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炎城宋家的一间密室。
宋浩轩有些沉默地坐在一张木椅上,他的面前摆满了许多资料。
房间的灯没有开,在他面前那台数据分析器所散发的微弱荧光的映照下,一道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身影浮现在其背后。
虽然说在凤炎城,他一直都顺风顺水,有着宋家在背后,几乎没有收到过什么挫折,但牧笙的那场比斗并没有给他带来多么大的影响。
但面前摆放的资料上几乎都是有关于牧笙的消息与情报,在这件昏暗的密室中已经呆了近二十个小时,一直紧闭的双眼微微睁开,一丝光芒在微弱地闪烁。
让他真正在意的,是安月婵对于牧笙的态度,对于安月婵,宋浩轩有着自知之明,但是并不能抹去他这份嫉妒,这份嫉妒的根源便是来自于实力。
牧笙的修为、出生与家庭背景都一目了然的呈现在他面前,即便他是一名天灵者、修师,但这并不能改变平民的事实,没有家族的深厚底蕴,即便是拥有极高的天赋与实力,在这些家族子弟的眼中也不过是一个暴发户罢了,有什么资格能够得到殿下的青睐?
若是换做季孜珩之流,他可能连一个屁都不敢放。
就是这种反差,让他对牧笙阴差阳错的产生了极强的敌意,自己最为心爱却得不到的东西,被一个有些本事的乞丐得到了,即便是有这种可能,他也觉得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
“少爷,注意身体。”
一道有些沙哑的低沉声打断了宋浩轩的思绪。
宋浩轩抬了抬眼皮,有些不喜地皱了皱眉,旋即又恢复了平静,再次扫了一眼资料,然后吩咐道:“有些事情我需要你去办,现在就去。”
......
凤炎城青鸾学院,一间修炼室内。
牧珺媱与往常一样,进行着日复一日地修行,脸上除了一片冷漠之外,还有着几分同龄人都没有的成熟。
四年前,灾变发生,她的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冰冷,父亲与兄长双双失踪,只有十二岁的她忽然觉得天塌了,熟悉的学校与街道传遍了哀嚎,学校里的同学与老师被各种只有在电影中才会出现的怪物所吞噬,化作食物与饲料。
恐慌与孤独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房屋外不断传来的哀嚎渐渐摧残着她的意识,手足无措的她,只能瑟瑟地蜷缩在自己的卧室中,用未来几十年的生日愿望,期盼着长兄与父亲的归来。
但随着时间的流失,盼来的只有饥饿与寒冷,恐惧与绝望,一片黑暗的卧室中,牧珺媱裹着房间内所有的被子,在一处角落里,用那双失去了往日灵动的眼眸静静地看着墙上的照片,平日最怕黑的她此时却不敢让这里产生一丝亮光,生怕被外面的怪物所发现。
在最初的恐慌退去后,疲倦与睡意开始逐渐侵蚀她,对于这个未知世界的危机感使得她连续三日都没有让自己得到过一分钟的休息。
墙壁上挂着的照片是她坚持下去的唯一理由,也是信念。
直到第四日,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敲门的声音把她去睡意的边缘拉回了现实,没有任何的以喜悦与轻松,因为外面绝对不是父亲与兄长,进不了自家门的,只会是外人。
现在的世界,不会有任何的访客,所以身体极为虚弱的牧珺媱没有开门的打算,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与撞击声后,外面恢复了平静。
但这份平静绝对不会一直这么下去,牧珺媱并不笨,甚至可以说拥有着极高的智商,但面对如此突然地变故,根本没有给予她冷静思考的机会,或者说,她还抱有着侥幸,觉得她依然是家中的小公主,她的哥哥与父亲依然会保护着她。
这份奢侈的期盼在这几日的等待中慢慢消耗着,直到那阵猛烈地撞击声,冲散了她所有的希望。
