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一 影锋无名
作者:黄福桌      更新:2020-01-11 18:06      字数:3999

在同伴们的鼓舞下,周临重新振作起来,开始着手下一步的策略。秦应在旧部叛乱时毅然站在了衡天众一方,周临大为感动,与秦应推心置腹地长谈了一次,秦应也表达了对衡天众入住济北已来的所作所为之敬服,从此双方再无怀疑,合力抗敌。

夜色悄然而至,周临与陈讽对坐在太守府桌案前商议战略。其余同伴都已去用晚膳,只有他们两个身旁的饭菜热了又凉凉了又热,始终不见动筷。张辽与高顺将济北团团围住,滴水不漏,衡天军新败,士气低落,兵力的悬殊虽有好转但仍旧差距甚大。就在两人对这困局束手无策之时,陈流与陈到信步而来,陈流说道:“清明,影锋已在城外悄然集结,下令吧。”

“影锋集结?要做什么?”周临挑了挑眉毛,似乎猜到了什么,为了确认便如是问道。陈到上前抱拳施礼,依旧是毫无起伏地说道:“自然是夜袭。影锋作为暗卫,不擅长也不方便正面对敌。但一旦夜幕降临,无论营寨还是城池,都会化为影锋的天下。少主,影锋的创立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刻派上用场,属下已做好准备,随时可以出发。”

陈到说的句句在理,甚为暗卫首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影锋的作用,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影锋应该在什么时候出击。周临低头思索一阵,说道:“也好。不过,我要让闻人公烈率领一千济北军,典韦率领一千狂神部,与你们同去。”

陈到的神情终于有了些微变化,他犹疑一阵便反对道:“少主,恕我直言。夜袭由影锋执行足矣,人多反而会碍事。”

“我不是怀疑影锋的执行力,而是……我们需要士气,需要一场济北士卒亲眼见证的胜利。”周临抬起头来,意味深长地叹道。陈到知晓他的意思,也不再反对。陈讽召集了翟燎、佘闻人与典韦,吩咐夜袭事宜。

一个时辰后,翟燎等人率领着由济北军和狂神部联合而成的夜袭部队埋伏在董卓军大营外。虽然是已经入夜,但张辽与高顺的营寨灯火通明,守备森严,典韦不禁问道:“公烈老弟,不是说还有一支队伍要和咱们一同行动吗,怎么不见人影啊?”

“你看不见他,可他无处不在。”翟燎知道陈到不会轻易现身,影锋也就分散于各处,静待时机,所以刻意卖个关子。见翟燎如此故弄玄虚,佘闻人也只好安抚典韦道:“典老哥不用担心,影锋就在附近,你早晚能见到。等营寨生乱,我们就趁势攻进去。”

与此同时,董卓军营寨中,张辽与高顺正四处巡视。闲谈正酣,高顺突然问道:“文远,你今日追击之时,手下留情了吧?”

高顺虽是质问,但语气中却毫无指责之意,一来是因为他说话的确没有什么情绪,二来就是他与张辽私交甚好,并不会因此怪罪他。张辽由是爽朗一笑,说道:“还是被你发现了吗。抱歉,只是对阵时意外发现衡天军那位周临胸怀仁心,一时忍不住,就放了他一马。话说回来,你不也让纵火的那个小子逃了吗?”

张辽一语道破天机,白天在密林中,高顺的确有能力拿下兵少将寡的郑誉和陈炀舞,但他却任由两人逃脱。说到这里,高顺银白面具下发出一声冷笑,说道:“只是想起……某个以卵击石的白痴而已。”

“哈哈哈哈,以卵击石的白痴……还真怀念那时候啊……真是怀念……”张辽闻言放声大笑起来,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往事。就在此时,营寨角落的灌木丛中传来细碎的践踏声,隐隐约约还有女子的呼救。张辽耳聪目明,怒色吼道:“什么人?”

