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蔡邕蔡文姬父女,翟燎循着蔡邕所给的路线找到了陈流交代的地点,取得了长安的布局图。此时已近日暮,再怎么算,翟燎也早该回来,不知缘由的周临等人在司徒府上急得团团转,郑誉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四哥怎么还不回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呸呸呸,公烈能出什么意外,寻常虾兵蟹将奈何不了他,若是吕布……不会那么巧吧?”陈炀舞捏着自己的下巴,用她那并不好使的脑袋奋力思考着,而王昭锦却嫣然一笑,说道:“虾兵蟹将奈何不了他,他自己却能奈何他自己……话说回来,他认路吗?”
经王昭锦一提醒,陈流噗得一声将口中茶喷了出来,抚着额头说道:“我还真忽视了这一点……怎么办,总该去个人接应一下他吧?”
陈流说着,用渴求的眼神望向周临。那双贼眉鼠眼射出寸寸妖光,看得周临烦了,只得说道:“罢了罢了,我去就是。早知如此,最开始就不该偷这个懒。”
披上披风,周临打开房门就要出去,却忽然想起什么事来,回头对同伴们说道:“我又不太好的预感,若是府里有事发生,绕过大哥,去求助二姐,她答应过我,绝不会食言。”
“知道了知道了,王允还病着呢,整不出什么幺蛾子,但我们会小心行事的!”陈流潇洒地挥挥衣袖,将周临送走。虽然有一种会有事发生的预感,周临还是迈着沉稳的步子,离开了司徒府。
可周临不知道,他这一走,让貂蝉失去了最后的屏障,她自此步入万丈深渊,再也无法回头。而他自己的命运,也在司徒府的转角,悄然改变。
就这样,周临消失在王允府东边的转角。与此同时,西边的转角处,一匹血红烈马缓行而来,稳坐其上的,是手持方天画戟,耀武扬威的鬼神吕布吕奉先。
吕布是今晨收到王允的信件,邀他到司徒府上作客。对于这位不受义父重视的大汉司徒,吕布向来与其不相往来。不过这些日子,朝中确有不少文武宴请他这位董卓手下的大红人,大抵是谋个前程,图个安心。吕布吃了人家的山珍海味,收下人家的金银财宝,玩够人家的美女娇妾,却从不正经办事。毕竟有义父董卓撑腰,他再怎么嚣张跋扈,也不会有事。
意气风发地踏进司徒府,王允早已一脸佞笑地迎了过来,对吕布说道:“老夫久仰吕将军大名,今日有幸登门,真是令鄙府蓬荜生辉。快请,快请!”
之前在虎牢关,罗孤曾亲手击溃吕布,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那张桀骜不驯的脸,怕是吕布一生都忘却不了。因此,此时王允身边并没有罗孤,取而代之的是高卿言。这位自以为城府颇深的乱武尊者看见王允一面霸道,一面谗佞,也不由得在心里暗叹,真是个沉浮官场的老油条。
虽是武人,但吕布在天子脚下为官,也懂得几分粗礼,便假做尊敬地说道:“司徒大人德隆望尊,我吕布仰慕已久。今晨收到邀请,特地沐浴更衣,来贵府赴宴。我吕布粗鄙,还望大人海涵。”
“不敢不敢,将军快请!”王允说着将吕布请进正厅,摆酒置席。正厅中只有两个座位,一个是王允,一个是吕布,高卿言侍立在远处,免得吕布色性难移,连她都想染指。王允坐南朝北,身后是一面屏风,屏风背后,才是今日的主角。
与此同时,客房里的衡天众也听到吕布进府的消息。未想到周临刚走,王允还真整出了这样的幺蛾子,陈炀舞顿时淡定不起来,作势要出去,说道:“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貂蝉一定是被逼迫的,我们要去救她!”
“站住,清明五个人都斗不过吕布,你去做什么送死吗?”见陈炀舞如此冲动,陈流连忙拦住了她,义正言辞地说道。周临不在,他就是这里唯一的智力担当,也理应挑起大梁。陈炀舞倒也还算听话,在陈流面前停下脚步,问道:“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子君,你去找二小姐,清明临走时不还说过,万事都由她定夺吗?”陈流点了郑誉一人,随后走出客房,说道:“其余人,和我潜伏在正厅外面,伺机而动!”
再说回正厅,吕布与王允已饮酒微酣,一老一少相谈许久,也不免无聊。吕布知晓他必是有事相求,便给了一个机会,说道:“王大人,你我素无交集,今日宴请,究竟所为何事,还请言明。”
“将军莫急,莫急。”王允见时机成熟,便拍了拍手掌,屏风后款款走出一名婀娜少女来,腰若细柳,肤如白雪,浓妆艳抹,盛装华服。一笑回眸,自有千种风情,杏眼开张,留下无数妩媚。吕布自以为纵横半生,遇到过许多美女,但眼前这位,却是真真的如梦如幻,如仙如妖。
在乱武尊者数个时辰的调教下,貂蝉向吕布抛了一个极美的媚眼,迈着自小习来的舞步,且歌且舞。水袖轻盈,腰肢曼妙,貂蝉本就是世间角色,这一舞一歌,更是旷世绝伦,吕布看得痴了,不知自己是在仙境,还是在人间。
见吕布已经对貂蝉着了迷,王允露出得意的笑容,招呼貂蝉说道:“貂蝉,快来为将军倒酒。”
貂蝉颔首称诺,迈着细碎的步子,走到吕布桌前,弯腰倒酒。为了起到极致的勾引效果,乱武尊者特地为貂蝉挑了一件颇为暴露的舞衣,这一弯腰,半壁春光便尽收吕布眼底,看得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也忘了杯中之酒,早已斟满。
“将军,将军?”貂蝉媚眼如丝,轻唤着吕布的名字。而听到这一声呼唤的鬼神也顾不得什么风度,就像着了魔似得,一把抓住貂蝉的手。
“什么,无能为力?”正厅外的树下,郑誉努力抑制心中的交集,压低声音对夏未央说道:“二小姐,貂蝉姑娘都快羊入虎口了,你这时候说无能为力,那还有谁能救她?”
