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七十一 皇叔玄德
作者:黄福桌      更新:2020-01-11 18:08      字数:3877

章一百七十一皇叔玄德

处置罢私纵敌酋的冉为,和同伴们交心一番后,周临明白了他们的心意,也决定迁就他们一回。在帐外接了老友刘备,周临与他携手并肩,前往大汉天子所在的营帐,觐见死里逃生的刘协。

天子营帐位于虎牢雄关的最深处,也是防备最为齐全的地方。这里受重重衡天军拱卫,警戒森严,万无一失。身为衡天军的首领,大汉的丞相,周临进出营帐自是畅通无阻,没有一人会拦他。

来到刘协所在的营帐,刘备只见此地虽是战时搭建的军营,但也极尽天子气派,不言富丽堂皇,亦是锦绣雕栏。此刻虽是深夜,刘协却也正襟危坐,与一旁的国舅董承不喜不悲地谈论着什么,见周临与刘备进来,便立刻住了嘴。

“臣周临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甫一进大帐,周临就跪地叩拜起来。本来还有些愣神,听见这话,也诚惶诚恐地屈膝跪下,呼喊万岁,陈讽王芷兰亦是如此,不过关张赵三人地位颇有些低微,只能在门外侯着,难窥天颜。

高坐龙椅的刘协并不理会周临,他的目光转而望向跪在他身后的刘备,双手过膝,两耳垂肩,这人虽沉静温润,却姿容非凡,让小皇帝不由自主地想亲近。以是刘协身子微微倾斜,问道:“阶下周卿身后的,乃是何人?”

还不等刘备回答,周临就替他开口,说道:“回禀陛下,他是中山靖王之后,名正言顺的大汉宗亲,徐州牧刘备刘玄德。他本欲为国效力,讨伐逆贼袁术,谁知受吕布偷袭,以致徐州有失,流落四海。其后玄德亦常思报国,追寻圣驾踪迹,于白日里中军危急时赶到,救臣一命,协同护驾。”

一听到刘备是汉室宗亲,小皇帝刘协颇有些喜出望外,他回头望向身后的小太监,问道:“中山靖王之后?果然是英雄非凡。朕听过玄德公的事迹,拿朕的族谱来,让朕看看,他与朕辈分几何!”

皇室族谱与留在临瞳行宫的许多案牍一样,被衡天军放在运送的马车货箱上。小太监得令,屁颠屁颠地出帐找货箱去,而与此同时,跪伏于地的陈讽微微蹙眉,面带不悦。

周临也有些心情复杂,向小皇帝举荐刘备确是他本意,但刘协如此无视他,似乎是……刻意为之。

不过多久,小太监就捧着皇室族谱屁颠屁颠地回来。他高举族谱,朗声念道:“孝景皇帝生十四子,第七子乃中山靖王刘胜。胜生陆城亭侯刘贞,贞生沛侯刘昂,昂生漳侯刘禄,禄生沂水侯刘恋,恋生钦阳侯刘英,英生安国侯刘建,建生广陵侯刘哀,哀生胶水侯刘宪,宪生祖邑侯刘舒,舒生祁阳侯刘谊,谊生原泽侯刘必,必生颍川侯刘达,达生丰陵侯刘不疑,不疑生济川侯刘惠,惠生东郡范令刘雄。雄生刘弘,弘不仕,玄德公乃刘弘之子也。”

“如此说来,论辈分,玄德公是朕的叔父啊!”刘协说着更加喜上眉梢,他起身离座,绕过周临,扶起刘备,说道:“皇叔快快请起,你与朕都是一家人,不必久跪。”

从中山靖王刘胜到如今的刘备,藩王早已变为布衣,与天子刘协的血缘,更是不知远到哪里去了。但刘协还是毫不犹豫地认刘备为皇叔,甚至亲自扶他起身,这让满心汉室江山,却屡遭挫折,漂泊惯了的刘备感激涕零,哽咽说道:“臣……谢陛下厚爱。”

