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时辰,各宫嫔妃及皇室宗亲皆已到了乾和宫,温暖如春的大殿之内渐渐热闹起来,龙凤雕花琉璃灯高高悬在梁上,光芒透过镂空的花纹照射出来,落在地上,印出斑驳的光影来。
就在此时,只听得殿外响起了高声的宣喝,礼乐之声戛然而止,衣料摩挲声和佩环之声当即响起,在场的人皆齐齐站起身来,整理仪容来。
“陛下到——”
随着内侍的声音落下,身着明黄盘领窄袖盘龙服,头戴嵌珍宝二龙戏珠折角翼善冠,腰配玉带的建恒帝跨过门槛走了进来,而在他的身侧便是里着深青色袆衣,外着赤质翟衣,配玉带玉佩,戴九龙四凤嵌珠冠的元皇后。
二人入殿,便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而去,只听得殿内顿时响起山呼万岁之声,帝后不紧不慢地走向上座,依次落座。下一刻,才听得建恒帝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平身。”
众人谢恩起身时,便见建恒帝今日似乎气色极好,眉眸中难得带着几分欣意,一眼扫了过去,随即出声道:“今日在座,都算是自家人,诸位不必太过拘礼——”
听得建恒帝如此说,众人连忙将起身谢恩,却见皇帝抬手在空中向下打了打,示意他们坐下,如此他们也不敢违背,重又小心翼翼地坐了回去。
随着杯底摩擦桌案的声音响起,只见建恒帝心情大好地端起面前的酒盏,伸手向殿下的嫔妃宗亲道:“新岁将至,这第一杯便祝我大兴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
众人闻声,哪里敢耽误,连忙端起面前的酒盏齐声附和,眼见着建恒帝一饮而尽,下面的人也皆扬脖饮了下去。
谁知刚将酒盏放下,看着身旁的宫人上前添了酒,便听得建恒帝一向肃然低沉的声音竟带着几分期冀与欣慰道:“毓庆宫长孙妃临盆将至,这第二杯,朕便预祝咱们大兴再添皇孙,普天同庆。”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顿时不约而同地转到了元皇后座下的女子身上,只见女子身着的礼服与元皇后无异,独独头上的凤冠少了一龙一凤罢了,此刻闻声并未生出羞赧,只是从容起身,在宫人的搀扶下敛衽行礼,低首间不显谦卑,反而臻首娥眉,端庄的气质下更添动人。
众人喟叹间,连忙又跟随建恒帝一饮而尽,只见建恒帝放下杯盏时见顾砚龄尚还立着,当即出声道:“坐吧,有身子的人禁不起常立。”
顾砚龄闻声从容地行礼下去,随即扶着醅碧和绛朱的手小心翼翼走下去。
就在此时,便见建恒帝又要连端第三杯道:“这第三杯——”
“陛下,这第三杯咱们便缓缓罢,臣妾等女流之辈只怕都不胜酒力了。”
建恒帝闻声看去,便见元皇后似是的确有些晕般,以手撑额,温声劝慰,又无意般转而笑着看向眼众嫔妃女眷。
座下的人听了此话哪有不懂的?顺着话便附和起来。
这么多年的夫妻,建恒帝如何不知元皇后的酒量与心思,莫说是三杯,便是一连端十杯于元皇后而言尚不在话下。
元皇后如此说,不过是关心他的身子罢了,如此想,建恒帝的眸中微微浮起欣慰,却是安慰般给了元皇后一个眼神,端起手中的酒盏刚要说话,便听得另一个声音倏然响起。
“这第三杯,孙儿斗胆替天下臣民,祝皇爷爷与皇祖母寿比南山,长乐未央。”
此话一出,众人当即起身,随之齐声附和。
听着耳边震然的祝福声,看着殿下站的笔直,满是虔诚的萧译,建恒帝的眸中顿时浮起毫不掩饰的喜意,与元皇后眼神交汇下,皆欣然端起酒盏,一饮而下,满生欢喜。
如此一来,建恒帝那第三杯祝酒便此作罢,随着礼乐之声再起,看着身着轻纱薄裙的舞姬鱼贯而入,翩然起舞,众人的目光都渐渐被吸引去。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宴上渐酣,众人觥筹交错,依次祝酒间,气氛也被推到了最为热闹之时。众人欢声笑语,就连上座的帝后,那眉眼的笑意也从未退却。
这一刻,殿外的雪花簌簌下落,悄然地落在金色的琉璃瓦檐上,已然积了几层厚,在灯光的氤氲下,泛着微微的光芒。
殿外的静,与殿内的动更是相得益彰,只觉微风卷着雪花而入,仿佛俏皮地探头去凑热闹般,却未入门,便被挡在门外,悠悠掉下。廊下的红色绸灯摇曳,流苏随之而动,落下一片温柔的影儿来。
就在此时,倏然“砰——”的一声,一束又一束绚烂的烟花在远处的烟波台升起,仿佛无数颗闪亮的流星汇聚在一起,直冲入天,随即轰然炸开,几乎引得耳边震震颤动,下一刻,那颗颗流星顿时炸开,却是色彩斑斓,仿佛舞姬手中七色的彩练一般,美得不可方物。
帝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下了上座,只听得殿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拉开,众人皆走出乾和宫,来到台矶上。
各色各样的福寿烟花引得众人连连惊叹,这一刻,气氛已然烘托到了极致。
就在此时,一个紧张而仓促的低呼声倏然响起,虽被烟火的震颤声盖过,却足以落入众人的耳中。
“龄儿——”
居于前的建恒帝也闻声转过去,当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原本浮在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下来,人群中渐渐响起了惊呼声,而下一刻,便能听得醅碧和绛朱慌忙无措的呜咽声。
眼前让众人都惊住了,耳畔是烟火的轰然声,而方才还好好由长孙萧译贴身照拂的长孙妃顾氏此刻却是右手捂着凸显的小腹,似乎痛极了,手中紧紧攥住衣裙,近乎颤抖起来,就连那凸起的指骨也格外明显。
而在顾氏的身下,却能看到嫣红的血如梅花般落在裙上,斑驳刺眼。
此刻的长孙萧译早已没了从前的从容,看着这一幕脸都白了,全然忘却了众人一般,侧首便疾呼道:“传太医!传太医!”
话音还未落,萧译便一把抱起痛苦的长孙妃,这时便见建恒帝骤然发话道:“送去后殿!”
萧译闻声也知再回毓庆宫已来不及,当即便抱着顾砚龄朝乾和宫的后殿走去,在红色的绸灯下,一束烟花升起,炸开,却是正好印在顾砚龄禁闭双眼,痛到近乎扭曲的脸上,鬓边的发丝湿透了黏在耳边,衬的更是苍白的吓人。
耳边烟火声未停,众人却都是胆寒地看向了建恒帝,只见建恒帝此刻紧抿嘴唇,脸色说不出坏,却也绝对说不出好来。
在场的人皆知,今日长孙妃顾氏腹中的孩子若是没了,这个新岁便注定是一场杀戮和风波了。
而这见红,却几乎是没有什么好预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