灌木丛中果然有人躲藏,听见张辽这声吼,慌忙逃窜。高顺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擒住丛中的两人,定睛一看,却发现是自家士兵。而刚才隐隐约约的呼救声,来自于躺在地上衣冠不整,泪眼婆娑的少女。

少女一副村姑打扮,容貌姣好,颇有几分姿色,若是张辽发现得迟了,恐怕贞洁难保。张辽见状更怒,指着那两个士兵斥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还有王法吗?”

“将……将军,这女人是济北来的奸细,她……她……”被擒住的士兵努力为自己开脱,然而事实摆在面前,不容他们狡辩。张辽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气,继续怒吼道:“奸细?是奸细就能容你们肆意奸污吗?何况这位姑娘手无缚鸡之力,又怎么会是奸细?我张文远军中居然出了你们这样的败类,可恨!”

两个士兵被张辽一通臭骂,自知在劫难逃,半个大气不敢多出。高顺见张辽已经不能冷静,拎起两人说道:“文远,我送他们去军法处,严加审问,你就先送这位姑娘回家吧。”

“也好,拜托了。”见高顺走远,张辽平复情绪走到少女面前,柔声问道:“姑娘,刚才部下多有冒犯,张某一定严惩。不知姑娘家住何方,在下来送你回去。”

张辽言语之间尽是诚恳,丝毫没有怀疑少女的意思。少女为他指明方向,张辽也没有半点犹豫,带了把配剑,出了营门就要护送。

陈流手下的影流创立已有两年之久,手下的情报人员都由他亲自调教,手段高明,人数和扩散的范围连周临都未曾知晓。不夸张地说,普天之下每一寸土地,都有影流的脚步。他们可能是老汉,孩童,女子或男人,可能是农民,富商,士卒和小贩。他们藏身于闹市,藏身于军阵,不动声色,执行着陈流下达的任务,极少失手。

少女被叫做九簪,当然是代号,她是名影流,影流无名,影锋亦然。

九簪的任务本来是潜入敌营打探情报,然而这毕竟是她第一次深入战场,经验不足,很快便被敌兵发现。谁知道那两个董卓军士卒目无军纪,看见她最先的反应居然是施暴!九簪在两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控制下动弹不得,无力呻吟,没想到真的引来了敌军大将张辽。张辽似乎是位正人君子,痛斥部下后主动要求送九簪回家。九簪虽对他心生好感,但她毕竟是为影流,清楚同伴很快会发现自己的状况,一路观察四周会否有暗号。就在她与山前小路和张辽相谈甚欢时,脚下一排石子赫然拼成刀形。

排石成刀,是为刺杀!

九簪没有犹豫,摸出怀中匕首,猝然刺向张辽。张辽毕竟是为身经百战的大将,就算是这样突兀的袭击也能迅速反应。只见他一手把住九簪手腕,夺走匕首,顺势把九簪别在身后,问道:“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张辽,你死期到啦!”九簪卯足力气在张辽手腕上狠咬一口,张辽吃痛,放开了她。就在此时,远处此起彼伏地吹响一阵有一阵哨声,张辽看不出营寨那里是否有变,只看见自己面前突然窜出来一名黑衣男子,飞起一脚踢得他倒退数步。

“代号。”陈到立在倒地的九簪身旁,双眼死死盯着张辽,问题却是在问九簪。九簪支撑起身躯半跪下来,答道:“九簪,谢副统领支援。”

自从影锋与影流合并为暗影之后,陈流坐大,称为大统领,陈到则称副统领,不过两人权责差距不大。陈到从腰间拔出自己那柄弯弯折折透着青光的蛇曲剑,指向张辽说道:“九簪,你做得很好。权且隐匿,此人我来对付。”

九簪道了声是,顷刻消失在浓浓夜幕中。张辽意识到来者不善,可惜未曾带上自己趁手的大刀,只能拔出佩剑,问道:“来者何人,可否通报姓名?”

