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子不论去何处仗剑天涯,也总会有归家的一天,士兵不论去多远的地方远征,都总会惦念着来时的方向。在经历了近一个冬天的纷乱杀伐后,周临带领着衡天军主力,回到了暌违许久的故乡济北。讨董联盟告一段落,衡天众如获新生,而济北在郭嘉的治理下,也迎来了新的发展。
周临乘着虎狼般的气势,令诸弟攻城拔寨,将衡天军的大旗插在了青兖数座城池之上。春意渐浓,在这鸟语花香之中,衡天众却无心欣赏这姹紫嫣红,因为一支令人头疼不已的势力,阻住了他们扩张的去路。
济北政厅内,翟燎近乎抓狂地挠着一头碎发,指着遍是红点的地图怒吼道:“这里出现过!这里也出现过!还有这里、这里、这里……老子都要被烦死了!你们说他们要是光明正大和咱刚正面也就算了,一会偷袭后军,一会劫掠粮道,老子恨不得生吞了这帮黄巾残党!”
不错,让翟燎如此困扰的敌人不是什么久经沙场的宿将,也不是什么行伍严整的精锐,只是一群杀不尽的黄巾残党而已。对于这些人,陈讽如此分析道:“既无组织,亦无头目,少则百人,多则数万,闲时藏匿山林,唯一的进攻动机就是烧杀抢掠。抢的都是弱小,杀得都是妇孺,一见大军,便作鸟兽散……着实棘手。”
“关键是我们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啊!”即便是情报精通的暗影统领陈流,面对蝗虫一般的黄巾残党也显得十分无奈,说道:“他们每次撤退都毫无章法秩序,三五成群,遇见戴黄巾的就是同伴,一群里面稍微强一点的就是头领,逮到地方就躺下……你们说我提供什么情报,提供什么情报?”
“好气哦……”桌案前的周临一手托着腮,一手接过貂蝉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说道:“连这些杂碎都收拾不了的话,还怎么继续往下打?”
一众同伴对黄巾残党束手无策,唉声叹气,储靖则付之一笑,屏息凝神观察着桌案上的地图,忽然眼前一亮,幽幽说道:“也不是……毫无转机的吧?”
“嗯?”听储靖此言,众人一轰地围了上来,问他转机何在,而储靖则是指了指地图上的济南,说道:“三日前,无忌在此处大破黄巾残党的围攻,人数,有十万。”
储靖的手指接着刷刷指向衡天军属地南面,说道:“八日前,子君在近郊巡逻所遇到的,有七万。十二日前,闻人瑾之在西村驱赶的,是五万,再往前推,四万、三万、一万、数千数百……即便时至今日,黄巾残党的人数还是参差不齐,但其中某一支,已经聚沙成塔了。”
“换句话说,青兖一代本杂乱无章的黄巾残党,正由一名头目率领,不断吸纳同志,逐渐成为一股势力。我不知这股势力会变得多强,但只要他们化无形为有形,我们就能够与这帮黄巾残党殊死一搏。以我们的实力,还不至于怕了这些贼寇。”
储靖一言如清晓钟鸣,惊醒梦中之人,周临听罢放声大笑起来,说道:“很好,不愧是云律!东来,严密监视三日前进攻济南的那支残党,给你一个目标,总不会跟丢了吧?”
“包在我身上,再跟丢的话,我陈流两个字倒着写!”陈流亦是豁然开朗,仰天大笑出门而去,前往暗处部署影流。脑袋不好使的翟燎倒是不大明白,问陈讽道:“九渊,那现在除了东来去查,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听闻此言的陈讽顿住脚步,回首用一副看智障的眼神瞥了一眼翟燎,许久冒出一个字来:“等。”
诚如陈讽所言,对于现在的衡天众来说,为今之计只有等待,等黄巾残党聚沙成塔,等时机成熟,一举破之。前路柳暗花明,周临心中自然舒适惬意,不仅舒适惬意,还有几分清闲,他清闲的时候只喜欢做一件事,去一个地方,那就是——去女事馆找赵瞳歌。
不过自从洛阳回来后,周临一直有一个烦恼,那就是貂蝉初来乍到,只信任自己一人,身为贴身侍女,更是形影不离。即便是在自己前往女事馆的路上,也绝不走开。
济北街道,女事馆外的一个转角,周临停下脚步,与身后的貂蝉面面相觑,本想责怪的他望见少女人畜无害的眼神,无奈说道:“那个……貂蝉,不喜欢女事馆的话,不用勉强自己跟着我的,回太守府候着就好。”
倔强的少女嘟着嘴摇摇头,低声细语地说道:“貂蝉不要,貂蝉是公子的贴身侍女,自当伴公子左右,纵使女事馆刀山火海,貂蝉也不会畏惧。”
周临一脸苦闷的抚了抚额,接着说道:“可是,瞳歌也不欢迎你,你也不乐意去,我在女事馆里自有她照顾,你又何必跟来呢?”
