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之地,位于兖州之极,东临大海,是一座与世无争的边城。其太守孔融,是儒家先祖孔子的第十九世孙,名门之后,声名高远。自孔融治理北海,这片世间净土凭借取之无尽用之不竭的海盐迅速发达起来,百废俱兴,政通人和。也正是如此富足的北海,遭到了青兖黄巾残党的觊觎,当张燕将他们聚沙成塔,成众三十万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进军掠夺北海。
黄巾残党聚众三十万,将弱小的北海城围得水泄不通,并扬言借粮。说是借粮,但在这乱世,就连傻子也清楚,当借粮的方便之门大开之时,三十万黄巾残党就会蜂拥而入,将北海凌虐成一片人间地狱。
然而拒不借粮,也不代表孔融就有计退敌。在重重围困下,北海上下束手无策。就在这时,居于北海的太史慈挺身而出,以一身智勇突破重围,远遁求援。太史慈先北上求助袁绍,在被以路远难行的理由拒绝后,又至幽州见过刘备。刘备秉持仁义,当即领关张与部下五千前往支援。太史慈深知区区五千人难以溃敌,在刘备的推荐下,他又转向济北,求见青兖巨擘周临。
事实上,张燕围城已有数日,而且他们早就在暗影的监控之下,衡天众不可能不知道此事。周临之所以等到现在,是因为北海的使者——太史慈。虽然此时的太史慈仍在中原,但他在不久之后会转投江东刘繇,又与小霸王孙策相识相知,志趣相投下成为东吴部将,建功立业,直至赤壁战后,陨落于合肥。
太史慈是当世英雄,即便知道在历史线上,他会为东吴舍生效死,但在接受了天轨错位后,一切归零的事实后,周临非常乐于结识,乃至招揽这些勇将名臣。因此他端坐济北许久,只为见太史慈一面。
在见到这位英姿不凡的名将之后,周临虽然喜出望外,但还是努力压抑自己内心的喜悦,毕竟他们要对付的黄巾残党,不仅是对北海,也是对自己的极大威胁。任由黄巾残党聚沙成塔,再一举破之,本就是衡天众的战略所在。
于是乎,周临起身离座,扶起单膝跪地的太史慈,真挚地说道:“太史将军不必多礼,北海与济北唇齿相依,黄巾残党又是青兖公害,救援孔太守,衡天众义不容辞。”
在来济北前,太史慈一直都犹豫不决着。济北与北海本是邻近,但周临自讨董之后致力于开疆拓土,满青兖都将他视为睥睨两州的野心家,所以在破围求援时,太史慈宁肯舍近求远,也不愿求助周临。然而袁绍隔岸观火,刘备势单力薄,不走周临这条路,北海怕是难逃此劫。
但在见识到衡天众以及周临如此谦逊做派后,想来笃信自己判断的太史慈已对其有三分信任与好感,欠身向周临作揖道:“在下不才,北海数万百姓……就交托给阁下了。”
“自然。”周临唇角微倾,挥手说道:“点兵三万,储靖、翟燎、郑誉、陈讽、陈流、郭嘉、佘闻人、邹瑾之、周采薇、王芷兰随我出征。其余人驻守济北,我不在时,唯冉为赵瞳歌马首!”
