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血吗?”我又问了一遍,只是语气加重,明显有质问的意思。
姜秘书依旧咬着下唇,一双白皙的手交握着放在右腿上,不停的互相捏着手指,神情显得有些紧张和不知所措。
我语气又变为缓和的说道:“你不必紧张,对于患有卟啉症的人,喝血能缓解他的痛苦,虽然这种方法在文明社会已经极为少见了,但是在过去,这不失为一种有效的治疗手段。为了尽快找出穆董事长的死因,请你配合我,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姜秘书缓缓抬头看了看我,她不再咬着下唇,抿了抿嘴,说:“喝人血只是为了缓解病痛吗?”
我心中寻思了一下,原来穆巍喝的真是人血,也不知道他喝的这些血是来源于什么地方?
但是我并没有急于将这个问题提出来,我需要逐步缓解姜秘书的情绪,一步一步的将问题由浅入深。
我微笑了一下,说道:“是的,穆巍只是将血当做药物饮用,所以你不必对此事有任何心理负担。”
姜秘书的双手不再互掐手指,双眼斜向左边,又抿了抿嘴,然后看着我说道:“是的,董事长是有喝血的习惯。”
“他每天喝几次?”
“两次,上午十点左右喝一次,晚上八点左右喝一次。”
“他将血放在什么地方?”
“血袋分别放在他家里和办公室的冰柜里。”
我有些纳闷,因为在办公室里我并没有发现冰柜,于是问道:“办公室的冰柜在什么地方?”
姜秘书说:“冰柜在办公室的暗格里,伪装成保险柜,只有董事长和我知道具体位置和密码?到了时间点,我就会为他准备一杯‘血酒’,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原来如此,我虽然根据房内的空间结构和屋内缝隙的不规律找到了暗格,但是我的确没想到那暗格内藏的不是保险柜,而是一个冰柜。
我又问道:“那这么说来,昨天的‘血酒’也是你为他准备的?”
姜秘书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说道:“不是的,董事长昨天在晚上七点四十,通知我去和莫经理商量后天的接洽会,说是在八点半的时候再到他的办公室来汇报结果,所以昨天的‘血酒’应该是董事长自己准备的。”
“你这么确定董事长是在晚上七点四十的时候通知你的?”
“是的,因为他是用秘书专线通知我的,当时电话上时间的显示正好是七点四十,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秘书专线是你们的内部电话吗?”
“是的。”
我寻思了一会儿,她的这些回答中,有很多的疑点。第一,她说的这个时间段正是穆巍坠亡前的时间段,她是不是有意要证明自己不在场?第二,内部网电话不像家庭电话,在停电以后是不能正常工作的。因为内网电话需要一台程控交换机分配分机号码,而程控交换机是需要使用交流电的。那么姜秘书是在说谎吗?
于是我又问道:“是什么时候停的电?”
姜秘书未加思索的就说道:“就在我刚刚走到39层到38层之间的楼道时,就停电了。还好莫经理的办公室在38楼,所以我走的楼梯。要是坐电梯,估计停电后就被困在里面了。”
我点了点头,如此看来,用秘书专线通话可以说通了,但是为了求证,我还是会去查询通话记录。
如果那通电话是真的,就是穆巍要故意支开姜秘书,因为姜秘书的办公桌就在董事长办公室外。这种办公位置的设置,就是方便秘书与老板之间的交流,以及秘书能在第一时间看到进出老板办公室的人员。
那么穆巍为什么要支开秘书呢?是为自己提供一个安静的自杀环境吗?从姜秘书提供的线索,的确让我对穆巍的死,更加偏重于自杀了。只是那难以解释的,被擦得干干净净的酒杯和奇怪的雪茄帽,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
难道只是我自己想多了?
我再次问道:“停电以后,你还是去了莫经理的办公室吗?”
姜秘书说:“是的。我们一直待在一起讨论接洽会的事情,王助理可以作证,因为她也参加了我们的讨论。直到我接到保安队长的电话,说是董事长跳楼了,我们才匆匆忙忙的跑下楼。下楼以后,我又累又怕,于是忍不住就哭了起来。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太可怕了。”她说完,眼圈又有些湿润,只是强忍着没让眼泪掉出来。
我看了看她,发现她的脸上虽然还挂着对这次突发事件的恐惧,但是她的眼神很飘忽,时而会飞快的瞧我一下,似乎在判断我。这让我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对我隐瞒着。
我又问了一个问题:“知道穆董事长喝的‘血酒’,是从什么地方买来的吗?”
