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八十三望西都
奸雄府邸,后院亭中,曹操不知和刘备提了什么样的条件,竟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叔脸面一黑。几番言语来回后,刘备重重地点了点头,像是答允了奸雄。曹操拉起他的手,别有意味地说道:“玄德,你我之约,可千万不要告诉清明半句。”
“那是自然。”刘备语气低沉地应了一声,转而望向院门,颇有些担忧地说道:“孟德兄,那我的几个兄弟……是不是该让他们进来了?”
“哈哈哈哈,你不说,我几乎忘了。文谦,让许褚别再阻拦了,放刘皇叔的三个兄弟近前来!”曹操豪气干云的一声令下,乐进脸上虽有些不服,但也还是拔腿奔向院门。不过一会,关羽、张飞与赵云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看见曹操和刘备手挽着手青梅煮酒,不由得都长舒了一口气。
还不等刘备开口,曹操倒是先扫视三人一番,爽朗地笑道:“我与玄德煮酒正酣,三位急急忙忙地闯进来,是何用意啊?”
听见如此一问,关张赵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窃窃私语了几句后,关羽上前一步,硬着头皮说道:“我等听说曹将军与大哥饮酒,特来舞剑助兴,”
“是是是,舞剑助兴。”关羽一说,张飞和赵云都跟着应和。虽是显而易见的谎言,但也可稍微缓解尴尬。曹操闻言再度笑得合不拢嘴,说道:“我设得又不是鸿门宴,何必要来三个项庄!”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但如此一来,曹操也就接受了周临的请求。次日清晨,刘备于奸雄府邸宣旨,天子封他为车骑将军,加爵赐赏。奸雄毕恭毕敬地取过圣旨,应允了会盟的日期,而他与刘备的密谋,在大局已定之前,不会被任何人知晓。
曹操或许会毫不避讳地说与左右,谈笑自若,但皇叔却唯有烂在心里,声色不宣。
时间稍稍向上追溯一阵,奉命去往乱武军之处的相府新秀徐庶,几乎是与刘备同时抵达目的地。他临走时虽无衡天军任何人送行,却得皇叔绕一座洛阳城相见,受宠若惊。一路虽只有三五护卫,一辆马车,但也心猿意马,畅快淋漓。
罗孤此刻正在西都长安,他从弟弟手中强占来的大好城池,但也未曾浪费。坐镇西都而治巴蜀荆州,古今以来,大抵只有他一人罢了。乱武尊者的动向和目的,向来是不合常理,且难于测算的,这也是徐庶此行并不容易的理由。
一车数人进入长安后,徐庶对眼前的西都盛景大为赞叹。与冉为费尽心思才重建的洛阳不同,长安虽曾被魔王董卓高压控制,并且遭受李傕郭汜引来的异族大举入侵,但毕竟没有经历过火烧焚毁的浩劫,根基犹存。而在罗孤的治理下,颇有几分政通人和,百废俱兴的气象,不亚文景当年。
行车步道,徐庶只见来人熙攘,街市嘈杂,却井然有序,并看不出半分错乱。亭台楼阁,雕栏玉砌,破损的早被修补,缺失的亦然重建,接受西都短短一年的光景,罗孤将这里恢复到如此地步,当真令人咋舌。
城池西隅,罗孤的右将军府坐落其间,不尊贵也不寒酸。乱武军虽然飞扬跋扈,但不至于,也无兴致住在长安未央宫,以至于百年帝王宫殿高悬闲置,无人问津,几乎落了满地灰尘,结了角角落落的蜘蛛网。
向门吏说明来意后,徐庶站在右将军府前静候,不疾不徐。也就半柱香工夫,府里走出一名儒者来,白发披散,拂鹤氅尘,脸上挂着让人不知不觉间毛骨悚然的笑容。他信步走到徐庶身边,颇有礼节地说道:“使者辛苦,且往驿馆歇息几日,少主他日理万机,尚无暇接见,还请体谅。”
甫一来此就要被打发走,初出茅庐的徐庶自是不会甘心,他挺直胸膛,理直气壮地说道:“敢问先生何人?在下是天子使节,罗将军怠慢不见,恐怕有失臣礼。”
“呵,不才西凉贾诩,任左将军府军师祭酒。方才忘记自我介绍,还真是失礼。”那白发人向徐庶作了一揖,自称贾诩,笑容不改地说道:“恕我直言,我家少主可并不会管先生是否是天子使节,他只知道你是他弟弟派来的人,身为兄长,难道一丝架子都不摆吗?”