“赵瞳歌从没照顾过公子,我只见过公子畏她如虎,给她端茶送水。”貂蝉的言辞还是一如既往的耿直,耿直到周临生气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她又说道:“公子乐意伺候赵瞳歌,貂蝉乐意伺候公子,有何不可?貂蝉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总有一日,公子会认清赵瞳歌的真面目,不再理会她。”
“我跟你说……”貂蝉的话与挑拨无异,但这世上没有人会如此耿直的挑拨,周临是真的想发火,却又不知道怎么发火,他望着眼前年方十六,真诚地说道:“该看清瞳歌的,是你才对。没有人比我把她看得更清楚,她的坚强和柔弱,她的善良与憎恶,她的笑,她的泪,她的冷,她的暖,都深深烙印在我心里。貂蝉,相信我,她所做的事,没有一样于你有害,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但是至少……不要在她眼前顶撞。”
貂蝉怔怔地望着她所信任着的公子,不知是真明白了还是单纯的乖巧,竟点了点头,不再作声。周临见状终于舒了一口气,带着她走到女事馆门前。守卫的女护卫一见周临,便点头微笑,待周临走过,她们双臂一拦,将貂蝉挡在了门外。被这猝然一拦的貂蝉像只受惊的金丝雀一般后退几步,向周临求助道:“公子?”
“馆丞有令,太守能进,这位姑娘,却不能进。”两名女护卫正视周临,不卑不亢地说道。周临看了看门外的貂蝉,又看了看院内安然品茶的赵瞳歌,说道:“瞳歌……没必要吧?”
“如何没必要?”赵瞳歌玉手轻拈,将茶杯轻轻放在石桌上,眼睛看也不看周临,依旧盯着文书说道:“这里是女事馆,你却把她带来,故意找茬不是?”
听了赵瞳歌这话,貂蝉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缩,在洛阳那次的勇气爆发之后,赵瞳歌每每见她都是冷言冷语,貂蝉被这天生的气场震慑,早不敢当面对峙。周临皱了皱眉,说道:“不是……我今天带貂蝉来,是专程来向你道歉的。”
言罢,周临向貂蝉使了个眼色,貂蝉会意,欠身说道:“赵馆丞,当初在洛阳是貂蝉不懂事,出言不逊冒犯了馆丞,还望不要怪罪,貂蝉这厢……有礼了。”
虽是心不甘情不愿,但貂蝉这番话也说得颇为诚恳,毕竟没有赵瞳歌首肯,她便进不得女事馆,不能侍奉周临茶前饭后。赵瞳歌顿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进来吧,我受不起你的赔罪,以后少出现在我面前,少说几句废话,我就谢天谢地了。”
两名女侍卫让出一条路来,貂蝉如释重负地走到周临身边,安静下来。周临则更加欢欣地走到赵瞳歌身后,挤开贴身护卫的典韦,边给赵瞳歌捏肩边说道:“这就对了嘛,少生点气,会长皱纹的。”
赵瞳歌合上手中的《女事馆御黄巾案》,抬起头来,问周临道:“别扯这些没用的,我问你,抵御黄巾残党的对策,有了吗?”
少女一问,周临便将储靖的对策悉数言说。赵瞳歌虽不擅统兵,但对用兵之道也还颇有涉猎,因此对于他们的策略也兴致盎然,听罢说道:“等等也好,不过可别等太久。虽说女事馆这些日子东奔西走,救助修缮被黄巾残党破坏的村镇,积累了不少人望,但时日一长,无论是衡天军,还是女事馆,都消耗不起。”
“我知道,解我之难,亦是解你之难,不然,你也不会写这东西出来。”周临说着把赵瞳歌手中的草案拿起来,若有其事地翻看,说道:“不过,我既然出策解你之难了,要不……赏我点什么?”
周临一边说着,嘴唇微微翘起,眼睛也盯着赵瞳歌的脸看,那色眯眯的目光移都移不开。赵瞳歌会意,沉默了一会,一个巴掌呼了上去。,
只听“啪”得一声,周临脸上又肿起了五个鲜红的巴掌印、赵瞳歌还不解气,抢过他手上的草案就往头上拍,边拍边吼道:“计策是云律出的,关你什么事?恬不知耻也就算了,满脑子都想什么呢?一天到晚不是索吻就是索拥,我让你不正经,让你不正经!”
挨打是肯定不能挨打的,但又不敢反抗,周临只好绕着石桌逃了起来,嘴里还振振有词:“我不正经?我不正经还不是因为喜欢你么?你这是恃宠而骄知道么,这么多人呢,这么多人面前你就不能给我点面子,这济北是你的济北,还是我的济北……哎呦,姑奶奶疼,行行行,你的济北,你的济北,别打脸行么?”
于是乎,周临在前面逃,赵瞳歌在后面追,貂蝉又在后面护,三人你追我赶,好不热闹,惹得满馆的女子们忍俊不禁,笑她们的馆丞凶暴,笑她们的太守惧内。
只是这样的闹剧,在女事馆里,几乎每天发生,从未间断。
沉寂总是短暂的,在这乱世,纷争与杀伐才是主场。十数日之后,周临端坐太守府,身侧衡天众、郭嘉典韦列坐左右,只为迎接一人的到来。
万籁俱寂,只有一缓一急两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王芷兰牵引着来使,将他带至阶下,对周临说道:“清明,我把人带到了。”
周临会意,点了点头,王芷兰自觉地做到了一旁。而阶下那名魁梧将军,一身绿甲赤袍,一脸正气凛然,背后双戟染血,器宇轩昂,相貌不凡。只见那人单膝跪地,大声说道:
“末将东莱太史慈,奉北海太守孔融之命,特来求援。黄巾残党张燕,率众三十万,围攻北海,末将冒死突围,请周太守支援!”
沙已成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