“诺!”外人面前,衡天众少去许多平日的嬉笑怒骂,随着周临一声令下,大军立刻集结,只等开拔。三十万黄巾残党,就算是乌合之众,也不容小觑。因此,周临足足出动了九名衡天众与两位衡天奉使——当然,陈到的出击,自然是不会被摆到台面上说的。
看着眼前的三万虎狼之师,来时愁眉不展的太史慈也露出了激动的神情。他本为报孔融救母之恩突围求援,身为一名义士,他不恤生死,唯恐辜负所托,坑害了恩公孔融与北海百姓。而如今他请来了衡天军这样的强援,自然令人激奋。而周临则是继续做他的谦谦君子,对太史慈说道:“太史将军,济北能拿出来的,就只有这些兵将了。虽然对北海之围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这已是衡天军能尽的全力了。”
“不,周太守……有这些精兵强将……北海就有希望!”衡天军龙精虎猛,衡天众又个个气度非凡,立于这些人之中,太史慈深感惶恐,说道:“衡天军……真是支了不起的势力。”
“那你想在这支势力的大旗之下,抛头颅洒热血吗?”爱才之心喷涌,周临在初见太史慈时,便对他青眼有加,如今见他颇为神往衡天军,不由得脱口而出这番招募宣言。然而这样的招募未免有些突兀,太史慈脸上很快露出困窘之色,支支吾吾道:“这……在下……”
“阿临,你说的太直接了……”身后的陈讽幽幽地提醒道,周临才意识到自己出言失当,连忙说道:“开个玩笑,当务之急,还是速解北海之围吧。”
“公子!”就在这时,貂蝉从营外气喘吁吁地跑来,对周临说道:“公子,出征在即,为何不传唤貂蝉?”
一见貂蝉如此,周临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不禁抚额无奈,说道:“姑娘,我们是出征又不是去郊游,你一个弱女子,连骑马都不会,跟来做什么?”
“谁说貂蝉不会骑马,前几日瑾之小姐还才教会我。要追随公子左右,貂蝉自然有十分准备,不会拖公子的后腿。”貂蝉一脸真诚地对周临说道,言罢还跨上一匹黄马,以示自己所言非虚。周临回头狠狠地瞪了邹瑾之一眼,而对方则只是向自己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事已至此,周临只好对貂蝉说道:“那你就跟在瑾之后面,一步也不要离开,她会保护好你。等大军在北海安顿下来,再说你的事。”
见貂蝉乖乖地躲到邹瑾之身后,周临才舒了一口气,下令大军出发。方至城门前,便见赵瞳歌带领着女事馆众人搭窝棚给军士们分发物资。于是周临顺水推舟,令兵将们停步领受。窝棚尽头,周临与赵瞳歌一个端坐马上,一个立于门前,对视许久,周临微微一笑,说道:“我去了,可别太担心。”
赵瞳歌嘁了一声,瞥了瞥躲在后列的貂蝉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有你家貂蝉贴身照顾,哪轮得到我来担心。”
一听赵瞳歌提貂蝉,周临又倍感头大,抓耳挠腮地说道:“姑奶奶……她是自己要跟来的,而且明明是你让她做我的贴身侍女,早说这是给自己找气受……”
“你有意见?”对于周临的解释和抱怨,赵瞳歌只轻轻一瞪,少年便不敢造次,陪着笑脸说道:“哪敢哪敢,瞳歌你说东,我可不敢往西。反正我忠贞得和孟姜女似得,问心无愧!”
“也没见你去哭长城……”赵瞳歌没好气地嘟哝一声,转而从桌案下拿出一条做工精致的龙绣剑穗,说道:“这次出征,我不在你身边。这条九龙逐日剑穗给你,挂在斩蛇剑上,想我的时候,就低头看看。斩蛇剑不离你身,我心亦然。”
少女说起情话来倒没有动手打人那么豪爽,却使周临心暖。只见他弯腰俯首,趁赵瞳歌不注意,在她额头轻吻一下,接过剑穗,挂在斩蛇剑上,说道:“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这剑穗,我怕是一日要看上几百遍都不满足。”
“油嘴滑舌!”赵瞳歌摸了摸刚被稳过的额头,转身不再理会周临。而少年见兵将们已领受得差不多,便高呼一声:“出发,救援北海,全歼黄巾!”
北海与济北乃是兖州近邻,中间只隔一条官道。数月以来,两城在王芷兰与郭嘉的游走下,也颇有交游。行不三日,大军便渐近北海,而官道上,佘闻人却起了兴致,问道:“那个孔融……是个什么样的人?”
