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转眼之间,衡天军与大汉朝廷已迁入洛阳城中三两日的光景。从皇宫到城郭,一应布置都已安排妥当,剩下的唯有按部就班,让朝廷的运作步入正轨。为此有心一展宏图的年轻帝王刘协亦是殚精竭虑,昼夜操劳。
不过这位小皇帝也并不全然是一心一意忙于政务,偶尔空闲的时候,他亦会心猿意马,思念那位不属于自己的佳人。清晨时分,伏皇后慵懒地从睡梦中醒来,她缓缓睁开眼睛,却见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天子,此刻正端坐在床角,清醒地望着窗外,三缕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掩抑出寸缕忧伤。
“陛下,方一清晨就愁容不展,可是有何心事扰神,能否且说与臣妾听?”伏皇后欠身从床榻上爬起来,一身淡粉睡裙的她比起平日里示人的端庄,更添几分娇嫩,不过这也是刘协才能见到的模样。小皇帝扭过头来,轻叹一口气,说道:“其实朕所愁的,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心事。皇后,这几日来,你可曾见过芷兰姑娘?”
躺在伏皇后的床榻上,心里却想着王芷兰,全天底下的男人,恐怕也只有刘协这位大汉天子会如此有恃无恐。但伏皇后终究是伏皇后,听闻此言,脸上竟未浮起半分醋意,反而浅浅微笑,说道:“见过,前日陛下在偏殿和丞相议事的时候,王总管曾来拜谒过我,主持了一些宫中事宜,随后就走了。陛下……不曾见过他?”
“不曾,朕总觉得……她在躲着朕。”提起王芷兰,小皇帝显得更加黯然神伤。诚然王芷兰是在刻意地躲避着刘协,为自己也为陈到,以防这位年轻帝王会愈发把持不住自己的爱慕之情。而周临自从一时疏忽答允刘协让王芷兰做他的皇宫总管后,也被同伴们胁迫着明里暗里帮她躲避和拒绝小皇帝。
王芷兰挑周临和刘协议事的时候进宫,也是和少年早就串通好的。刘协和伏皇后虽多少看出些端倪,但终究是难以佐证,亦难将其说出口。伏皇后心里已有所猜测,但也只能安慰小皇帝几句,笑说道:“陛下多心了,您是堂堂大汉天子,九五之尊,王总管又怎会躲着您?依臣妾看,还是初见时陛下吓到了她,让王总管少女含羞,不敢接近陛下。”
“阿临屡次三番和朕说过,芷兰姑娘已心有所属,就在衡天军中,可朕从未听她说起,也从未见过那人。”说到这里,小皇帝眼珠一转,目光中闪过一丝狐疑,问道:“皇后,你说会否是阿临自己……对芷兰姑娘心存觊觎,刻意阻挠于朕?”