“影锋无名。”陈到并没有告知张辽姓名的意思,淡淡地答了一句,趁着夜色鬼魅般闪到张辽身前,蛇曲剑径直刺来。张辽拔剑格挡未及,左手已被划伤。

与此同时,潜藏于各处的影锋接到信号,化零为整遁入董卓军大营。他们凭借玄妙的身法,在偌大的营寨中左冲右突,杀人无形。营寨很快混乱起来,士卒们拼命地想要反击突袭他们的敌人,却连他们的影子都捕捉不到。高顺弃了那两个触犯军法的士卒,提起断马刀砍向影锋,然而影锋中却并没有以卵击石与他对阵的人存在,看见高顺都远远闪避,气得这银面人也直跺脚。

“董卓手下的兔崽子们,你翟大爷来啦!”就在这时,翟燎等人突破寨门,趁着影锋的锐气横冲直撞。张辽部下逢此大变,群龙无首,早就乱作一团,抵抗得极为松散,几乎任由衡天军宰割。

衡天军一边厮杀一边放火,初逢大败的将士们不断发出痛快淋漓的吼叫,那是大仇得报的嘶鸣。就在数个时辰前的白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兄弟、挚友死在战场,自己却只能仓皇逃窜,那股怨气也只有自己能懂。一个个敌兵倒在自己脚下,他们受伤,不知道痛,他们狂奔,不知道累。这一刻他们是真真切切的屠夫,屠戮熟悉或不熟悉的仇敌,用敌人的血祭奠同伴的英灵,用自己的胜利赋予牺牲者意义,他们做到了,凭借自己的力量。

高顺很快意识到夜袭的敌人不止神出鬼没的暗卫一支,他迅速集结起陷阵营,形成一道钢铁壁垒,连影锋都不敢靠近。就在这时,远处飞来数根标枪与手戟,贯穿拱卫士卒的盾牌,陷阵营引以为傲的盾阵今日第三次被突破!

等高顺回过神来,翟燎已飞马跃到他身前,嗜血的大斧携着狂风如霹雳般落下。高顺白天被陈炀舞砸出内伤,被典韦割开小腹,已是勉强支撑,那里抵得住翟燎全力一击?一斧下来,高顺连刀带人倒飞出去,被盾阵边缘的部下接住,银白面具下渗出一大块鲜血,显然伤的不轻。

然而翟燎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在盾阵之中换了个方向突围出去,留下这样一句话:“面具小子,你白天放了我五弟一马,这就是我的报偿!”

捡回一条性命,高顺并没有半分喜悦。刚刚建成的营寨在大火中毁灭殆尽,满地横陈的都是自家士卒的尸体,而张辽,尚且不知所踪。面对这般状况,他扶额嗟叹,懊悔不已。

影锋不知从何时开始在大营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混乱的董卓军慢慢恢复了理智,成什成伍地结队抵御。佘闻人见证命令道:“不要恋战,撤!”战果已足,翟燎与典韦并无意见,衡天军在一片欢呼声中,扬长而去。

远处山坡的小路上,张辽倚靠在一块土石上,捂着肩窝的伤口微微喘息。蛇曲剑造型诡异,刺出的伤口凹凸不平,鲜血流得极其骇人。张辽并非敌不过眼前的暗卫,实在是因为他早年身处边关,擅用马刀,之后来到中原,勤练大刀,剑术稀疏得很,根本敌不过个中翘楚的陈到,奋力支持一阵方有此败。

陈到收起浴血的蛇曲剑,出乎意料地不发一言,转身就走。张辽大为疑惑,忍着痛叫住他问道:“你不杀我?”

“想死的话,你可以自杀。”陈到没有理会张辽的疑问,冷冷地丢下这一句离开。张辽在原地愣了许久,才自言自语道:“不……可能的话,我还是想活下去,活下去尽忠职守。”

转过小路,陈到看见十几步之外立着一袭靓丽倩影,张口就问自己道:“私放敌将,你不怕清明怪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