“孔融么……老师以前有提过一点,我也听芷兰说过。”邹瑾之拈了拈下巴,回答道:“听说他四岁为父分梨,将大梨都分给长兄幼弟,自己吃小梨。他爹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分,他说哥哥年长,该分大梨,弟弟年幼,自己理应相让……然后就得到美名了呀,不过算到今天……他也有四十岁了吧,不知道还有没有小时候那么懂事。噫,貂蝉,你在帝都待过那么久,听过这人么?”
“貂蝉曾听父亲说,孔先生是圣人之后,天生便该是德才兼备,又从小懂得谦让,难能可贵……总之孔门之后,总不会差便是了。”提到孔融,貂蝉也忍不住赞誉几句。但陈流却是冷笑一声,说道:“孔门之后?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门第了。四世三公的袁本初和袁公路,不也是那般草包模样。至于他人品如何……改日我拿一本他的著作给你们看,就都知道了。对了,等下见着了他本人,可别把我说的话抖出去啊!”
众人正在打趣,只听郑誉一声惊呼,说道:“你们看,敌人真有三十万啊!”
果不其然,经过三日的长途跋涉,北海城已近在眼前,而比北海城更加扎眼的,是城外黑压压……不,黄澄澄一片黄巾残党,一圈圈一层层,储靖看得一清二楚,目测真有三十万之多,于是他问道:“大哥,该怎么办?”
“他们的战力怎样,我们都是心里有数的。三十万,也不过是乌合之众。全军听令,冲破重围,杀进北海!”周临气势豪壮,大军正要列阵突击,却听翟燎吼道:“大哥你看,楼台上那个人在做什么?”
众人循着翟燎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儒雅风流的中年人坐在北海城楼上,抚琴吟诗,唱道:“岩岩钟山首,赫赫炎天路,高明曜云门,远景灼寒素。张燕,我说的条件,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条件?在这样的大军压迫下,衡天众实在想象不出孔融有什么条件可提,却听见城下黄巾残党中有人喊道:“有什么不答应?孔文举,你要从那个狗洞钻出去我可不管,我的人也不会为难你半分,至于之后的北海,就由我们来接收了!不过你真不打算带上你老婆孩子,要一个人跑?”
“哼,张燕,让我来教你一个道理。举个例子,一个孩子的出世,父亲只是为了纵欲,而母亲只是个容器。这两个人,对他们的孩子没有半分恩情。既然连父母都无恩无情,又何况所谓的妻子儿女?我孔文举之所以要活下去,就是为了破除这些陈规旧俗,至于家眷那样的累赘,我毫不在意!”对话里的意思显而易见,城楼上的既是北海太守、孔门之后孔融,而黄巾残党中答话的,就是他们的头目张燕。这段对话中的交易也显而易见,孔融为了自己活命,向张燕出卖了满城百姓与自己的家眷妻小,还大言不惭地道出了这段父母无恩论。这和邹瑾之、貂蝉她们的心里的孔门之后天差地别,以至于貂蝉捂脸惊呼道:“怎么……会这样?”
陈流回首嗤笑,说道:“教给你一个道理吧,貂蝉姑娘,在这天地间,世人所认为的对,并非是对,世人所认为的错,也未必是错。那些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不过是为自己着想的卑鄙小人。孔融,不过是这丑恶人世的一个缩影罢了。”
见到此情此景,太史慈也不由得满脸震惊,双拳紧握,近乎绝望地说道:“我……究竟在做什么,我在守护……我所报答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这时,周临的一只手忽然搭上了太史慈的肩膀,绝望的名将回头望去,只见他已是满面怒容,说道:“你所报答得……已经够了,但你所要守护的,还远没有穷尽。孔融那个混账要死要活都随他去吧,我们要携手守护的,是这北海的百姓啊!”
“全军突击,冲破重围,杀进北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