陷入了沉睡的牧珺媱显得极为平静,充满稚意的小脸上没有了柔弱,留下的只有坚强,或许是上天的眷顾,这场并不安稳的睡眠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伤害,而且令她体内的血脉提前有了觉醒的迹象。
醒来的牧珺媱开始准备东西,她知道这里并不是能够一直逗留的地方,她把自己打扮得极为难看,绝美的容颜在这个世界只能给她带来灾难,携带的食物都选择体积较小,热量较为充足的,如果背着一个大包,那便是活脱脱的一个移动食库。
受到牧笙的熏陶,对于求生,牧珺媱也有着一定的认识,许多常识性的东西在她脑海中浮现,收拾完所有东西,缓缓地从相框中取出照片,放进了衣服的夹层中,有些留恋的看了一眼这个有些空荡荡的家,开始了她的求生之旅。
外界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并没有电影中丧尸爆发时满街的怪物,让人寸步难行,也不是遇到的每一个陌生人都是别有用心。
但依旧充满了看不见的危机,变异的野兽、昆虫,甚至是植物,都似乎对于人类有着天然的敌意,人类的军队似乎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经过最初的恐慌后,许多人都自发的开始相互聚集,等待着救援,虽然绝望的确使得许多人的阴暗面展露在世人面前,但这里没有感染,没有猜疑,绝大多数人在这场灾难面前,都是受害者。
灾难发生后的第七日,由修真者组成的救援小队成立,各大家族纷纷浮出水面,由国家开始统一调配,组织反抗与救援。
牧珺媱颠沛流离地在这个世界度过了她最为漫长的一年,有过委屈,也想过放弃,有过绝望,却也懂得了很多,她觉得她比以前的自己更加的出色,更加的坚强,但却没有了以前的快乐,或许这便是成熟的代价。
两年后,凤炎城初步建成,青鸾学院成立,牧珺媱凭借着自己的天赋与努力进入了青鸾学院,但限于没有资源,无法跻身于学院的第一梯队,但这并不影响她在学院的声望,令人汗颜的天资与非凡的经历,加上无法挑剔的容颜,轻而易举地在学院凝聚了很高的人气。
进入学院后一年,父亲的回来令牧珺媱喜极而泣,但牧笙依然不知所踪。
从很小的时候她便知道牧笙并不是他的亲哥哥,甚至害怕他夺走属于她的那份父爱。
但自从牧珺媱懂事开始,牧笙便一直保护着她。
牧笙开始读书的时候,她还在家中嬉戏,当她开始读书的时候,牧笙已经上了小学二年级,等到她读两年级的时候,牧笙还是在读两年级。
他的学习成绩可以很好,却不是很好,他很小的时候喜欢读书,但后来却很少读书,从小就长得像小仙女的她在学校中会遇到很多的麻烦,但每次牧笙都会冲在最前面,保护她不受到任何伤害,渐渐地,牧笙开始逃课,学习许多别的东西。
他说过,公主旁边永远会有一位无所不能的骑士,所以他会去健身,去搏击俱乐部,去学习许多能够保护她的东西。
他说过,等她长大了,等他拥有了足够的能力,他会带她去世界所有最美的地方,看最美的风景,所以他会去学习各种野外求生的技巧,每一处令人叹为观止的风景都会留下他的足迹。
她不知道牧笙还记不记得这些承诺,她只知道这四年来她过得并不好,父亲自从一年前回来后,身体状况就变得很糟糕,似乎是由于过度的劳累所造成。
并不富裕的她不但要自立为生,利用稀缺的资源进行修炼,还要为父亲定时购买养生的药材,请学院中的药师为其炼制丹药。
她并不懦弱,却依然有些坚持不住了。
牧珺媱很清楚,只要她轻轻点头,许多世家公子都会给她带来数不尽的修炼资源,请最好的医师来时时刻刻照顾父亲,但这是需要代价的。
而这种代价,即便是在这四年最艰苦的时候,她也没有考虑过,如果她真的点头了,或许,也活不到现在了吧。
轻轻地拂过左手上的藤镯,这是牧笙在昆仑山的混元观中静坐三日,为她求取的。
“你说父亲被魔族抓走了?”
“是的,可能就在昨日。”
......
“这几日你在哪里?”
“安家。”
哥,如果你早一日回到家里,那该多好......
嗡......
天络震动。
“小媱,有人找你,说是安家的人,现在在宿舍呢,你赶快过来。”
投影里,牧珺媱的舍友小鹿有些奇怪的说到,牧珺媱和那些古老的家族从来都没有任何的联系,甚至对于那些家族的公子少爷都很是不喜,怎么会有安家的人找她呢?
