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见周临与姚倾一剑一镰针锋相对,想起少年曾惨败在鬼镰手下的过往,貂蝉不由自主地为他担心了起来。她望向一旁挥矛杀敌,丝毫也不多看周临一眼的佘闻人,蹙眉问道:“闻人姐姐,你不是受瞳歌姐所托,答应她要护公子周全吗?”
“瞳歌姐要我护他周全,但却也要我不过分干预他的战斗。”佘闻人一面沉着地握着长矛,刺穿眼前敌人的胸膛与咽喉,一面背对着貂蝉说道:“除却吕布那个会要他命的怪物,要连其他人不让他放开手脚去战,斩蛇剑会生锈的,这是瞳歌姐的原话。”
佘闻人所言不无道理,周临虽是衡天军众星捧月般的首领,但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甚至不过是个二十二岁的少年。争强好胜和死不服输是他的本性,若是连这一丝少年意气都让他发泄,未免太残忍了些。
见貂蝉一副还不放心的模样,一旁的陈流撇嘴笑了笑,说道:“放宽心些,他早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分寸,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是不是小孩子还真不好说,但他清楚,他的性命不止是他一人的。”稳坐无人突入的阵中,郭嘉低头思索着破局的办法,说道:“有闲心去看他与鬼镰厮杀,倒不如认真去想想该怎么解决粮草的缺漏。”
“你就别冷嘲热讽我了,该我背的锅,拿命我也会背下去。”提起被姚倾截烧的粮草,陈流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羞愧之色,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道:“不过现在,就先着手对付眼前的仲家军吧。”
不管是身为武将的佘闻人,还是身为军师的陈流与郭嘉,都不大担心周临和姚倾正在进行的决斗。但到底是貂蝉,怀着那份对周临颇为特殊的感情,目不转睛地凝望着交马的两人,轻声念道:“公子……”
再说回杀得兴起的周临与姚倾,少年在躲过对手致命的一镰后,正过身来以直剑相逼,毫不留情地刺向鬼镰的心口。这也是冉为等人教给他反制姚倾的要义——鬼镰数路变幻莫测,唯有以最直截了当的剑,方可破之。
甫一交手,就被周临一招直剑硬生生刺过来,显然姚倾也未曾料到。他手中鬼镰已经挥出去,再想收回来总需要些时间。但周临的斩蛇剑又是何其之快,顷刻间锋刃就刺到了他的胸前,姚倾好不容易将鬼镰折回来,要以刀柄阻隔周临的剑,但剑锋却俨然破甲而入,杀气腾腾。
及时拨回的刀柄终是将周临的剑锋弹飞开来,姚倾勒紧缰绳,胯下坐骑向后连退数步。鬼镰咬着牙低头望去,却见方才被周临刺过的左胸衣甲早已破碎,剑锋甚至刺进皮肉半寸,鲜血从中涓涓流出,让他觉察到难于掩盖的疼痛。
再多刺进哪怕一分一毫,就有性命之虞。
时隔两年的再战,只两招过去,就被自己曾经的手下败将险些格杀,姚倾此刻的震惊与愤怒,自是不必多说。他苍白的脸庞狰狞不已,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啊,周临。”
“你小不小看,都会是一样的结果。摸清你鬼镰的数路,我就不会再败给你。”周临紧握手中斩蛇剑,目光坚韧不拔,神情从容不迫,他一夹胯下绝影宝马,冲向姚倾说道:“姚倾,看招!”
这一剑自上而下,转瞬间似有雷霆万钧的威压,夹杂着帝气与武躯的惊天神力,周临挥动斩蛇剑狠狠劈向姚倾。而姚倾亦是绝不会坐以待毙,他紧握手中鬼镰,武躯自掌心驱出,缠绕在刀柄和镰刃上,直直抬起,挡下周临倾尽全力的一击。
少年不是以蛮力制胜的武者,这一剑的的力道必定比不上储靖的青龙刀与翟燎的大斧,更无法与陈炀舞震天动地的狼牙棒相提并论。但对于左肩刚被储靖重创不久,伤未痊愈的姚倾而言,已是勉力抵挡。在剑锋与镰柄相撞的那一刻,姚倾的身躯明显地失力向左倾斜了少许,但他咬紧牙关,很快硬挺了过来。
“我不小看你,但你会否太小看我了,周临?”伴随着一声怒吼,姚倾不顾左肩的伤痛,强行以一身膂力将压在自己刀柄上的斩蛇剑弹开,周临也顺势向后一倾。姚倾并不会放过这一机会,他横举鬼镰,向前一划,作势要将周临拦腰劈成两半。
但少年也端的是眼疾手快,见锋锐无比的鬼镰向自己袭来,索性整个人继续向后倾倒,几乎贴在马背上,才躲过这致命的一刀。那绝影马亦是甚有灵性,借势疾疾退了好几步,让自己的主人脱离危险的境地。
