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正午,开封城积雪已化的七七八八,人们又逐渐出现在了街上。
徐莫行骑在马上,回味着昨晚温香软玉在怀,纵横驰骋,他好久好久未曾这般快活了。
宁冉本是风尘女子,自然本事了得,徐莫行尊重她,更是让她如觅知音,尽了十二分的本事,格外的忘情与卖力,让得徐莫行好生难忘。
都说这青楼是男人的销金窟,此言果真不假,特别是湖月楼这般上档次的青楼,真让人食髓知味,回味无穷。
今早起身别过宁冉,看着她眼中略带的不舍与难过,徐莫行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对宁冉这个勾魂夺魄的女人起了兴趣,可初次见面,只是一夜露水,他没有能力也没有财力为她除籍。宁冉对徐莫行自然是百般的好,可就如徐莫行说的那般,他们是平等的关系,她劳动,他付钱,没有谁对不起谁,唯一不同便是钱是李尽灾出的。别了旧人换新人,不定今夜枕边人又换成了不知哪家的公子哥。徐莫行心软,看着宁冉依依不舍的模样,只得出言安慰道过几日会再来,临走前留下了身上仅带的七贯钱留给宁冉买胭脂水粉,算作他的补偿,方才略微心安的离门而去。
心中长叹一声,自己来到这大明的第一个女人,又是如此令自己动心的女人,却是此般无奈,只叹生不逢时,神女有心,襄王亦是有意,只可惜神女是神女下不了凡,襄王始终是襄王,变不成神仙,终是殊途难归。
“余大哥,想什么呢?总不是在想昨晚的姑娘吧?这地方,只要有钱,天天来也成,不用担心,过几天我再带你来!”李尽灾骑在马上若有所思地嘿嘿道。
徐莫行收回思绪看着李尽灾,心道这湖月楼虽好,却是一杯劲酒,切莫贪杯啊,这一趟李尽灾不算打赏的钱,都花了几十贯宝钞,真是家大业大。本来以为自己手里四五十贯钱还挺多的,现在一想倒还真觉得拿不出手。
“少行主,你这身衣服有点小啊。”徐莫行不正面回答却指向身上的衣裳,他的外衣昨晚已经给了沈娴,今日起身后便再也没寻见沈娴,总不能跑去别人房间敲门要衣服罢,干脆借一身李尽灾的衣服凑合凑合,回府再换。李尽灾这小子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出门逛青楼都要让护卫带几件衣服,别看他年纪才半大小子,这身子骨架可不小,徐莫行穿在身上也只是略微觉得紧绷。
“我这衣服可是上等蜀锦织的...”李尽灾又开始重复。
“打住打住,我说的是尺寸,不是说麻的,布的。”徐莫行看他又在背书一般重复赶紧打断。
穿过东市,过了汴河,回到熟悉的府门外,看门的下人牵过马匹,徐莫行看着打东边行来两匹马,马上两人正在交谈着,一看却是几日不见的李清影,旁边一人嘛,徐莫行撇撇嘴,不是郑尧又是何人?