“嗯,我马上回来。”
牧珺媱平静地点了点头,安家的人找她,可能与牧笙有关,至于牧笙与安家到底有什么关系,她目前还并不清楚。
离开修炼室,牧珺媱略微有些急切的回到宿舍,对于前天的做法,她有些后悔,如今冷静下来,便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找到牧笙。
青鸾学院的宿舍都是统一制式,每一间宿舍住有三人,房间的布置简洁而亲切,住起来也极为舒适,能够进入青鸾学院的,几乎都是天赋上佳之人,可以说是年轻一辈的中坚力量,对于学生修炼之外的呵护,学院也是尽心尽力,但是,修炼资源只能靠自己争取。
宿舍的阳台上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表情,让人看了不禁会忍不住心生好感,看到牧珺媱的到来,中年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鹿,说道。
“是牧笙的妹妹吧,我有些话向与你单独谈谈,可以吗?”
小鹿吐了吐舌头,看了眼牧珺媱,突然道:“对了对了,小媱,我还有一个修炼的问题要问齐老师,我先走啦,回头找你哦。”
看着离开宿舍的小鹿,牧珺媱朝中年男子点了点头,说道:“请说。”
“牧笙是你的哥哥,有些事我们希望你劝劝他。”
牧珺媱有些疑惑地问道:“请问是......什么事?”
“是这样的,你哥几日前从一处遗迹中出来,受了伤,明月殿下恰好外出历练所遇,便把他带回了安家救治,你哥哥醒后得知是殿下所救,便要当面谢过,殿下亲民,自然应允,却不想你哥哥......想必你也清楚,殿下天赋容资皆为举世罕见,你哥哥对其心生倾慕也在所难免,见到殿下后,便以伤势未愈为由留于安家数日。我多次劝阻他早日回去看望你们父亲,毕竟多年未见,但他却不听相劝,直至五日后殿下出言,才令你哥哥离府回到家中,却不想发生如此遭遇。”
中年男子看到牧珺媱有些失神,心中偷笑一声,继续道:“我们也将你在学院的消息告知于他,也不知道他是否在找过你,对你们父亲被魔族所抓之事,殿下也有所耳闻,虽然有心相助,但斩魔殿已全权负责开始展开调查,我们安家却不方便插手。但你哥哥却三番五次到安家寻找殿下,这令殿下很是为难......所以找到你,希望你能劝劝他,毕竟你是他妹妹,相信他会听你的。”
中年男子说完后,便静静地站在那里,自始至终,对方说话的声音都极其温和,但话语的内容却让牧珺媱感到一股莫名的难受。
仿佛自己平白无故就比对方矮了一头似得,自家的兄长在外做了如此难堪的事,使得人家都找上门来心事问罪,虽然语气委婉温和,却更令人难以接受。
牧珺媱也怀疑过这些话的真实性,但堂堂安家,如果只是想要对付她哥哥,何须如此兴师动众的来到学院欺骗于她?
“实不相瞒,哥哥还未联系过我,也没找过我,很多事我并不知情,甚至他如今身在何处,我也不得而知,如若能够联系到他,我定然会劝阻他的。”
牧珺媱一阵沉默后,低声地说道,言语中有些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如此甚好,其实昨日你哥离开后,我们也派人跟着他,怕他也收到魔族的迫害,却发现他乘坐天梭去往了圣城......难道你们家在圣城有熟人吗?离开安家之时他可是身无分文,而乘坐天梭却需要一大笔钱呐。”
中年男子看着不在平静的牧珺媱,依旧温和地说道,言语中似乎透着一些探寻的意味。
牧珺媱柳眉微蹙,虽然心中有些五味繁杂,但多年的独立依旧让他在外人面前保持着应有的礼貌。
“多谢相告,请代我转告殿下,我不会再让哥哥去烦扰她了。”
“有劳了,那么,在下就先告辞了。”
“阁下慢走。”
牧珺媱再一次轻轻抚摸着藤镯,想到了父亲,想到了以前的牧笙,心中有些黯然。
哥......难道你真的变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