从绝影马背上正过身来,周临方觉得有惊无险,他拍着胸脯兀自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说道:“呵,看来我也小看不得你,姚倾。”
“这才两三招而已,要不到太久,我就会让你后悔与我交手。”一如初到徐州惨败后扳回一城,姚倾与周临的再战也是险些丢却性命后,堪堪绝地反击。两人之间的交手,动辄危及性命,一招一式间都藏满杀机。
以是两来两回后,周临与姚倾两人都变得谨小慎微起来,他们不再轻易向对手出招,而是瞪大眼睛紧紧盯着敌人,似乎在探寻他所露出的一丝微末破绽。
一个是被百里太一亲手逐出师门的衡天弃徒,一个是由百里太一钦定的衡天众首领,周临与姚倾,曾先后在临瞳城外衡天书院的同一张床榻上住过。若不是立场所限,若不是姚倾一心向倾覆周临所守护的大汉,若不是姚倾心底对衡天众故友的仇恨深似大海,他们或许会出乎意料地合拍,甚至交为挚友也说不定。
而如今相杀,亦相惜。
于姚倾而言,他对周临说不上什么彻骨的恨意,有的不过是些许嫉妒。他嫉妒周临继自己之后来到他无法容身的衡天书院,在短短的三年中博得自己曾经敬重老师的青睐,成为了自己昔日同伴的首领,甚至那些过去朝夕相处的故友,都为之生为之死。
嫉妒,这单纯到颇有些幼稚的心思不知何时在鬼镰心底生根发芽,他有所察觉,只是羞于承认。从初战时一马当先地要和少年交手,直至今时今日的针锋相对,姚倾都不过是出于嫉妒,急于证明自己比周临更强罢了。
至于立场,那对任何人而言,都是无甚差别的。
而周临对姚倾,曾经怀有一种单纯的痛恨。他火烧赵瞳歌在临瞳的付诸心血的女事馆,险些让自己与恋人葬身火海,甚至差区区毫厘就使他心爱的少女余生都再也站不起来。更莫要说他盗取传国玉玺,唆使鬼神刺杀自己的挚友汉帝刘协,这十恶不赦的大罪了。
但后来随着他对那段存疑过往的了解,在同伴们向自己坦白他们对鬼镰那份爱恨交加的情感后,周临才认真且慎重地考虑过关于姚倾的一切,并决定由冉为他们查明当年的真相,再让他们做出裁断。
毕竟连险些丢了一条腿的赵瞳歌本人都不在意,他再纠结这些恩怨,不是自己找骂么?
但即便如此,少年该赌的气还是依旧要赌下去,他毅然决然地要与鬼镰打这一场,那就是谁也拦不住他。姚倾不是吕布那般强如鬼神令人胆寒的怪物,但也不是在斩蛇剑下丝毫招架不住的蛇虫鼠蚁,沉着应对,将胜负裁决与一招一式,对周临而言刚刚好。
“如果有机会,我倒想早些年月来到书院,和你做一段时日的同门,好好见识一下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姚倾。”鬼使神差地,周临竟直截了当地对姚倾道出了些许真心话。听闻此言的鬼镰愣了愣神,随后嘴角掠过一丝微笑,说道:“你的人偶尔会像你的剑一样耿直,着实有趣,周临。”
“但就算如你所想的那般,对今日的局面也无甚改变,你应该清楚的,不是吗?”似乎真在脑中设想了一番如若当年周临就身在书院的情景,但遗憾相知太少,姚倾竟不知会如何进行下去。而就在他愣神的功夫,少年猛地擎起斩蛇剑向姚倾劈来,坏笑着言道:“我说笑的,可别当真。”
原来如此,之前那句不过是为了扰乱自己心智的胡言乱语,为的就是让周临得到机会趁虚而入。这一剑还真是出乎了姚倾的意料,鬼镰连忙侧过身去躲开周临的突袭,但终是有些勉强,以至于发丝都被削去几根。
险之又险,姚倾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而反手挥镰,狠狠地劈向周临,口中如孩童怄气般说道:“收回前言,你的人比起你的剑,要差的远了,周临!”
“我的剑路本来也不是一根筋通到底的耿直,但为了对付你,才不得不暂且改头换面。”周临将斩蛇剑竖起,在剧烈的冲击后挡下姚倾的反扑,镰刃的尖峰甚至就停在距离他脖颈一两尺远的半空,少年施力将刀扳了回去,笑说道:“要反制你的鬼镰,我可吃了不少苦头呢,姚倾。”
“那又如何?我会以手中鬼镰告诉你,输赢早在两年前就已定下了,周临。”姚倾见一招不中,便挥镰又来一刀,而与此同时,周临也重整态势,握紧手中义父诸葛参商亲传的神器斩蛇剑,他一剑以破竹之势迎向姚倾鬼镰,说道:“话可别说太早,谁胜谁负还尚未可知,姚倾!”
又是一招针锋相对的致命一击,周临与姚倾谁也不让着谁,即便内心都存有一丝对彼此的惺惺相惜,但交起手来却是不留半分情面,剑起镰落都是要取对手的性命。经过刚才的你来我往,两人也不再试探对方,毕竟彼此都是奸猾到令人发指的鬼心思,你骗骗我,我耍耍你,也无甚趣味,
唯有令人热血沸腾的厮杀,方显男儿本色,少年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