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初阵
作者:黄福桌      更新:2020-01-11 18:06      字数:3770

陈炀舞所说的典老哥,自然是三年前与衡天众不打不相识的狂神部家主典韦。自从当初结识,衡天众与狂神部常有来往,典韦更是与众人结为生死之交。周临夺取济北时,第一时间派人书信通报,典韦也曾来到济北看望,只是当时众人都太忙,抽不出工夫陪他,典韦倒也理解,之后就很少再看见他的身影了。

提起典韦,周临低头思索一阵,摇手说道:“还是算了吧,不到穷途末路之际,我不想劳烦典老哥。毕竟……他想守护的是狂神部的安宁,我又怎么好让他们参与战端。”

对于周临的考虑,众人纷纷表示理解。年少气盛,正是轻狂之时,他们也都确信,自己可以打胜这场战争。传令下去之后,衡天众迅速行动起来,储靖等人动员士卒,周临徐归兮安抚城民,其余的同伴也各司其职。与此同时,陈讽在知会旧都尉们准备迎战的时候,注意到情报中意图谋反的那几位目光中有些许得意,并且相互交换眼神,显然有所预谋,由此更加坚定了他除掉这些人的决心。

倒是秦应还算老实,面对调令表现得极为顺从,义正言辞一番,似乎真的愿为一城百姓计,陈讽暂时也不想动他。

厉兵秣马,备战待敌,紧绷着神经等待了五日后,影流终于传来消息——张辽高顺已至,就在城外六十里处。没有多余的耽搁,周临与储靖率领甲士千人,出城迎战。其余人各就各位,准备施行火计。

一个时辰后,周临与储靖抵达了预定的阵地上,此时这里风平浪静,让人丝毫料想不到不久之后就会有一场大战爆发。然而就算是最平静的湖底也会有暗流涌动,储靖已然望见远处尘土飞扬,高张二字旗帜若隐若现,知道是敌军已至,对周临说道:“我自以为是在全速行军,没想到张辽和高顺如此神速,同样的时间,甩了我们整整十里。”

“张辽和高顺都是不容小觑的大将,可是……我不想杀他们。”周临说出这话,储靖就知道他爱才之心又起,便调侃道:“打不打得赢还不一定呢,你不想杀他们,他们可巴不得砍了你。”

“会赢得,一定要赢,这是我们的初阵,是衡天军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我们一定要赢!”周临目视前方,神色坚定。张辽高顺大军已至,周临拔出斩蛇剑,剑光在日光下熠熠生辉,他朝后大吼一声:“来了,出击!”

战鼓齐擂,号角争鸣,一千衡天军伴随着震天的喊杀声冲向敌阵。据储靖目测,董卓军两万敌兵悉数在此,其中靠右的五千人身着马甲,腰胯大刀,手持长矛,背负铁盾,脸上清一色佩戴着阴森森的铁面具,一看就是精锐之师。储靖猜测,这就是陷阵营。

率领陷阵营的那名大将衣着与士卒并无太大分别,只是身上多了几条错杂缠绕的铁链——事实上翟燎也有这般习惯,自从拿下济北后,他在军中赤裸上身以铁链蔽体,为的是最大限度地磨练自己。那名大将的面具纯银所制,拎着一杆硕大的断马刀,便是高顺无疑。

高顺领着五千陷阵营,其余士卒就由张辽带队。只见张辽一身青蓝盔甲,墨色长袍,倒提一杆与储靖差不多的青龙刀,威风凛凛,大将风范。张辽远远看见衡天军冲杀过来,不禁皱眉说道:“区区千人,居然敢主动迎击,周临此贼真是好胆。高兄,张辽先去厮杀,你且在此看好!”

高顺不言不语,但与之共事多年的张辽清楚,这就是同意。得到战友首肯,张辽一马当先,冲向衡天军。两支兵力悬殊的队伍碰撞在一起,激烈的大战一触即发。周临与储靖于乱军丛中寻见张辽,一边冲上去一边故意喊道:“衡天军首领周临在此,张文远,快来下马受降!”

兀自念叨一句有勇无谋,张辽舞刀拍马迎战两人。张辽的刀法可谓盖世绝伦,储靖自认单打独斗胜负参半,周临也支撑不了多久,然而两人合击,拿下他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容易。不过周临此战的目的不在于打胜张辽,而是诱敌深入。战至三十回合,周临假装臂力不支,被张辽一刀将斩蛇剑拍回前胸,勒马而逃。与此同时,张辽又一刀抡向储靖,使他青龙刀险些脱手——当然不是真的险些脱手,都是套路而已。

“只有这点本事吗!”张辽于马上大吼一声,有如雷霆万钧。说实在的,周临此时很想再冲上去把他砍翻,但计策终究是计策,他与储靖对视一眼,看了看被痛击的本部将士,以超乎常人的演技咬牙切齿道:“撤,快撤!”

既然要撤,就要撤得真的像丧家之犬一样,周临背向敌人而逃,逃得那可谓一个辙乱旗糜。张辽冷笑一声,觉得衡天军首领的性命不能放过,回首朝高顺喊道:“高兄,我这就去追击敌军,快些赶上!”

张辽说到做到,策马就向周临等人而来。周临且退且顾,却发现张辽追得极紧,几乎就在跟前,甚至还能跃马砍杀后排的步兵。此时一切伤亡都是毫无意义的,周临没有一皱,冲储靖喊道:“云律,带上所有步兵,换一条路撤,去无忌那里!”

“大哥?”储靖自然清楚周临的意思,但他之所以发出疑问,是因为步兵在这千人中占七成,如果自己带着全部步兵变道,张辽必定追击周临,届时周临便是身陷险境。他没有把话说明,但心中担忧已不言而喻,而周临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又一次吼道:“这是军令,变道!”