以往相处的时候,伏皇后只觉得刘协宽厚仁慈,从未觉得他疑心病重。直到她在床榻上听见这句话,才觉得眼前这位朝夕相处的年轻帝王竟也会如此多疑。若是在他心中坐实了周临心存觊觎刻意阻挠,那就是欺君罔上的死罪,届时君臣失和,朝野动荡。伏皇后不敢担这个责任,只是陪着笑脸说道:“丞相对陛下一向毕恭毕敬,就算再借他几个胆子,想来也是不敢欺君吧?况且臣妾听闻他与女事馆的赵馆丞是绝无二心的一对儿,丞相本人更是惧内得很,从不沾花惹草。陛下许是多心了,待来日臣妾和王总管单独谈谈,向她提及陛下的倾慕之情,天恩浩荡,我想她也必会欣然从之,陛下还是静候佳音吧。”
“好……好,那皇后可要挑阿临不在的时候和芷兰姑娘提,朕这心头肉……就拜托你了。”刘协说着,伸手揽伏皇后入怀。后宫佳丽无数,但他却唯有在皇后的身边,才会异常地安心与舒适,如沐春风。
而此刻的伏皇后,亦是乖顺地倚靠在年轻帝王得怀中,恬静地像只小猫。身为一国之母,她已是无甚奢求,嫁入帝王家,未曾有过得一心人白首不离的命运,也唯有守在他身边,遂他所愿,不做他想。
这几日以来,洛阳城中的城西军营亦是热火朝天地进行着练兵。五万铁血军和十万衡天本部驻扎在帝都,上至坐拥绝对兵权的周临储靖,下至衡天军中每一名骑兵步卒,都清楚地知晓,和袁术吕布的开战迫在眉睫。为了铲除威胁大汉的乱臣贼子,为了衡天军一统江山的宏图大业,为了自己区区一人的扬名立万,甚至只为了在战场上苟活下去,人人都在拼命地恪尽职守磨砺自己,以图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除却衡天军的人会整日待在军营里,还有四个人会时常来这看看,不必多说,他们便是刘备、关羽、张飞和赵云四人。刘玄德虽然是刘协亲口认的皇叔,受封左将军,但也和朝中大多数非衡天嫡系武官一样,手里并无兵权。
这倒不是周临不信任他,而是衡天军中的将领,除却储靖这位铁血都督,和翟燎陈炀舞两位特种部队的统领之外,其余人不管是冉为邹瑾之这一类衡天众,抑或是于禁太史慈这一类后来加入的部将,都接受着周临一视同仁的对待,并无尊卑之分。
按照周临时常说过的话来讲,他们是同伴,生死与共,不分你我。
换而言之,就是衡天军中被视为同伴的那些人,平日里都可自由地指挥所有衡天军将士,而战时则是凭借周临所调拨的兵马出师。连他们并无字面意义上的兵权,更别提那些朝臣,和寄人篱下的刘备了。
其实自从奉天子以来,周临也该将兵权陆续分给朝中武官,但他为人马虎,身旁的陈讽恨不得刘协都被架空,更不会提醒,以至于一拖再拖,直至今日也未有动静。
初到朝中的时候,刘备孑然一身,只有关张赵三位肝胆相照的兄弟相伴,周临给他一处栖身之所,他本无立场奢求更多。但不敢不代表不想,身在洛阳,刘备还是会常到军营,眺望千军万马,陷入沉思。
一个双手过膝两耳垂肩,一个面若重枣髯长二尺,一个燕颅胡须凶神恶煞,还有一个脸白如玉英武俊朗,他们四人不论出现在何处,都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即便城西军营将士众多,刘备一行待的久了,也总会有人注意到他们。
譬如衡天军中掌握心目最是纯熟的佘闻人与邹瑾之,循着军中强者的气息走来,却意外地发现了他们。见佘闻人远远走来,赵云脸上难掩惊喜之色,不过身在刘备旁边,他也不便表露,极力遮掩。
“啧,几位好雅兴,来军营里有何见教?”邹瑾之是明白人中的明白人,面上虽然装着糊涂,但心中却警惕着刘备一众,否则也不会特地跑来看他一眼。还不等刘备说话,一旁的张飞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口,大大咧咧地说道:“我大哥是堂堂左将军,来军营里观摩练兵,有何不可吗?”
从官位而言,刘备这汉左将军,出现在军营里可比邹瑾之一个小小南中郎将合乎情理得多。少女虽心里有些不悦张老三的无礼,但仍旧是陪着笑脸,正要假惺惺地接上几句,就听刘备呵斥道:“翼德,不得无礼!中郎将,备只是与几位兄弟闲来无事,到军中看几眼罢了,谈不上见教。如今看也看过,这就回去了。”
“不必走。”就在刘备对邹瑾之都毕恭毕敬的时候,佘闻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来,让关羽和张飞不由得认为这位女杀神不怀好意,都默默按剑蹙眉。而少女却只是从一旁的兵器架上取出两杆木枪,丢给赵云一把,说道:“再来较量一场吧,子龙。”
自从刘备投奔周临以来,赵云始终跟随在自己主公的身旁,鲜有机会和自己心心念念的佘闻人碰面。如今两人刚一对眼,不解风情的少女就要舞刀弄枪,让他着实有些头疼,无奈地说道:“久别重逢,还未说上几句话,就要比武。闻人,你究竟要和我打到何年何月,才肯罢休?”
