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就在衡天众经历济北之战而修整的那段时间,帝都洛阳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这件大事,最终使整个华夏大地陷入一片烽烟狼火。中郎将曹操在取得太尉董卓信任后,携传世宝刀七星入太尉府行刺。在被董卓与其大将吕布双双发现之后,曹操假意献刀,借机脱身,飞马遁走。
历尽千辛万苦回到故乡陈留的曹操一面招兵买马,一面假借天子诏书号召天下诸侯讨伐董卓。而董卓的暴行早已招使天下人不满,各路豪杰云集响应,一时间声称加入的诸侯有十八路。于是曹操建立反董联盟,以四世三公的袁绍为盟主,与群雄相约会与酸枣,商议讨董大计。
刚刚在济北之战中打响名声的周临自然也收到了曹操的邀请,而他的态度也非常明了。今时不同往日,自从那次大战后,青兖两地的英雄豪杰无人不知周临,无人不知衡天众,无人不知济北军,纷纷投靠,本来在大战中损失惨重的济北军在极短的时间内聚齐起三万人马,足矣在众路诸侯中占得一席之地。周临对董卓的所作所为厌恶不已,济北之战中更是早早结下了梁子,所以他不假思索地回信响应曹操。加上恰在同时起兵的另一路势力,反董联盟,刚好凑足二十路诸侯。
于是起兵讨董这件大事就在济北城中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周临是个典型的仁者,最看不惯董卓与其爪牙四处做一些天理难容的暴行,因此他大手一挥,当即决定带上两万人马,只留一万人守城。至于人员方面,郭嘉的风寒还未痊愈,这位自加入衡天众一来未曾显露锋芒的鬼才只能憋屈地留守。与他一同留守的还有典韦和陈到,换句话说,此番前去的,是衡天众全员十五人。
时值隆冬,周临出师的那一日突降小雪,雪花如飞絮般飘忽洒落,陈到替王芷兰披好狐裘,嘱托道:“这次我不能陪着你,万事小心。”
王芷兰认真地点了点头,将陈到的披风系得更紧些,说道:“我可能要很长时间才能回来,往后可就越来越冷了。你记住,在古堡里要裹好披风,就算外出也不要穿那么单薄的夜行衣,没谁逼着你那么严于律己,你要是被冻坏了,我会……”
一语未罢,陈到便用手指轻轻点在王芷兰嘴唇上,一脸只会对她摆出的温柔纯真神情说道:“放心,我都知道的。快去吧,被让大家等急了。”
看着王芷兰恋恋不舍的模样,不远处的陈流不禁调笑道:“陈到,芷兰,要是真这么舍不得不如去找清明求求情,他会答应的。”
“不必了,有他留在济北,我才能安心。”王芷兰翻身上马,与陈到深情地对视一眼,随后回到了阵列之中。军阵前满是送行的军民,百姓们泪别自己的亲人朋友,留守的与出师的士卒们相互插科打诨,典韦站在周临马前,皱着眉抱怨道:“清明老弟,你怎么说话不算数……说好的给我安排不动脑子的活计,怎么没几天就把一个济北城丢给老哥我了?”
周临坐在马上赔着笑脸,满天吹牛地对典韦说道:“典老哥,这不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不对,是我觉得你这样的天纵奇才,文武双全,就应该在这种关键时刻站出来,替我撑起整个济北。典老哥你德高望重,德隆望尊,你说这济北不交给你,还能交给谁呢?”
这样的奉承使典韦很是受用,对于守城大任,这位狂神部家主也就欣然接受了。你方唱罢我登场,雪地里突然走来一个踉跄的身影,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说道:“周临……务必带我前去。”
众人定睛一看,居然是重病的郭嘉从太守府一路跟了过来。虽说郭嘉这人接触不多,又不怎么会说话,但一片忠心倒是天地可鉴。周临见他顶着这样重的风寒还坚持要随行,顿时感动起来,刚要下马搀扶,周采薇已先行走到郭嘉面前,冲他吼道:“郭!嘉!你怎么又乱跑!知不知道我把你从生死边缘里救回来有多辛苦?我可不想再救你这个只会往怀春少女身上睡的衣冠禽兽,你给我回——去!”
听完周采薇的一番咆哮,郭嘉愣了好一会,才幽幽地说道:“只会往怀春少女身上睡的……衣冠禽兽?周采薇,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周围传来同伴们努力压制却又格外明显的笑声,周采薇才知失言,索性指着郭嘉继续说道:“别!多!问!总之你给我回去,现在!立刻!马上!”
“不行,像你们这样三脚猫的智谋,根本没办法在联军立足,更别说和董卓对阵,我必须去。”郭嘉说这话的时候极其严肃认真,让人相信他绝对不是在刻意抹黑衡天众。但周临的脸确确实实地黑了,他说道:“郭嘉,此去跋涉百里,路途艰险,又是寒冬腊月,你伤寒未愈,还是留在济北安心调养吧。毕竟我们也需要有人稳坐济北,典老哥,带他回去……”
周临话音未落,典韦已知趣地扛起郭嘉向济北城走去。郭嘉在典韦肩上胡乱扑腾,嘴里还不停说道:“周临,你会后悔的!”
“记住,药不能停!药——不——能——停!”对着郭嘉与典韦远去的背影,周采薇最后长长地喊出了这一句话。周临见没什么事要交代,便下令道:“出发!”
