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五 一夫当关
作者:黄福桌      更新:2020-01-11 18:06      字数:4288

本来周临和冉为来到城门前,一是想要看看城门还有没有修补的可能,二是寻求秦应的答案。谁知城门早已由内而外崩坏,秦应也是货真价实的背叛者,还拼死拖住了两人的脚步。随着秦应倒下,城门也被冲车攻破,立在周临与冉为面前的,是数十名箭在弦上的弓弩手。

无处可避,那一刻,周临与冉为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但他们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是不甘心死在秦应的背叛之下,还是不甘心死在一群小卒的乱箭之下,抑或是,死在自己起步的这座城下,死在十九岁意气风发的年华?

身后忽然传来隆隆的响声,伴随而至的是王昭锦急切的呼喊:“清明,无忌,快躲到排弩后面来!”

两人回头望去,却见面前摆着一座约四丈宽,两丈高的巨大机关,木制铁皮,十块弩口搭着巨箭,蓄势待发。也顾不得细看,周临和冉为连忙躲到排弩背面,然后就听见箭矢射在铁皮上零丁落地的声响。

“你们两个是白痴吗,下来连个手下都不带,是不是寻……”王昭锦刚抱怨到一半,周临与冉为已一左一右将她紧紧抱住。无它,只是逃过一劫后对救世主的报答。不过王昭锦并不领情,一脸嫌弃地推开两人,问道:“放开!就知道占我便宜,现在该怎么办?”

不用王昭锦说,周临与冉为也知道如今形势的严峻:面前是顷刻就要涌进济北的董卓军,身后却是躺在街头医帐动弹不得的伤兵,他们甚至还看见了往来医治的周采薇,向三人投以信任的目光。东城楼和北城墙的兵力都已经缩减到最少,早无可用之人,换句话说,现在能抵挡入城大军的,只有周临、冉为、王昭锦,已经一架排弩。

周临苦笑一声,对冉为说道:“无忌,这可真是绝境。但是,也没有那么绝吧?东门的过道,挤也只能挤下七八人同时通过,何况他们还要施展拳脚战斗。”

“如果我们扼住这里,形势就像是……”冉为似乎明白了周临的意思,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说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昭锦,掩护我们!”还不等王昭锦听懂两人话里的意思,周临与冉为已迅雷般冲出排弩,冲向蜂拥而来的敌军。董卓军的士卒正想要抢夺这破城先登的首功,前有巨大怪物般的排弩压阵,而后有战意盎然的周临冉为一剑一枪强袭而来。

对手是两人,董卓军本不在意,谁知前排的五六人刚刚或挺枪或挥刀地砍过去,就被周临与冉为刺翻在地。前人一倒,后面的士卒就被挤得方寸大乱,连落脚点都难以找到。王昭锦看准时机,调整角度十箭齐发,巨箭夹带着呼呼烈风鱼贯而出,刺穿三四十名敌军。

“只有一百发巨箭,我只能射十次,剩下的就只能交给你们自己!”王昭锦躲在排弩后面,抑制着眼角泪水大喊说道:“拜托你们……拜托你们守住!”

“十次足够,交给我们吧,昭锦!我们……一定会守住!”说完这句话,周临再度挥动斩蛇剑,迎向千军万马。董卓军已知晓过道上作战对自己的不利之处,几名有些武艺的军官一齐上前,挥剑横劈向周临。只见周临蹲下身子躲避,与此同时,冉为一跃踏在兄长的脊背上,借力跳如敌阵,在几名军官未及反应的时候从背后将他们搠倒。

眼看几名同僚尽皆倒下,幸存的一名军官慌忙后撤,还不忘招呼身侧的士卒们说:“上,快上!就两个人,你们怕什么!”

过道里的人看得真切,过道外的兵将们却摸不着头脑。进攻被堵塞在城门前,离得远的人以为有伏兵守候,都犹豫着不敢近前,连张辽也被蒙在鼓里,独自念叨道:“周临的兵力应该全在城楼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董卓军看不真切,城楼上的郑誉也是匪夷所思,只见他死命挠着脑袋叫唤着,说道:“怎么回事?城门明明被冲破了,我们居然还平安无事?”