徐莫行不想搭理正欲入门,却没想李尽灾却开口道:“小堂姐!小堂姐!”招呼了起来,徐莫行自然是知道李尽灾与李清影小感情就好,他这一叫,自己的脚步也就停下了来。
李清影今日仍是女扮男装,换了身青色的贴里,网巾束发,颇显英气。谈笑间,英姿飒飒。
听见的呼喊,李清影驱马至近前,“尽灾你昨晚去哪儿了,彻夜未归,朱玉带了个人回来说是你吩咐的。”
李清影玲珑之心,看到徐莫行在一旁,却没有理他,径直与李尽在说话,自然是因为郑尧在的缘故,她亦不想因为自己让徐莫行被郑尧记恨上。徐莫行自然很识趣,站在李尽灾身后,也不会主动与李清影招呼,两人配合颇为默契。
李尽灾摸了摸鼻子笑道:“此事待会儿再说,小堂姐你将他安排好,别受了委屈便是。”
李清影点点头,对身侧的郑尧作揖道:“多谢世兄相送,小妹不甚感激。”
郑尧自然是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世妹客气了,咱们不分你我。”说罢又看了一眼身着华丽锦缎的徐莫行便与几人告别离去。
“喂,我没看错,这是尽灾的衣裳吧?你们两个怎么回事?神神叨叨的,昨晚儿去哪儿了?肯定没干好事!”郑尧打马走后,李清影虚着眼睛打量着二人,俏皮灵秀的眸子上下看着徐莫行。
“二小姐,昨晚那小乞丐是我拜托少行主的,给他随意插一个家丁下人的位置,有口饱饭吃就行,拜托了。”徐莫行揖了一下。
“你还会有求人的时候?想想你以前刁难我就来气!”李清影背着手围着徐莫行转了一圈,眨巴眨巴眼睛玩味地看着徐莫行。
看着徐莫行吃瘪,这才心头舒服了些,“放心罢,我李清影向来是成人之美。早便安排好了,不过你们两个大男人可真是粗心。别人家是男是女都分不清,还送去家丁房呢,人一小姑娘家,跟一群男人住?”李清影噗嗤一声。
“啊?女的?”这下李尽灾与徐莫行皆是异口同声道。
“什么啊不啊!还能骗你不成,我把她交给小环安排了。现在该说说你们两个了,跑哪儿去了?老实交代!”李清影柳眉一皱问道。
徐莫行摸了摸鼻子,当作没听见,目光散射。
“咳咳,人多耳杂,小堂姐进屋说,进屋说。”李尽灾尴尬道。
“喂,喂,你别推我,别推我,我能走。”
说话间便被李尽灾推着往府内走去,徐莫行瞧这姐弟二人,摇摇头也跟着入了府门。
徐莫行的住处,三个人围着桌子息息索索地谈论着。
“啪”突然一声拍桌,把徐莫行二人惊的抖了一下。
“好啊,我说怎么连衣服都不见了。原来是去湖月楼醉生梦死去了,搂着不知道哪个姐姐妹妹的,难怪昨晚彻夜未归。”李清影听了李尽灾方才大致说了一遍,突然拍了一下桌子。
徐莫行嘀咕地看着李清影,心道我跟你非亲非故的,你李家小姐管天管地,还能管我逛青楼?人少行主赏脸带我去,我岂能不去?转念一想,又有些怀念昨夜的宁冉了,说话千娇百媚,百般迎合,简直男人杀手。
李清影背着手,微蹙黛眉道:“尽灾,信不信我告诉二叔?”
李尽灾嘿嘿道:“小堂姐,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已经完成了蜕变了。我爹知道,他想抱孙子,还鼓励我。”
“噗”一旁的徐莫行再也忍不住,用手撑着脸,身躯抖动。
“喂!!!!”李清影连拍几下桌子提声道。
“小堂姐,你不知道陈子逸当时那猪肝色的脸,真是让人啼笑皆非。第一次看到陈子逸如此难看,真是大快人心啊。”李尽灾激动道。
李清影若有所思,沉吟半晌点点头道:“没看出来啊,你居然能让陈子逸吃这么大亏,恩,没看错你,不错。”说着拍了拍徐莫行肩膀。
徐莫行抬眼瞥了一眼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是我手段高明,而是陈子逸这人胆大妄为露了马脚。”
李清影坐下,用手撑着下巴斜向打量着徐莫行道:“不过此次他吃了大亏,恐怕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你得多加小心。”李清影之前说话虽然玩趣没轻没重的,不过这句话倒是挺认真的。
“多谢二小姐关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恁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徐莫行偷了一句野猪皮的话,显得十分顺口。
“恁尔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好!这个策略就是以不变应万变。”李尽灾在一旁感叹。
李清影还想开口说,却不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看却是小环,小环进了房门手中托着一个托盘,上整整齐齐的叠着一件灰色的外衣。徐莫行一看就明白了,这不就是自己昨晚披在沈娴身上的那件曳撒吗?