姜秘书迷茫的摇了摇头。
我站起身子,走到餐桌边上,将烟蒂摁灭在桌上的水晶烟灰缸里,说道:“好了,谢谢你的配合,请转告一下莫经理,让他到我这里来一下,我有些事情需要向他了解一下。”
姜秘书优雅的站起身子,点了点头,我连忙走到餐厅包间门前为她开门,此时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随口问道:“董事长是用什么杯子喝‘血酒’的?”
姜秘书很快就答出来:“一只鸡尾酒杯。”
“好的,谢谢!”我很有绅士风度的为姜秘书打开了门。
从大厅到餐厅包间的路程,用不了一分钟,可是我在餐厅包间整整等了十分钟,那位莫经理才慢吞吞的走了进来。
这位莫经理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身宽体胖,挺着大啤酒肚,身穿一身名贵西服,一副富贵相,一看就是个大老板。
他的发际线估计是因为年龄的问题,已经有些高了,不过乌黑的大背头,还是让他看上去很有活力与官气,看来有钱人都喜欢打理自己的头发。
在灯光下很有光泽的黑框眼镜后面,是一双很小的眼睛,这双眼睛虽然小,但是却透露出睿智和狡黠交织的光芒。他的脸很胖,透露出一种不健康的白,而且没有一点胡茬,这不是因为他把胡子刮得很干净,而是因为这种男人,脸上根本就不长胡子,是相学里所说的天宦。
所谓的天宦男,其心性多偏阴,心机很重,做事多委曲,从不直来直去。我估计面前这人,其在公司也是很有手段的一位主。
我让莫经理坐在刚才姜秘书坐过的地方,我仍旧是坐在沙发扶手上,并拿出两根烟,将其中一根递给莫经理。
莫经理很是不屑的看了看那只烟,然后摆了摆手说:“不用。”
我笑了笑,知道他看不上我这种十元一包的烟,于是我将一根烟重新放回烟盒,点上了另外一根。
让我出乎意料的是,这位莫经理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利群富春山居,再从烟盒里很随行的拿出一根,叼在嘴边,然后对我说道:“警察同志,借个火,我的打火机放在办公室了。”
我感觉叼在嘴里的烟顿时有些苦涩,于是自嘲的摇了摇头,将我那只绿色的一次性打火机递给了莫经理。
“说吧,找我什么事儿?”莫经理昂着头,叭了一口,吐出烟圈说道。
我看着莫经理胖乎乎的脸,他这幅没来由的趾高气昂,让我觉得好笑。
我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莫勤勉。”
“年龄?”
“四十七。”
“你在穆爵集团担任什么职务。”
“总经理。”
“你任职多年了?”
“八年。”
“你家住什么地方?”
我这个问题一出来,莫经理明显不耐烦了,叭了一口烟,眯着眼睛说道:“警察同志,我很忙的,你问这些问题有什么意义?”
我笑了笑说:“职业惯例而已,既然你很忙,我们就进入正题吧。你对这位新上任的董事长有什么看法?”
莫经理一把将手中的香烟扔在地上,大声说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有什么看法?我虽然是总经理,但是我也是给穆家打工的,我一个打工的能对老板有什么看法?”
“你别冲动,我也就是随口问问。”
其实,我并不是随口问问,因为之前在古队长那里了解到,在穆巍接任董事长的第一天,穆巍就在员工大会上狠狠的批评了莫经理,说他仗着和老董事长的关系,占着总经理的位置不作为,说给他三个月时间,公司整体业绩不提上来,就让他滚蛋。因此才有了后来的每晚加班开高层会议,估计就是要在董事长面前图表现。
可以想象,在企业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经理,被一个病怏怏的新任董事长,在众目睽睽下训得抬不起头,他的内心是个什么滋味?
我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因为我要搞清楚穆爵集团内部的种种矛盾,无论是私人矛盾还是工作矛盾,也许从这些矛盾中,能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让我对穆巍的死,更加往他杀的方向牵引。
因为我始终相信,一个人在自杀前,总是带着绝望的,一心求死的人,他不会在准备走上自我毁灭的道路上,留下如此多的可疑甚至是怪诞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