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肆虐地吹着,似乎越发的急躁,越发的狂妄,哪怕坐在屋内,也能听得树叶被风雪吹得“哗啦啦——”作响,树枝猝然断裂发出咯吱的声音,就连那紧闭的门窗,也能闷然发出低沉的声音来。
与乾和宫后殿此刻平静的甜蜜相反的,便是此刻的洛王府,阖府上下,人人都怀揣着惶恐而紧张的心,宫里今夜的事情他们早已知晓,人都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而在这人情冷漠的皇家,无论是母凭子贵,还是子凭母贵,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从前洛王的生母成贵妃不知何时触怒了皇帝,被贬为淑女,迁往北宫,没有牵连到洛王,皇帝仍旧能对这个九儿子宠爱有加,已是难得,没曾想,如今这洛王的生母竟还嫌不够,又弄出这般大的动静,谋害东宫子孙,杀害朝廷命官。
不论是桩桩件件,都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命。
众人皆知,此次之事,一看皇帝雷霆的手段,还有那冷漠的旨意,便知这洛王的生母王氏是保不住了。
可做母亲的保不住了,那做儿子的又能有多少好?
他们不敢去想,此刻他们只觉得肠子都悔青了,若是知道洛王是如此下场,他们当初便是愿意在宫里做个低等洒扫的宫人,也不来贪图这份要命的富贵和体面。
心里的话虽是如此,他们却是不敢说出来,只能死死压下一颗心,仍旧做着自己的事儿,悄悄躲着求一求天上的神仙老爷们能保他们一条命。
书房之外,廊下的灯被吹得摇晃不已,灯影也仿佛落花般,被吹的飘洒到到处都是,几个或恬静,或端庄的身影静静立在廊下,风雪在身后吹得狐毛斗篷翻飞而起,冷意几乎直直地往里灌去。
守在书房外的息德看着眼前的洛王府严氏,还有身后的侧妃王氏,郑氏,以及一众洛王府的妾室们,只觉得一个脑袋有两个大,让他头疼不已,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表现在脸上,还是极为恭敬地陪着小心道:“求王妃,各位主子们回去安歇罢。”
话音落下,眼前的严氏却是毫不为所动,仿佛秀丽的青山,端庄而挺直地站在那儿,下颌微微扬起,不悲也不恼,一双怀着情愫与担忧的眸子,只是隐忍地透过紧闭的门窗看过去,声音不高也不低,却是足够传进去。
“请殿下保重身体。”
听到严氏的话,息德满是无奈,相比于眼前的场面,此刻的他更为害怕屋内的人。
他深知,屋外若是再这般由着这些主子们下去,指不定就会惹恼了屋内的洛王殿下,到时候,第一个没好果子的便是他。
想到此,息德一个激灵,背后渐渐升起寒意,当即苦着脸,近乎哀求的看了一眼廊外的风雪道:“王妃,今夜风雪大,可别伤了您和诸位主子们的身子,奴婢求您,与各位主子们回去歇息吧,若是将你们冻出好歹来,岂不是让殿下担心,到时候,只怕第一个便要怪罪小的,还求王妃体谅体谅小的罢——”
息德的话语几乎卑微乞求到尘埃里,严氏明白息德话中的惶恐,也知道萧衍的脾性,只静静朝着那透出烛火的书房看了一眼,随即覆下眼眸,语中多了几分嘱咐。
“夜里冷,莫要殿下久坐,你也劝劝殿下,早些歇息——”
察觉到严氏松了口,息德不由轻舒一口气,随即连忙点头应声道:“王妃放心,小的记住了。”
严氏见此,不再多说什么,只转而对身后裹着斗篷的一众后宅姐妹道:“好了,你们都身子单薄,莫要在此站着了,也都回去歇息吧,感染了风寒,反倒不好了。”
听了严氏的话,众人皆敛衽应声,严氏起步间,侧首朝身后紧闭不开的房门再看了一眼,这才默然收回目光,缓缓拾阶而下,身后的一众人自是跟了上去,独独留下了一个单薄倔强的身影。
息德一见,更是恼火,只能上前轻声劝慰道:“穆侧妃,您也回去罢,若是您伤着了,会让殿下心疼的。”
听到息德的话,郑瑶看了眼眼前的息德,随即转而看向息德身后的书房,似是期盼,又似是乞求道:“息公公,劳你去向殿下通报,就说,阿瑶来看他了,我就想进去看看他,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做,好吗?”
息德闻言脸色一苦,脱口想劝慰,可看着眼前女子坚定的目光,还有那倔强的俏脸,却是又将话都咽了下去。
相处下来他便清楚,眼前这位穆侧妃,看似人小俏皮,可性子却是极为倔,凡是她认准了的理,便是撞了南墙才肯回头,偏生殿下一直宠爱惯着,便越发与方才诸位受规矩束缚的主子们不一样了。
“好,小的去通报,可殿下如何,小的却是——”
听到息德松口,眼前的女子眸中顿时浮过欣然,亮晶晶如天上的星星,下一刻,便感激地看向息德道:“谢谢息公公,若是殿下不答应,我不会怪罪你的。”
息德见此,应声而去,一进屋,便登时身子一凛,几乎紧绷着,像一张被拉紧的弓,小心翼翼走进去,一察觉到书案后那阴翳而冷然的压力,便越发胆寒。
“殿下,郑侧妃求见——”
话音落下许久,久到额角的冷汗都浸出来了,却也没有丝毫的回音,息德紧张害怕到手都抖了,一颗心越发悬起,只为自己一时的松口而懊恼,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怪自己多嘴。
就在他正要鼓足勇气抬头打量自家殿下的神色时,便听到一个冷然而隐忍未发的声音传下来。
“让她走。”
一听到此话,息德几乎是如蒙大赦,连忙应声退了下去,到了门口看到那抹俏丽的身影,为难出声道:“侧妃,还是请您先回去罢。”
听得此话,女子满怀期冀的眸中顿时黯然,沉默了许久,才满怀失落道:“劝殿下保重身子。”
说话间,女子眸中浸出委屈的泪水,转而便小跑着走了。
息德叹息一声,看了眼身后的书房,又收起了一切心绪,打起十二分精神走了进去,一入里,萧衍仍旧默然坐于书案后,即便未发一语,周身依然笼罩着凛冽与冷沉,让人胆寒。
息德小心上前,站定在旁,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听到身旁的动静,萧衍丝毫不为所动,此刻眼前的书案上虽摊开一卷书,却是丝毫没入得他的眼。
只见他双手撑在案沿,紧紧捏拳,眸中冷的近乎狰狞。
如今他越发不知,王氏为何还不死。
他一切的失败,都是拜她所赐,她竟还安然坐在宫中?
儿时给他下药,如今又一次又一次的连累他,这样碍眼的人,他恨不得亲自动手了解了。
越想到此,萧衍的眸中便迸发着几乎如火焰般跃起的怒意,还有那凛冽彻骨的杀意。
无论是谁,只要阻挡了他的路,就必须死!
王氏当真是可笑,竟还指望日后依靠他而风光无限,他如今只恨,当初他让徐太医给王氏下了药,为何王氏还这般好好的,竟没有丝毫疯症?
究竟是徐太医欺瞒了他,还是被王氏察觉了?
若是王氏就此疯了,一个疯子做的事,便不会算数了。
究竟是谁,将他的一盘棋全然打乱。
他若知道,绝不会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