“公子,方才门外下人道有一个马队路过,有一个姑娘将此衣物交与他,说是归还一位叫凌波镖行一个姓余的公子的衣物。”小环轻声道。
“哦,知道了,多谢小环姑娘。”徐莫行接过托盘置于桌上。
李清影看着闻着衣物上皂角,青叶的芬芳味便知道这是才洗净晾干的衣物。打趣地看着徐莫行道:“霍,含情脉脉嘛,郎情妾意,还给你把衣物清洗一番。”
徐莫行自然是发现这衣物是清洗过的,摊手道:“也许是人嫌我衣服脏呢?”说罢便懒得与李清影解释,他一个成年男子,又跟你非亲非故,你还管谁给我洗衣服,佛了。
李尽灾看看徐莫行又看看自己姐姐,仿佛嗅到了什么不对。开口道:“这沈姑娘当时只穿了一件薄纱,也是情理之中,事急从权。况且...”
话还未说完,门外又是一阵敲门声。却是一个家丁,那人躬着身子一副恭敬的模样现在外边。
李清影道:“说罢,是不是又是哪家姑娘送衣服来了?”
徐莫行一听,脖子往后略仰,眼睛斜看着李清影。心道你个小屁孩怎么看针对我?我这是凭本事吃饭,怎么到你嘴里成了十恶不赦的人一样。
“回,回二小姐。是老爷唤余统领去书房议事。”那下人回禀道。
“什么事?”李尽灾问到,自己爹很少会传唤去亲自接见,一般都是使唤下人通知。
徐莫行拍拍衣物下摆起身道:“看来,我这甩手掌柜,也该到头了,我这便去走马上任。”昨日与王志交谈后知道最近几日,王府需要抽调陈留马场一批马匹供王府使用,而王志就想借此想与自己联手拉下傅昭。
更换了灰色曳撒后,转身对着李清影二人道:“我去去便回,你们可稍等片刻,失陪了。”
说罢便随由那下人引路往书房走去,路上不知穿过几座假山,几座庭院。徐莫行看着下摆有一处用黑色棉线缝合,那处是昨日在马场追逐时破开的口子,没成想这沈娴七窍玲珑心,做事一丝不苟,细致的不单将衣服洗净,还帮自己补了破口。
想着昨晚的旖旎,徐莫行情不自禁的笑了笑。不多久便来到了一处暖阁雕檐前,沉香木匾额上,刻着镖行天下四字。
徐莫行走入内堂发现人亦不少,正中一个主位,朱红的后墙供奉着达摩祖师的画像。左右两派各四个楠木座椅,上铺棉垫。李显岳端坐主位,左侧是乔沛,傅昭,王志。右侧座位上却做着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人身着青色官袍,上绣彪兽,约莫是六七品官。另一人则是身着绿色的官服,头戴乌纱帽,补子绣鹌鹑,看来是个九品官。
徐莫行进门拜会李显岳后,李显岳皱纹纵横地笑呵呵道:“曹典仪,樊指挥,这便是我提过的新提拔的人才余步行。步行,我来与你介绍一二。这位是周王典仪所的曹典仪,这位周王亲信家将樊百户。”
徐莫行上前恭敬地拜会二人,此二人虽然官不见得多大,可毕竟是王府内使,可以直达周王天听,轻易怠慢不得。
那曹典仪精瘦模样,两撇鼠须外伸,眼睛咪窄,感觉颇为贼眉鼠眼。此时正捋着自己的鼠须目露精光的打量着徐莫行,只是略微点头,一言不语。
“都说这余副统领智勇双全,力挫贼人,如今一看果然是精神抖擞,步伐沉稳如落地生根。”一旁的樊百户面容黝黑,脸上有一处伤疤,生的健壮。他是个武人,自然能看得出徐莫行是个练家子。他生来直爽,习武之人惺惺相惜,故而忍不住出言道。
徐莫行客套两句便回到了左侧最末座,坐下来,看着李显岳,听候他的吩咐。
“今日邀诸位前来,想必大家都已清楚,周王殿下历经磨难,否极泰来。如今重开王府,需要调集我陈留马场马匹三百匹以充作仪仗之用。”李显岳饮了一口茶,“由于马匹数量众多,所以这次由傅昭领队,差一百人护送,由王志,余步行协助傅昭,由乔管事点拨人马,届时周王也将差出人手由樊百户带领,以助我凌波运马一臂之力。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诸位统领,还望戮力齐心,莫要出半点差池。”