毒士贾诩?听见这个名字,徐庶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曾分别在董卓和李傕门下历任,先劝董卓进京,后谏李郭犯都,常有人说天下之乱,他贾文和要占五分罪过。如此一个名声臭了街的乱臣贼子,罗孤敢明目张胆地收在门下,委以重任,可见其有恃无恐。
若再让徐庶晓得贾诩是诸葛参商留下的乱武侍,从最初起就是辅佐罗孤的军师,不知还要变色到何地步。
相府新秀虽是心虚,但他知晓陈讽派他前来的用意——乱武军自是飞扬跋扈,他只要不辱使命,便可以证明自己的才气胆色。于是他仍旧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说道:“在下既是丞相所派,但也是天子使节,罗将军就算再忙碌,于情于理,也该见我一面。”
“哦?那要是少主执意不见呢?”贾诩似乎是有意刁难徐庶,他侧着眼睛打量了使者一番。别有意味地问了一句。徐庶未曾想过他如此有恃无恐,但也还是说道:“那在下当守在将军府门前,等候罗将军,方不辱使命。”
听了这话,贾诩眼中的笑意更深。他绕着徐庶来回踱步,似乎在思量该如何刁难他。徐庶初生牛犊不怕虎,腰板挺直如杆,倒也不畏这位名满天下的毒士。
“文和,你和谁在这堵着大门口,还让不让人进去了?”就在两人无声对峙的时候,不远处一声清脆的叫喊,贾诩回头望去,却是孙绯衣出城打猎回来,手里拿着弓矢,兴高采烈。她身后的徐晃提着三只雉鸡和五只野兔。看来四小姐收获颇丰,倒让他手忙脚乱,令毒士也忍俊不禁。
孙绯衣三步做两步走过来,贾诩向她介绍了来人,徐庶见她一袭红衣,青春靓丽,心里猜想多半是乱武军四小姐,龙雀孙绯衣,便也恭恭敬敬地行礼。孙绯衣听罢,张口便说道:“我还以为是多大事,本小姐就在这里,你要宣旨就宣旨吧,我来接!”
少女的大大咧咧,着实让徐庶有些震惊。他为难不已地退后一步,说道:“四小姐,天子圣旨,丞相盟书,理应由大少爷来接,由人代取……怕是有些不妥。”
“看你面生,是小临子新招来的吧?他总喜欢收些婆婆妈妈的人,你要宣旨就宣旨,本小姐来接和大哥来接是一样的。”孙绯衣杏眼一转,仍旧满不在乎地说道:“至于盟书……你看清楚些,那一字一句,都是本小姐亲书,是我写的!”
“就算盟书是四小姐所写,圣旨也是陛下亲自颁发,在下身为使者,必要将其宣于大少爷,还请莫要再为难。”徐庶性子也是耿直,直接让孙绯衣莫要为难于他。少女的暴脾气哪里容得下他,刚要发作,却听府里传来一阵女声,说道:“你们一群人堵在门口,也不怕满城人笑话?既是阿临派来的人,带他进府就是。”
贾诩再看,院里却是高卿言发的话,毒士无奈,只得将徐庶迎了进来,孙绯衣和徐晃无人挡路,也一同回府,甫一进门就大喊大叫道:“大哥,你看我和公明打了山鸡回来,让二姐三姐做顿野味呗?”
“嘘,大哥和二姐忙着呢,噤声。”庭院里的高卿言示意孙绯衣小些声音,她伸手指向院落深处,只见罗孤正与夏未央对坐在石桌前,一人执黑,一人执白,淡定自若地对弈,颇有兴致。
这就是贾诩口中的日理万机?徐庶的脸色不由得有些难看,他下意识地望向贾诩,毒士却毫不在意,看也不看他一眼。
“大哥,你又故意把自己下成死局,好瞧不起人。”夏未央佯作嗔怒地说了罗孤一句,而一身乌鹊长袍的乱武尊者却并不在意,只是浅笑着说道:“你不也生生放过好几次吃死我的机会?绝地逢生才有意思,中规中矩依照棋道来下,着实让人烦闷。”
见罗孤这般一副闲适的模样,徐庶心中更是愤愤不平。他径直走到院角,站在罗孤与夏未央的石桌前,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少爷……不,罗将军,在下奉天子之命前来宣旨,将军避而不见,却在这里下棋,恐怕于理不合吧?”
“放肆!”未曾想到徐庶会如此直截了当,徐晃忍不住叱了他一句。贾诩却伸手按住了他,说道:“让他闹,小少爷派得这位使者……还挺有趣的。”
“本想等这局棋下到头再来见你,不过你如此扰我棋兴……也罢,卖阿临一个面子,你宣旨吧。”罗孤说着,信手将山穷水尽的棋局搅毁,站起身来,冷眼看着徐庶。夏未央也跟着站起,面露微笑,仿佛春风。
但就在罗孤正眼看他的那一刻,徐庶竟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威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而罗孤则是淡定自若,再度开口说道:“是要我跪吗?这圣旨是阿临……啊不,是陛下派你送来的,似乎也不该那么随意对待。”
“不……不必了,大少爷身份尊贵,莫要折煞在下。”在罗孤的帝气震慑下,徐庶似乎忘记了自己天子使者的身份,匆忙拿起圣旨,结结巴巴地宣读起来。罗孤倒也未曾为难他,却是他自己乱了阵脚。
“区区一个使者,少主何必如此动用帝气?”不远处,徐晃低声问起贾诩,而毒士似乎是看出了罗孤更深层的目的,笑说道:“少主可不是为接旨才动用帝气,他在下一局大棋,而这徐庶……就是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
“蝴蝶,已悄然扇动了翅膀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