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修长的手指停下来,声音幽眇,自从身体渐渐好起来,他沙哑的嗓音也恢复了很多,其实他的声音很好听的,恰似流水击石,清明婉扬,又似清泉入口,水润深沁。
“我本应是天下最幸运的人,生于帝王之家,出生便被立为太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在这场豪华的盛宴中,却丝毫没有我的选择。”
青冥凝视着火光,淡淡地说,似乎在诉说别人的故事,“我出生的时候,父皇在外征战,母妃生我之后,不久便仙逝了。是宫中丽妃抚养我,在我五岁那年,丽妃染上伤寒,一病不起。人们视我为不祥之人,也是那年父皇把我送到了异国做质子,不闻不问。那时身在他乡,知道这是自己的命,只有咬牙忍耐。直到十七岁,回到自己的故国,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国,自己的家,我真切的知道自己是多么想念这里。可是,厄运也随之而来,我最害怕的是,每月十五,月儿最圆,最亮那一天,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会从天而降,对我极尽能事地折磨和侮辱,虽不取我的性命,总也是剩半条命。父皇却对这个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一直冷冷淡淡的。记得去年八月初,我壮起胆子和父皇说起黑衣人的事情。父皇十分震怒,在八月十五那天,布置了千人禁军,日夜守护太子府。可是那一次——黑衣人没有出现。”青冥说不下去了,唇角浮起那抹熟悉的自嘲的微笑。
火光映着他魅惑的脸庞,浮上淡淡的哀愁,云衣觉得自己这颗冷硬的心,就这样轻易地被这柔美的脸给征服了,怦怦地跳啊跳的。
云衣记得很清楚,她是那千人护卫的左护卫使,一夜无眠,替这个太子守夜,结果那一夜平静的不能再平静。太医的结论是太子由于常年在异乡,过于想念家乡的臆想症有加剧的倾向,是个会构建出被刺杀的虚幻场景的人。从此一个神经质,被人嘲笑的太子,成为懦弱的代名词。
云衣当时也愤愤然,这个太子矫情地想多得到皇上的关注,事与愿违,反而让皇上从此对他更加冷淡,便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
可是如今她才知道,这件事情是真实发生的,一直是青冥的梦魇,他真的经历过多么艰难的岁月!
青冥无理地给自己禁足,只是想要瞒住这件事情,他是怕自己插手,还是怕自己受伤呢?
湖水粼粼,月光溶溶,云衣感到身旁的青冥也没有那么讨厌了,他讲述自己的身世,那样坎坷,却那么平静的对待。这些云衣是知晓一些的,只是他能毫不隐瞒地对她讲出来,还是拨动了她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一想到皇上曾断言,成大事之日,也许便是他禁足或是断头之时,心中便有些隐隐的怜惜。
“在军营重地,难道也有人这样追杀你?”
青冥摇摇头,“他们消息很灵,我在军营中很安全。所以我以征战在外的幌子玩了好几年。”他无耻地说。
“好了,给,可以吃了!”青冥把烤好的鱼递给她。
鱼儿烤熟,虽然没有调味,但是味道十分的鲜美。云衣左右开弓,大快朵颐,吃的十分喜欢。“你不吃吗?只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
青冥抿唇笑了笑,伸手从船舱中取了莲蓬剥了起来。
“鱼儿怎么这么傻,跑到渔网中呢?”
青冥笑了笑,“这是利用动物的趋光性啊,其实我们人类也是一样的,如果长时间在黑暗之中,一旦看到了光明,便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比如——”他迟疑一下,“你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就是我的光。”
云衣小心肝又怦怦地狂跳几下,讪讪地说:“你这么会说话,是非要和我拜把子的节奏啊。”
青冥得偿所愿般,“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来来来,好兄弟!”
立刻撮土,立三根还燃着火星的树枝为香,硬拉着她跪下:“高天在上,厚土在下,青冥愿与谢云衣结为异性生死兄妹。”
云衣看着他,没了下文,于是提词说:“还有呢!不能同年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日——。”
青冥修长冰冷的手,堵住她的嘴,“不用那么不吉利,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云衣想一想,也对,他的命肯定是活不过自己的,自己陪他一起死,岂不是吃亏?
两人对着天地和火星子磕了三个头,算是完成了仪式!
青冥伸出手,修长的手上托着一粒粒白绒绒的莲子,递给她,云衣从他手中抓起,送到自己嘴里,嘟囔着:“这就是你给我的结拜礼物吗?”
青冥微笑着,接着为她剥莲蓬,“几个莲子能换来当铺的银票,我并不亏啊。”
云衣垂下眼脸,“这些年我的花销也很大,没有太多的积蓄,我只是尽力,高利贷能还多少便先还上。那个东西,还是别碰。”
青冥笑了笑,“我本指望你丰厚的嫁妆给我补补窟窿,没想到你和我一样金玉其表败絮其中。接着,我又以为你,我是指望不上了,你却——还算重情义。”
“只是还算吗?我已经了身无分文了,才换来你还算一个词。”云衣抗议。
青冥笑一下,“这是你的家,你为它倾家荡产也不为过。”
云衣奇道:“你有把我当成你的家人吗?”
青冥低着头,声音有些闷,“从你掌管太子府内务和账务开始,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了。包括我。”
云衣一时还不能适应,难道真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自己不过是替他还了一部分高利贷,他竟然大有以身相许的意思?
一想到是自己白花花地银子买来的这款款深情,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
“那,帐还改回来不?”
云衣追问,账本若是收回去了,就意味着管理这个太子府的权限被收回了,她怎么实现复兴大计,怎样赚到钱给他雇老鸨子?
青冥笑了笑,“你的账本做得很好,条理清晰,算数准确,你实在很适合这个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