长途行军自然是甚为缓慢的,更何况是在隆冬。好在济北离会盟地点酸枣很近——只隔一两个郡的样子,所有只用十来天就抵达了。衡天军加入联盟的时间晚,到酸枣时诸侯已经来了十八路,十余万众的大军驻扎的县城中,肃静而矜持。看见又来了一路声势颇浩荡的部队,四周传来一阵阵议论之声,待他们确认来者是衡天军,议论的内容就变成了一句句溢美之词,让衡天众不由得有些飘飘然起来。
不过溢美归溢美,周临带着人马在联军大营前伫立的许久,也没个迎接的人来。就在他等得不耐烦的时候,雪地里信步走来一个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中年男子。来人一身乌金战甲,大红披风上绣着一只吞吐烈焰的朱雀长须细眉,薄唇隆鼻,长得不算好看,却有一种隐约散发而出的龙凤之息,使周临不由得心头一震。
只见那人面带微笑,笑得深不可测,在周临马前停下脚步,问道:“济北周临周清明?”
“正是。”周临说着翻身下马,那人并肩而立,对视良久后,男子才说道:“请随我去中军帐吧,盟主和其他诸侯都在那里。”
没有溢美,也不见轻蔑,那人甚至不报名号,一言一行都显露出一股老江湖的气息。周临吩咐众人就地扎营,然后带上储靖与陈讽跟从那人而去。一路无言,走到中军帐前周临才问道:“敢问阁下是?”
“沛国曹孟德。”即便周临在来人面前一直表现得淡定从容,不卑不亢,一如来人自己一样。但当曹操自报名号之后,周临还是忍不住身躯一颤,储靖与陈讽也是满脸震惊。平日常常谈论曹孟德,没想到就在这联军营前,突兀地相遇了。
谈起曹操这人,想必其身后千年之人都不会陌生。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在这个时代,曹操是毋庸置疑的主角。他从一个宦官后人做起,从一个洛阳北部尉做起,借着汉末乱世,一步一步成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丞相,成为执掌华夏半壁江山的魏王。
魏武帝,这是曹操陨落后,他代汉自立的次子曹丕给予他的帝号。可终曹操一世,他都是汉臣。他用惊世之才干,让大汉江山足足延续了数十年,他以盖世之胆略,扼住历史的车轮使士族掌权的昏暗时代足足晚来了近百年。他是王侯,更是诗人,他是政客,更是情种,他是霸者,更是仁人。有人说他是忠臣,有人说他是国贼,有人说他是圣人,有人说他是奸佞,有人说他是变革家,有人说他是毁灭者。其人其事,堪称千古最为复杂多变的一个课题,留给后人争论不休。
而现在的曹操,这个讨董联军的发起人,居然是在周临受到冷遇后第一个出帐迎接的人,这让周临与储靖陈讽不得不震惊。但是曹操并没有给周临过多熟悉的机会,而是径直走入大帐,朝里喊道:“本初,济北周临到了。”
周临一入中军帐,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原来是盟主袁绍正在大宴群雄。不过这样浓的酒味,估计宴会已经持续不是一天两天了。在座的十八路诸侯,有的醉卧狼狈,有的端坐矜持,有的是将在乱世一闪而过的小角色,有的是会在乱世纵情驰骋的大人物。
人多事繁,周临无法一一辨认,但坐南朝北的太师椅上坐着的,必是盟主袁绍无疑。只见袁绍与曹操一般年纪,一身任谁都认得出的黄金甲,错杂镶嵌着无数玉石珠宝——周临在想如果他穿着这么鲜艳的装束上战场,放冷箭的岂不是一眼就看得出?
就在周临发呆的这一眨眼的功夫,袁绍刚才还盯着桌案上烤肉的眼睛缓缓抬起,射出点点寒光,八字胡下的嘴角微微上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周临?见到本盟主,为何不拜?”
说实话,这时的周临非常清楚袁绍的底细,四世三公,名门望族,但引董卓进京的馊主意就是他出给何进,才导致了今天这样的后果。他是反董联盟的盟主,却带着这帮诸侯成天胡吃海塞。他会成为日后的天下第一诸侯,坐拥河北,然后在他一生最辉煌得意的时候败在曹操手上,在手下地盘被慢慢侵蚀的时刻郁郁而终。他是时代的失败者,却是此时的高位者,望着袁绍与四座攀附他的诸侯恨不得吃下自己的眼神,周临只得单膝跪地,恭敬说道:“济北周临,拜见袁盟主。”
看见周临低眉顺眼的样子,袁绍方才咧开大嘴笑了起来,说道:“周太守的事迹,本盟主还是知道的。以三千人马大破董卓军五万,可谓是英雄出少年!来来,快请就坐。长途跋涉,想必甚是劳累,本盟主准备了美酒佳肴,只管享用!”
话虽如此,但周临眼前只有靠着门边的一块坐席,虽说与其他诸侯规格一样,但位置就显得有些寒酸了。好在周临并不在意这些,老老实实地坐下,储靖陈讽侍立左右。他拿起酒碗正待要喝,帐外传来的声音却使周临惊掉了酒碗。
“偌大的一个讨董联盟,只知寻欢作乐,连接待诸侯的人都没有,还想做什么大事?”帐外传来一个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说的话那样不合时宜,但周临却那么熟悉。袁绍与众位诸侯纷纷侧目,来人信步走了进来。
为首者乌鹊大氅,紫金战甲,剑眉星目,霸气侧漏,长发任性而不合时宜地披散及腰,手中还不合时宜地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他身后跟着三位倾国倾城的美女。一人粉裙流仙,素颜淡妆,最是如画。一人青衣水袖,静立端庄,落落大方。一人皮甲劲弓,红唇烈焰,甚为狂放。
周临再清楚不过,他们四人的名字,分别是罗孤、夏未央、高卿言和孙绯衣。
三位姐姐早已注意到坐在门前的周临,微笑着和他交换这眼神。而罗孤像是没看见这位三年前愤然决裂的弟弟一样,目视袁绍不卑不亢甚至还有几分孤傲清高地说道:“汉中罗孤罗玄夜,见过袁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