陈讽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额角露出几根依稀可见的青筋,脸色黑得可怕。

而刘协却不理会,他堪堪将刘备扶起,又回到自己的龙椅上坐下。倒是刘备站在跪地的周临陈讽王芷兰三人之间,颇有些尴尬,说道:“陛下,丞相仍在跪着,臣却平身,这……恐有失尊卑之仪。”

见刘备开口求情,刘协亦知这么无视周临并非可取之策。他冷冷地扫过跪伏于地的周临等人,说道:“三位亦是辛劳,快快请起,朕倒把你们忘了,赐座。”

坐到天子所赐的坐席上,周临声色不宣,且打算看刘协如何针对自己。谁知小皇帝仍是以无视来处置周临三人,眼神再度望向刘备,说道:“皇叔既已身不在徐州,今后有何打算,可否说与朕听?”

“回禀陛下,臣本欲镇守徐州一地,替陛下讨伐逆贼,为国分忧。无奈中吕布与姚倾之计,丢城失地,栖身无所,又能作何打算?”说起自己丢了徐州的往事,刘备仍是捶胸顿足,义愤填膺。他轻轻拍了拍桌案,整理了一番情绪,说道:“好在如今圣驾安康,朝廷也将重归东都。臣已是孑然一身,只有满腔热血与几位忠心追随的兄弟,愿以此身此躯,伴陛下还都,听候驱驰。”

陈讽的眉毛都快被自己拧断几根来。

得知刘备想要留在自己身边为国效力后,刘协脸上喜色更甚,他望向刘备的目光灼灼,拍案而起,说道:“好!既然皇叔有心报国,朕就封你为左将军,官居二品,登台上殿,与群臣一同辅佐于朕,铲除逆贼,中兴大汉。”

左将军,这名号听起来就像是在讽刺周临似得。这曾是伴随周临年余的官位,但周临换来这位置的代价,却是与同伴孤身潜入危机四伏的西都长安,冒着千难万险刺杀魔王董卓,几乎丢了性命,才被封为汉左将军。

即便周临此时已是大汉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对左将军这个空缺已久的位置,还是有所怀念。他曾经拼将性命得来的地位,刘备却不费吹灰之力地拿在手中,这即是帝王对他的刁难。

好在周临并不在意,他只在意身旁陈讽的眼神几乎可将刘备杀死。少年悄然将手伸过去按在他的膝前,示意挚友冷静。

“臣惶恐,谢主隆恩!”刘备听说自己受封,亦是又惊又喜,他望了周临一眼,见他并无不悦之色,便又离席,对着刘协三跪九叩。小皇帝从身后的太监手中拿过左将军印绶,亲自交给刘备,说道:“皇叔快快请起,朕难得遇到如此宗亲英雄,有许多体己话想说与你听,且与朕到屏风内一叙。”

刘协说着,拉起刘备就往营帐深处走去。刚走出几步,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天色已晚,周卿若是无事要奏,就先退下吧。国舅也可回去了,劳碌了一日,又陪朕聊了许久,想是也乏了。”

直至这一句话出口,周临才明白,刘协是铁下心来要无视自己这一回。大抵是冉为私纵敌酋,自己的处置有失公允,终是令小皇帝失望。少年起身离席,跪到刘协身前,说道:“启禀陛下,臣尚有本要奏。”

“哦?是何事劳烦周卿深夜觐见,说吧。”面对周临的启奏,刘协坐也不坐,兀自站在原地,冷眼望着少年。周临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臣义弟冉为白日交战时私纵敌酋姚倾,臣已有所处断,特来向陛下禀明。”

白日里冉为私自劝阻欲杀姚倾的罗孤,以至于鬼镰脱逃,这让小皇帝对花将军几乎是记恨着的。听见冉为的名字,刘协不禁眉头微蹙,说道:“此等区区小事,丞相一人决断即可,何必向朕禀明?”

