,看着天上的七色鸾鸟拖着璀璨的虹光,划破深邃的夜空,宛如黑暗中唯一的一丝璀璨的光明。他大喊一声“母后!”鸾鸟的羽翼都被雨水浸湿,躲闪着空中无数的火箭。
越阳担忧地呼喊道,“不要过来!”
越阳着急地挥着手,鸾鸟听到了他的呼喊。她穿过层层箭雨,却在接近越阳的时候被三只火箭射中。
“母后!”
鸾鸟的虹光渐渐消失,用力挣扎着向越阳的方向飞下来,却被更多的火箭穿破胸膛,在空中摇摇摆摆地坚持飞了过来。
“不要!”越阳嘶声呐喊,看着母后的身体被燃烧了起来。
又一只火箭穿透了鸾鸟的身体,接着一只又一只。鸾鸟在火雨中坠落了下来,跌落在水泊中。越阳闻声冲了过去,挡着来回射向自己的利箭。
桓秋变成人形,躺在雨水中。血染红了她的衣衫,流淌入无情的水泊中,绽放出一朵朵血色莲花。越阳跑到她身边,捂住了滑过脸颊的泪水。
“阳儿,母后来看你了!”
“母——母后!阳儿带你去看大夫!”越阳摸着桓秋的脸颊,无助地看着流淌下来的鲜血,“求求你,不要离开我。”
“阳儿,你走了以后知道母后多担心你吗?”桓秋笑得还是那般慈祥,安抚人心。
“阳儿应该替哥哥好好保护你!”
“你还是那么想越珩,谁知道越珩又在想什么呢?”桓秋笑着说。
“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阳儿给你去看病!阳儿认得这里最好的大夫!”越阳扶起了龙后桓秋,他看着自己沾了一手鲜血。
“母后要说。”
越阳越阳趟着血与水,抱着桓秋向前方走着,“你不会离开我的。我还想吃您做的枣花糕。”
桓秋用手勾了勾越阳的鼻梁,“吾儿长得好俊,只怕以后再看不到了。”桓秋顿了顿道,“阳儿,你记住,你是越龙国的皇子,到哪里都是。”
越阳点着头,擦着流淌下来的泪水。
“其实你这个贪玩的性格,母后是最喜欢的。”
“母后也疼爱越珩,只是更爱你!其实你父皇也不想越珩离开越龙国,只是越龙国只能留一位继承的皇子,另一个人必须离开。”桓秋深情地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孩子,“有人预言他会给越龙国带来灾难。可、可母后不会信的。哪个皇子会给自己的国家带来灾难!”
越阳紧紧抓着母后的手,害怕她从自己身边离开。
“去找越珩吧。母后把之前的秘密都告诉你了,”桓秋奄奄一息,“母后好想还能看到你。只要远远地看着你就好。”
越阳摇摇桓秋的身体,“母后?母后!母后——啊!”
越阳抱着龙后的尸体穿过了熊熊烈火。燃烧着的房木一块块从身旁坠落下来,他踩着血水混合着泥土,躺过一个个尸体,表情麻木地看着远方。
记忆中的故国被烈火燃烧的面目全非,一只只花灯诉说着这里每一个人曾经的故事,顽强地绽放在冷血的火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