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带领胡惟庸、邓愈、蓝玉、唐铎、欧阳伦、郑士元等十二名大臣骑着马进入滁州地面,他们一身商人打扮。侍卫长蒋谳领着一百名骑着马的卫士护卫着李淑妃的棚车跟在后面,与朱元璋保持二百米之远,他们也都化装成商人。离他们一里远,还有一支一万人的部队,负责保护朱元璋的安全。朱元璋之所以化装成商人,也不通知途经的官吏,主要是想真实地了解沿途的吏风和民情。
此时正是油菜花正盛的季节,田野里黄灿灿的油菜花一片连一片,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油菜花香。油菜田里,不时可以看到一群群蜜蜂嗡嗡地在花上盘旋。零零星星的几位农夫赶着牛在水田里犁地,不时地朝朱元璋等人张望。
朱元璋边走边看风景,感慨地对胡惟庸说:“还是当老百姓快活,自由自在,一会儿菜花儿香,一会儿稻花儿香,忙就起早一点,闲时可以一觉睡到日当午,自由自在,无所忧虑,赛过神仙呐。”
胡惟庸谄笑地说:“陛下,能让老百姓活得像神仙的人,那才是真正的神仙。”
朱元璋笑着说:“当神仙好听不好受啊,神仙不能轻易见人,不能食人间烟火,还得保佑天下子民,惩治所有妖魔,累啊!”
君臣都哈哈大笑起来。
朱元璋:“说到惩治妖魔,朕就想起贪官污吏。从古到今,历代王朝都惩治贪官污吏,可是贪官污吏就像妖魔一样总是杀不完,斩不尽。朕以为,这是人性本恶所致,这个恶,就是私欲。只要这世上有人存在,私欲就会存在,就总会有人要放纵自己的私欲。换句话说,任何朝代都会产生贪官污吏。”
一提及贪官污吏,胡惟庸心中就会紧张和难受,他尴尬地说:“陛下所言极是,任何朝代都别指望贪官污吏会绝迹,只能说,清廉的朝代会想办法把贪官污吏的危害遏制到最小的限度。”
朱元璋:“古人说得好啊,贪如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则滔天。一些朝代之所以灭亡,就是因为没有遏制住贪污腐败,致使贪官污吏为所欲为,祸国殃民,激出政变和民变。”
胡惟庸:“陛下说得非常深刻,确实是这样。”
朱元璋:“其实细想想这个贪字,它上为‘今’,下为‘贝’,可解为今日之宝贝,一时之财也。换句话说,贪来的钱财不会长久,一旦东窗事发,就会人财两空。”
胡惟庸谄笑地说:“陛下解得非常妙,不为钱财声色而移志,才能廉以守身,仁以利民。”
郑士元跟在后面听着,他从心底厌恶胡惟庸的谄媚之态,这种谄媚之态非大丈夫所为,它往往掩藏着虚伪或奸佞。这种谄媚之态若是女人向丈夫所为,那倒无可非议;若是丞相向陛下所为,那就非常可悲,也非常危险。他觉得,朱元璋刚才的一席话似乎是有意说给胡惟庸听的。胡惟庸以收礼敛财,很多人都知道,朱元璋的耳目遍天下,不可能不知道。
朱元璋一行人走了六天,这天上午,他们进入定远县县城。定远县虽然不大,但颇有名气,霸王别姬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虞姬墓就座落在城南六十里的二龙乡潭村。这里出了许多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元末起义军红巾军首领郭子兴(朱元璋的岳父)、开国丞相李善长、胡惟庸,开国大将沐英、冯胜、冯国用、蓝玉都是定远县人。
朱元璋等人经过一个菜市场,许多小贩子扯着喉咙叫卖,买菜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朱元璋担心马撞着人,便下马而行,边走边看。
税官苏培康领着三个衙役来到小贩摊前收税,蔡衙役板着脸对卖鸡蛋的矮小贩说:“交税,快点!”
矮小贩丧着脸说:“我只卖一篮鸡蛋,凭什么要交税!”
其他小贩挑起货物就逃,人挤人,有人惊叫,有人大骂,乱得一塌胡涂。
蔡衙役厉声地说:“你睁眼到县衙门好好看看,布告上写得清清楚楚!不说卖一篮鸡蛋要交税,卖一捆柴,一筐青菜也得交税!”
矮小贩:“都是大明朝的天下,共着一个皇帝,别的县卖这些东西都不交税,我们也不交!”
易衙役冷笑地说:“我们县有个韭山,别的县有没有?女人长了两个大***你长了没有?人和人不一样,这地方和地方也不一样!”
一大群买菜的人围上来看热闹,朱元璋等人也凑上来看。
矮小贩:“皇帝的话,在哪里都得听。皇帝说了的,卖杂粮十石以下,做小本生意的,都不交税。”
苏培康沉下脸说:“我们增收一点税,是为了给皇帝修行宫,是为了孝敬陛下!肯交税的,是忠君之民,不交的,就是忤逆之民!”
“居然扯到我头上来了,我什么时候批准定远县修行宫了?”朱元璋心里这样问,并诧异地望了胡惟庸一眼,胡惟庸也一脸诧异之色。
矮小贩提起篮子就走:“我不卖了。”
蔡衙役将篮子抓住:“要溜,休想!不交税,就不能走!”
矮小贩用力扯蔡衙役抓篮子的手:“我不卖了还不行?”
苏培康瞪着眼:“你再不交税,老子就绑你去吃官司!”
易衙役用力将矮小贩的手臂扭反过来,方衙役用力扯矮小贩执篮的手。
叭啦!篮子提把被扯散,一篮子蛋掉在地上,蛋汁流了出来。
矮小贩怒不可遏,奋力反抗:“赔我的蛋!赔我的蛋!”
苏培康一拳打在矮小贩的脸上:“赔你妈的卵蛋!你******鸡窝里捅棒槌,故意捣蛋!给老子捆上,带走!”
矮小贩的鼻孔流出血来。蔡衙役、易衙役上来捆绑矮小贩,矮小贩拼命反抗。
百姓七嘴八舌地议论,一位老头对一位壮汉说:“这哪里像大明朝的官,简直是恶霸。”
壮汉气愤地说:“别的地方都是三十税一,唯独我们这里三十税三,这是哪家的王法?”
一位大妈对身边的大嫂说:“我们这里凭什么税种也比别的地方多,唵?板车运货要交行货税,房子贮货要交居货税,鸡禽要交肉食税,摆摊要交占道税,这也邪得太过头了!”
大嫂幽默地说:“人和人不一样,这地方和地方也不一样,哪个地方的父母官是皇帝的侄儿子?唵?”
居然骂到朕头上来了,朱元璋心里像被刀戳了一下似的,尴尬地瞟了一眼那位大嫂。胡惟庸等人都关注地望着朱元璋,蓝玉气恼地瞪起眼睛要斥责那位大嫂,朱元璋忙做手势制止。
老头对壮汉小声地说:“这个姓朱的,胆子比猪尿泡还大!乱增税,乱设税,查出来,要杀头的!”
壮汉蔑然地一笑:“别人的头,是一把骨头撑着的,一砍就掉;这姓朱的头,是一根铁柱子撑着的,没人砍得了。”
又有人骂朕,朱元璋心中煞是恼火,脸顿时垮了下来,但碍于场合,他强忍着。
老头摇摇头:“说不准,听说有一位大将军,立下赫赫战功,因为骄侈荒淫,贪婪无厌,皇帝一怒之下,把他杀了。这个朱桓不过是陛下远房侄儿,又无战功,比不得那位大将军。”
这话听得稍觉舒服,朱元璋的怒容稍微消退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