“直到我足以赢你之前,都不会罢休。”说话间,佘闻人已摆好架势,随时准备要向赵云出枪。赵云回头看了刘备一眼,在得到他应允的目光后,挺枪近前几步。邹瑾之也着实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扯起嗓子就喊道:“都让开都让开,给佘佘和子龙小哥腾出个地方打一架!”
无需多言,佘闻人与赵子龙的较量总是彼此都默契的。之前他们两人比武多是在私下,而今日却是在军营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力贯山河气吞天地,一个枪出如龙梨花点点,衡天军的将士们见过佘闻人出手,却从未曾见过有与她势均力的人。
这两人交起手,时而是佘闻人挥枪压得赵云弯下腰去,时而是赵云一枪几乎擦佘闻人腰腹而过。一跃就是丈许高,两步就是三尺远,红影闪,白光现,斗起来好似龙蛇起舞,让人眼花缭乱,惹得一众将士都忍不住驻足围观,拍手叫好。
围绕着佘闻人与赵云的较量,军中的气氛都轰然热烈起来。这也不由得引开其他人注目,不远处的储靖王异一对,也被吸引过来,驻足围观。铁血都督看见刘备,隔着人群向他行了一礼,刘备也一如既往地回礼,谦逊温和好似春风。只是桀骜不驯如关羽,凶气毕露如张飞,他们颇带着些敌意的眼神,让储靖甚是在意。
“那就是储靖吗?听说周临把兵权都交到他的手里,分毫不留。俺看不过是个小白脸,凭什么兵权不给大哥,却要都给他?”望见手握兵权的储靖,张飞忍不住要嘟哝着为刘备抱不平。而身为兄长的皇叔则是回头瞪了他一眼,低声说道:“翼德,莫要胡言,人多耳杂。”
“大哥,我看你还是早日向周丞相讨要些兵权,免得他位高权重,就不认你这昔日老友了。”不仅张飞,就连关羽也正为刘备的兵权做考量。还不等他们的大哥答复,张飞就兀自上前几步,说道:“不必大哥求他,俺老张去找那储靖打一架,他若连我都斗不过,就该把手中的兵权,都奉给大哥!”
“翼德,休得胡闹!”见张飞是认真地要去和储靖打架,刘备终是怒斥了他一声,就连关羽也顾全大局,伸手拦住了弟弟。张老三天不服地不服,却也不敢不服两位兄长,再多气闷,也唯有隐忍下去。
而比他更会隐忍的,莫过于他的兄长,刘备刘玄德。
不远处三兄弟的微末举动,此刻都被心细如发的王异发觉,她凑近身旁的储靖耳畔,说道:“你且看,对面那个叫张翼德的,正张牙舞爪地要和你打架呢。”
“他?他是万夫莫敌的虎狼之将,和张翼德单打独斗,我可无心讨这苦头吃。”储靖颇有些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王异却像是抓住他的把柄似得来劲,说道:“呵,你平日里百般欺辱我,原来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怕他?我倒还真不怕他张翼德,只是怕他身旁那位温文尔雅,让人摸不透心思的刘玄德。”储靖说出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来,随后猛得转身,一把抓住王异的左手,顺势将她按在背后的旗杆上,捻起她的下巴,轻佻地说道:“再者说,我就是百般欺辱你,你又能奈我何呢,小异儿?”
“你……无耻。”被储靖猝不及防地一撩拨,王异颇有些恼羞成怒地红了脸,扭动着身子想要挣脱他的大手。可是她又何尝拗得过铁血都督,翻来覆去,最终唯有垂下脑袋,低声说道:“全军上下都看着,你不害臊我还害臊呢,放……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