战场上没有什么兄弟,他们都是军人,甚至是君臣,储靖只有服从周临的军令,咬着牙扬刀喊道:“步兵都跟我来,变道朝北撤!”

一声令下,仓皇逃窜的步兵立刻跟上储靖,与周临所率领的骑兵分道而行。望着义弟远去的背影,周临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同时听到储靖头也不回地大吼一声:“大哥,活着回来!”

“那是当然。”千言万语尽在心底,周临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嘟囔了这一句。脱却了步兵的累赘,骑兵们撤退得尤其迅速,毕竟此刻支撑他们的,是无与伦比的求生欲望。董卓军很快被甩在后面,事实上也是因为张辽稍稍放水,没有人听到他在追击时兀自念了一句:“虽是逆贼,但一颗仁心可鉴……既然如此,我就逼到此处,看你逃不逃得出去了!”

奔逃了不到半刻,密林就已在眼前,而张辽还在安全距离之外。周临想着终于熬到头了,飞马跃入林中,张辽没有多想,仍旧追了过去,高顺紧随其后。

林中响起了密集的沙沙声,是马蹄踏过落叶的动静。躲在树后的郑誉眯缝着眼向外看,只见周临已在密林里驰骋,身后喊杀阵阵,董卓军依旧穷追不舍。他抬手说道:“大哥把敌军引来了,准备放箭!”

张辽与高顺很快出现在了射程之内,郑誉屏息凝神,朝后大吼一声:“放!”一时间万箭齐发,箭矢带着烈焰落在林中,正值隆冬,遇树就着,转瞬就是熊熊大火。董卓军士卒中箭的犹多,又陷身火海,四处都是惨叫声和求救声,慌乱间已有几分溃不成军的迹象。

火计既成,陈炀舞心中大喜,眉飞色舞地冲郑誉说道:“子君,他们乱了,我们趁势杀过去吧!”陈炀舞的话本来是计策之内的事情,然而郑誉却看出几分端倪,定睛说道:“等等……你看他们。”

陈炀舞照着郑誉所指的方向远远望去,只见张辽勒住胯下宝马,提刀怒吼道:“别慌,区区雕虫小技而已,跟我杀出去!”

乱军之中,这句命令本来是不该起到什么效果的,谁知张辽也不管有没有人追随,径直策马奔向林外,丝毫没有惜命的意思。主帅如此,士卒们更是受到了莫大的鼓舞,冒着火海紧跟这张辽。

此时绕后突击是最佳选择,但郑誉却发现了另外的阻碍——高顺率领的五千陷阵营在火箭来袭时便持盾防御,伤亡甚少。张辽朝林外奔去后,高顺突然下马遁入士卒中,并且赶走了自己的坐骑。只是一眨眼的工夫,陷阵营在大火连天中排列成队,阵型严整,一盾连着一盾,还有盾牌朝天集结,形成了一块密不透风的铁甲盾阵,大有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气势。

林中不断有被大火燃着的树木倒塌,砸在陷阵营的盾阵上,而他们的阵型却丝毫未乱。陷阵营不光堵住了郑誉追击张辽的通路,甚至还能缓缓前进,走出林子也只是时间问题。郑誉没想到衡天众之前精心策划的计策居然被轻易破解,额头上泛起了豆大的汗珠,不知是被火熏的还是紧张所致。

陈炀舞哪里受得了眼睁睁看着敌人逃走,只见她一夹马肚,一声令下:“骑兵列队,给我冲散他们的阵型!”

郑誉还没来得及阻拦,陈炀舞已带着三百骑兵冲向陷阵营的盾阵。陈炀舞一马当先,抡起铜钟般骇人的狼牙棒砸向面前的盾阵,霎时间盾碎人飞,陷阵营看似不可击溃的阵型被打开了一个缺口。陈炀舞也是飚的不讲道理,只身冲进重重盾阵中,不断挥棒抡飞那些戴着铁面具的敌人,把他们的阵型搅得翻天覆地。

陈炀舞在阵中杀得痛快,郑誉在阵外却看得真切,他看见陈炀舞身后的骑兵学着将军的样子撞向盾阵,盾阵中却刺出根根长枪,无比精准的将他们捅翻马下。一时间杀入盾阵中的只剩下陈炀舞一人,而她也很快遇到了阻碍——位于盾阵深处的高顺猝起发难,飞跃着举起断马刀砍向陈炀舞。陈炀舞倒也不惧,挥动着狼牙棒,与高顺正面交锋。

论武艺,陈炀舞在衡天众里不说数一数二,也跳不出前五之列。而论起力气,她却是能和佘闻人相比的盖世怪力。陈炀舞这一棒下去,直接将高顺击飞出去,落地退出三五步来,以刀支撑才勉强不倒。陈炀舞立在马上,轻蔑笑道:“只有这点本事吗?”

“看看你身后。”高顺冷冷地冒出这一句,陈炀舞才想起向后望去,只见盾阵里外的自家骑兵俱是人仰马翻,偌大的敌军丛中只剩下自己一人。郑誉显然也意识到了陈炀舞的危机,也顾不上什么损失,提枪杀向陷阵营,大吼道:“冲过去,救回陈都尉!”

凭郑誉的武功,杀进乱军丛中救回陈炀舞不是难事。然而在冲出盾阵的那一刻,他看着遍地哀嚎的士卒,看着冲天熊熊的烈焰,看着渐渐远去的张辽,看着紧随其后的陷阵营,沉重万分地意识到,衡天众的初阵,已是必败无疑。

这就是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