“你是盼着敌军入城还是怎样?好好指挥!”就在这时,陈讽登上城楼,一见面就责问起郑誉,“周临和冉为两个人挡住了张辽的大军,掩护他们的是昭锦的排弩。他们是在用性命死撑,你还有什么理由松懈?”

这消息虽然令人振奋,但郑誉却更加慌乱,连忙说道:“什么?这怎么行?九渊,要不要传信东来,调影锋支援?”

“大白天的你叫影锋来做什么,送死吗?何况根本来不及!周临冉为都不在,你就是大将,凡事给我动动脑子!”陈讽骂得郑誉大气没敢出一个,过瘾之后,他冷静下来分析道:“过道狭窄,他们站在那里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应该还能支撑一阵。几路都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只有死守,守到储靖的援军到来!”

诚然,周临与冉为之所以愿意做看似无意义的挣扎,就是因为储靖的别部还在路上。只要他来支援,张辽腹背受敌,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掎角之势的意义,就在这里。但话虽如此,周临与冉为毕竟是凡人,不是天神下凡也不是第二第三个佘闻人,仅凭两人之力抵挡千军万马,身上很快就出现累累伤痕,鲜血洒落了在过道的每一个角落。

在被一名精壮敌兵从侧面用盾牌偷袭之后,周临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冉为身上。冉为勉强支撑起兄长的身体,问道:“还能打吗?”

“当然能打,继续!”周临悄然啐一口鲜血出来,握紧斩蛇剑,再次杀入敌阵。

“退下!”就在这时,过道外传来一声极具威严的喊声,定睛一看,却是张辽提着大刀,信步而来。城门前僵持了这么久,再蹩脚的指挥官也会来一探究竟,何况是天生我才的张辽。将军令下,士卒们纷纷推后,给三人腾出一块场地来,张辽横起大刀,嗔目说道:“我来做你们的对手!”

不需冉为出手,周临单枪匹马上前,迎战张辽。论武艺,周临完全不及张辽,但两人交手的目的,并不在于胜负。刀剑相持,张辽瞪着眼睛低语说道:“现在绕过我冲出去,等会看见衡天众的人,我会放过一马。济北城的军民我不伤一人,拜托,这是我能做出最大的让步了,我不想杀你!”

“可我不会让步!”周临说着用尽全身力气,扳开张辽的大刀。张辽连退数步,听周临咬牙说道:“我不想让这座我们衡天众起步的城池沦陷,不想让相信我们的济北军民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太守落荒而逃。我更不想用自己的失败告诉世人,董卓军无坚不摧不可战胜,与之对抗无异于蚍蜉撼树!我要用这场战争的胜利向天下人昭示,我周临能打倒董卓军,任何人都能!终有一日,董卓的乱政会在千万人的众志成城下轰然倒塌!所以张辽,我绝对不会让步!”

“你怎么就这么死脑筋!周临,你还年轻,你还有不知多少时光来为自己的理想奋斗!天下之大,何处不是容身之地,为什么非要死死不放一个济北!”张辽早已失去了常态,苦口婆心像个老妈子般劝导周临。虽然未曾多言,但两人自初见便已是神交,若不是阵营对立,早晚会成为知己。可周临容不得犹豫,他冷眼望着张辽,朝身后喊道:“昭锦,送客!”

周临一声令下,王昭锦所操纵的排弩十矢齐发,直指张辽。但张辽并非等闲之辈,只见他以刀插地,用刀杆撑起身躯一跃而起,避开了这致命的袭击。其实周临并没有指望这招能够伤到张辽,而张辽也由此明白了周临的态度,他心中虽有千般不舍,但还是毅然吼道:“全军,攻城!”

军令如山,听张辽如此下令,董卓军再次冲进过道。张辽并没有退走的意思,周临与冉为对视一眼,冉为便挺枪去对付虾兵蟹将,周临则单挑张辽。

如此一来,战况就更加不容乐观。冉为一人对抗千军万马,饶是武艺超群,也难以毫发无损,身上伤痕眼快便越来越多。张辽更是铁下心来,全力对敌,一招一式气势逼人,本来就伤痕累累的周临渐露败势。而王昭锦见两人身边危机重重,一连射出三十支巨箭,排弩里的存量只能支撑三次!