徐莫行点点头,心道果然是个大事,没想到自己上任来第一件事便是给周王运送仪仗马匹。这以兽作为仪仗在大明盛行,所以锦衣卫里专设了一个驯象司,专门由象奴调养大象以充当天子排场。
“步行,对于押送马匹之事,傅昭与王志已是家常便饭,你头次出任此职,你只需要从旁协助他二人即可,听候他们的吩咐,向他二人多请教些。”李显岳又看着徐莫行温声道。
徐莫行作揖振声道:“属下定当竭尽所能辅助二位统领。”
李显岳淡笑的抚抚胡须,“日子便是定在十一月初一,便是十日之后。你们三人要谨记,马匹事重,要提前一日前往马场,将仲孙先生挑选出来的马儿编排入队,第二日一早便要押送至周王府。”
三人皆是抱拳称是,这次表面上是帮周王仪仗之用,实际上周王重开王府是奉了朱棣圣旨,这里的一举一动他岂能不知?若是办的妥当,凌波不单在周王心目中的地位将大大提升,若是上达天听,日后在开封及河南府行镖做事,影响力将更为壮大。周王虽然位尊,但由于限制藩王出行,他的影响力也只能遍布在开封府一地,而朱棣却是天下之主,谁能不眼红?替周王做事便是替皇帝做事。做生意的,就希望把生意做得越来越大,不止河南一地,最好整个两京一十三省都要插满凌波的旗帜才好。
李显岳又吩咐了几句,便算是交代妥当了,各司其职。
那贼眉鼠眼的曹典仪终于开口道:“李行主有劳了,这仪仗之事本应由我们王府护卫全权负责。你也知道,王爷自云南回京重开王府,赏赐不断,可这护卫却是迟迟没有下拨。如今王府官员,歌女样样俱全,唯独缺少护卫,就樊百户这几十号人还是多年跟随周王的老人,所以此番还得劳烦凌波镖行加派人手。”
李显岳摆摆手笑道:“曹典仪,见外了。我凌波本就是为周王做事,马场也是朝廷的马场,周王需要马匹,我凌波自然是义不容辞,职业之内。”
两人一阵寒暄,不多时众人便退出了书房。
徐莫行回房的路上一直在琢磨,这明代的王爷,也不见得是好事,位尊权卑当真不假。这周王被建文削藩以后,又被反对削藩的燕王救了出来。可当初反对削藩的燕王做了皇帝,却又作出和建文一样的削藩行动,只是缓和了许多,例如这周王,重开了府邸却迟迟不拨派护卫,藩王三护卫,少说也有几大千人,可这偌大的周王府却连数百个护卫都抽到不出来,可见兵力寒酸。这也是朱棣对于藩王们明升暗贬的驭人之术,既不激进也不放过,温水煮青蛙。
这权谋机断,果然还是朱棣的拿手好戏,那老好人建文帝怎么玩的过他叔叔?
回到房内,发现李清影二人还未走。看着两人好奇宝宝的目光,他也不打算隐瞒,“行主安排了我与傅昭,王志下月初一去陈留马场为周王押送马匹,我也算养伤结束,正式上任了。”
“那如此说来,你便能教我们武功了!是也不是?”李清影灵动一笑,激动到。
徐莫行点点头,“是,但是不能在这凌波李府罢?这人多眼杂,玩灯下黑你也不怕你姐姐收拾你?”
“是哦,那去哪儿呢?”李清影犹豫道。
“陈留马场。”
“仲孙先生那里?”
“对。”
李尽灾好奇道:“仲孙先生那日那般态度,余大哥你还敢去?”
“我想,很快应该便有消息了。等着吧,尽灾。接下来很长段日子,白日我会在陈留马场待着。”。
“哦?难道仲孙先生?”李尽灾疑惑道。
“好!一言为定!陈留马场见!”李清影风风火火一拍桌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