面对郑誉的质问,夏未央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王允为何会这么早便出手,也不知道貂蝉姑娘为何会妥协。事已至此,吕布与她的接触是不可避免了,我也……实在无能为力。”
夏未央言辞诚恳,郑誉也不好再为难。而陈流则是冷哼了一声,说道:“不必再惺惺作态了,二小姐。你们乱武尊者的阴谋,我早该看穿的,怪只怪阿临竟对你还心怀幻想,我也放松了戒备。不,还是怪我,早该自己去取情报,也不至于站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貂蝉踏入深渊,不仅自己无能为力,还要听你这个所谓的救星……说无能为力。罢了,阻止不了吕布,至少还有董卓,你们骗过我陈流一次,就休想再有第二次!”
相处数年,陈流鲜有这样强硬的态度,更何况是对夏未央这位名义上的盟友,周临的二姐。他的自责和悔恨都写在脸上,像是在痛斥乱武尊者的失信,也像是在痛斥自己的无能。他无力对抗吕布,以至于事情发生,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貂蝉向她所惧怕厌恶的人献媚,自觉自愿地走进深渊。
衡天众与夏未央的争吵,貂蝉此刻都看在眼里。吕布突如其来地握住她的手,让貂蝉有些猝不及防,她本能地望向门外,却正巧窥见的树下的衡天众。她以求助的目光搜寻自己的公子,公子却不在陈流他们身边。她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妥协,她亦有些害怕,害怕公子生了自己的气,故意不来。
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这一颗少女痴心,早已付与他人。而这人,却心有另属,而自己,却步入深渊。
在这之后,貂蝉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听不见吕布与王允的对话,只知道按照计划,王允向吕布介绍自己,并和迷上自己的吕布订下婚约。她只唯唯诺诺地应下一切,看吕布春风得意地离开,看王允满脸堆笑地送客,看周临……怒发冲冠地冲了进来,一把拉住自己。
“这是怎么回事!”吕布走后不久,周临带着翟燎回到司徒府,从陈流口中得知这一切的他顿时怒不可遏,冲进正厅,拽住恍惚的貂蝉质问起来。而王允则是一样愤怒地推开他,说道:“周太守,老夫已经忍你够久了!貂蝉是自愿为大汉献身的,你不支持她也就算了,至少不要阻止复兴大汉的伟业!”
周临并不理会王允,他清楚和这个老顽固讲道理毫无用处,只是死死地拽着貂蝉,一字一顿地说道:“貂蝉,瞳歌对你说的话,你不会忘记吧?我相信你绝不会心甘情愿地走进这万丈深渊,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你有什么苦衷,统统告诉我,你的背后的衡天众,是我周临,只要有我周临一天,就绝不会让你蒙难。”
“你!”王允听周临这话,刚要发难,却被貂蝉伸手打住,她用闪着泪光的双眼盯着义父,说道:“义父,请让我和公子单独说几句话,放心,我不会忘记自己说的话,一定不会。”
既然貂蝉如此说,王允也不好再反对,毕竟此时安抚住貂蝉的情绪还是至关重要的。貂蝉引周临来到后院的凉亭里,这夜月色如瀑,幽隐的白光映照在她绝美的脸上,别有一番风情。但周临此时却没有心情欣赏她的绝色风姿,而是依旧在她身后苦口婆心地说道:“貂蝉,我知道这不是你想的,我向你保证,不管是谁逼迫你,不管拦在前方的是神是佛,我都决不允许你放弃自己的未来。听着貂蝉,我来到长安,就是为了……”
周临话说一半,本来背对自己的貂蝉突然转过身,扑上来拥住自己,哽咽着说道:“已经没有回头的路了,公子。貂蝉知道你对我好,也知道衡天军的大家都对我好,你们的大恩大德,貂蝉此生无缘,只求来世再报。你为貂蝉所做的已经够多了,连环计之事凶险,貂蝉实在不忍再将你们牵扯进来,如果你们有什么万一,貂蝉今生今生都不会安心。就此止步吧,公子,貂蝉不值得你们再为我做更多。”
“怎么不值得,你是我周临的朋友,不,你就像我周临的妹妹一样,你的安危,你的未来,我怎么能不为其竭尽全力!”说到最后,周临几乎是咆哮地说完这些话,他累得虚脱,不是身累,而是心累。他不知道这名天真烂漫的少女为什么会在一日之间甘心背负起如此沉痛的未来,他不明白,他不理解,他身心俱疲,几乎是用渴求的眼神望着貂蝉,而貂蝉的下一句话,却更出乎周临的意料:“只是妹妹吗,公子?”
“公子,你和瞳歌姐很好,貂蝉从心底里祝福你们,希望你们美满幸福。但是,不知为何,貂蝉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情感……公子,我不知这情感是从何而来,是荒都洛阳的惊鸿一瞥,还是春光济北的日久生情。貂蝉自以为对不住瞳歌姐,竟会对她的恋人动心,但即便如此,貂蝉还是忍不住想要将这份感情告诉公子,因为貂蝉怕过了今夜,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请别忘了我,公子,和瞳歌姐好好的,你们两个在一起,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若有来生,貂蝉想再早一些遇见你,或许这样,我可以和瞳歌姐公平竞争,或者这样,我也不必踏上这样一条路。”
“别了,公子,今生无缘,来世再见。”
貂蝉言罢洒泪而别,只余周临一人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