“臣已查明因由,冉为放过姚倾一条生路,意为诱他再度来袭,以削弱袁术实力,为征讨淮南奠基。姚倾一死,袁术必定龟缩不前,淮南又易守难攻,不知何年何月才可收复。只要留姚倾一条性命,他就会源源不断地征略杀伐,而彼时朝廷已然稳固,衡天必会抓住他的破绽,予以重创,届时破姚倾,无异于破袁术,破逆贼。”这条理由是周临于半路上想好的,其中确有七分逻辑,却也有三分荒唐,见小皇帝露出狐疑的神色,周临又言道:“不过冉为一意孤行,冲撞圣驾,死罪固然可免,活罪仍旧难赦。臣已将他杖责二百,降级三阶,以图后效。”

周临言辞诚恳,即便他自己清楚自己是在欺君,但刘协却也终是信了他三分。小皇帝心头终是不悦,扬了扬手,说道:“朕知道了,处置自己的兄弟,想必周卿也甚是为难。如此便好,周卿且退下吧,朕与皇叔,还有话要叙。”

小皇帝虽如此说,但周临明白,他心头的那股气多半是消了。少年不指望他这么快就与自己破冰,但好在两人的芥蒂尚不算太深,他也可知趣地离开营帐了。只是陈讽的心中仍有些愤愤不平,憋着一股气,不知往何处撒。

出了营帐,周临望见关张赵三人还远远地侯着,不露锋芒。而见他出来,三人也齐齐走了过去,关羽行了一礼,颇为谦恭地问道:“见过丞相,敢问大哥尚在陛下帐中,为何久久还不出来?”

“你们大哥受陛下册封,此刻正发迹着,顾不得出来。”还不等周临回答,陈讽就没好气地嘟哝了一句。三人与周临的脸上都有些尴尬,少年踩了陈讽一脚,对关张赵说道:“陛下已认玄德为皇叔,登他为左将军。此刻他们叔侄正在帐内畅谈,或许会很久,三位若是等不及了,可以回营中歇息。”

“不打紧,不打紧,大哥受了封,俺们三个替他高兴,在这等他都是小事,不打紧!”燕人张飞倒是个豪快的汉子,他听说刘备受封,毫不掩饰地抒发了自己的喜悦,手舞足蹈,丝毫不顾及气闷的陈讽与尴尬的周临王芷兰。三人借故离开,也还是能听得见张老三扯着嗓子的愉悦欢呼。

走不出几步,陈讽就难掩心头愤懑,凑近周临身边说道:“清明,你当真就打算放任刘备留在陛下身侧,丝毫也不打压?”

“他是我老友,一心报国,忠于汉室,现在可算如愿以偿,我打压他做什么?”周临倒也不在意刘备得宠一事,简单几句话就一笔带过。陈讽却不依不饶,压低声音说道:“他会忠于汉室,却不会忠于你。衡天掌控下的朝堂里出了这么一个人,你就一点也不作为?”

“九渊,慎言。”听到这句话,王芷兰颇为紧张,甚至震惊地提醒了陈讽一句。周临长叹一声,果然在挚友眼中,大汉比起对自己的忠诚来,可在一文不值,他只得语重心长地言道:“九渊,我知你心意。但是于我而言,自己并非这天下的主人,我一心认定了大汉,认定了陛下,就不会更改。陛下信我疑我,我都会做我自己,为天下太平做自己一份努力。陛下身旁多一个玄德也好,总不至于会一直盯着我,一言一行都掣肘三分。待到衡天的理想化为现实,我会归隐山林,至于你何去何从,悉听尊便。”

每逢自己提到这一节点,周临都会抬出这些看似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来,陈讽早已习惯,却也无可奈何,只有沉默地前行着。走不出几步,身后就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说道:

“周丞相留步,老夫尚有几句话要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