两人在城下不知打了多久,早已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失血过多加上气力渐衰,冉为渐渐感觉到昏昏沉沉,挥枪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周临更是被张辽逼得浑身浴血,狼狈不堪。张辽终是于心不忍,把周临按在墙角,说道:“够了吧,周临,你已经输了!现在照我说的去做,还来得及!”

“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周临耷拉着眼皮惨笑回答,伴随他的,是城外远处隆隆震天的喊杀之声。

城楼之上,忐忑不安的郑誉终于看到一丝曙光,指着疾行而来的储靖援军欢呼道:“九渊,九渊你看!是二哥和四哥的援军,我们有救了!”

“我看得见,别动不动就大惊小怪!”陈讽咒骂一声,却掩不住心头喜悦,故作镇定指挥道:“全军准备,储将军攻入敌阵之刻,就是出城夹击之时!”

北城墙前,典韦已经带人突进到陷阵营背后,挥舞着双戟高声呼道:“闻人丫头,瑾之丫头,典老哥我帮你们来啦!”

“瑾之,看好城楼!”见援军已至,气喘吁吁的佘闻人握起长矛,纵身跳到敌军云梯上。邹瑾之似乎看出她想要做什么,赶忙劝道:“佘佘,别乱来!”

说时迟那时快,佘闻人一口咬住长矛,踏着云梯直奔城下。本来忙着破城的陷阵营见女杀神突然来到近前,俱是惊惶不知所措。而佘闻人也为常人之所不敢为,竟以千钧之力,握起身旁两座云梯,直冲敌军横扫。要知道那云梯可是与城楼齐高,借佘闻人盖世神力一扫,便有数百人倒下。木制的云梯支离破碎,佘闻人拿起长矛,指着敌军说道:“还有谁!”

局势悄然逆转,张辽一下子就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并且隐约感觉到了此战的结局。周临趁着他仓皇的功夫挣脱束缚,狡黠地说道:“怎么样,张辽,你是要拿全军性命来赌我的命,还是退出去安安稳稳地指挥全局?”

“你们,继续攻下去!”事实上,张辽并不想要周临的性命,更不想在这里全军覆没。他匆忙退出过道,与来时的威风凛凛全然不符。但敌军还是前进,周临与冉为背对背支撑着对方的身体,说道:“无忌,坚持下去,我们……衡天众不败!”

储靖与翟燎、陈炀舞冲入敌阵,带着磨牙吮血的士卒们肆意屠杀惊慌失措的董卓军。张辽的部下们不知道敌人从何而来,为何而来,如何而来,无知伴生着恐惧,恐惧使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只有任人宰割。

战场形势逐渐明了,储靖一看便知城门前发生了什么,对翟燎说道:“公烈,你去对付张辽!炀舞,随我支援大哥!”

“明白,二哥!”翟燎说着挥斧剁向迎面而来的张辽,张辽以刀相抵,座下马难受冲击,连退数步。翟燎坐在马上,仰天长啸,冲张辽说道:“张辽,你们输定啦!”

不知又战了多久,周临与冉为几乎连意识都丧失殆尽,只剩下一个信念——杀、杀、杀!多杀一个,多杀一阵,济北就多一份希望,未来就多一分光明。立在董卓军面前的不是两名武将,而是两个血人,两个地狱而来的修罗,使他们不敢上前。身后忽然传来阵阵喊杀声,在周临看来无比悦耳,城楼上的济北军从过道鱼贯而出,周临终于放下心来,疲惫至极的身躯缓缓倒下。

就在这时,一只宽厚的大手稳稳接住了周临。储靖微笑,温润如玉地说道:“辛苦你了,大哥。剩下的就都交给我,安心睡吧,这场战争……是我们胜了。”

周临已睁不开眼睛,他的嘴唇微微噏动,像是说出了什么。这一句话,周临自己不记得说的是什么,储靖也没听清半个字。最后,他依偎在弟弟的怀里沉沉睡去,安详得像个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