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城楼易帜!
吕布军的大旗早在周临大军压境的时候就已撤下。望着城楼上森森列列的蓝甲曹操军,以及一瞬间升起的青色旌旗,仿佛一切都早在奸雄掌控一般,而他的眼神,似乎也正是这个意思。
连日未有书信往来,衡天军众人奔走于诛杀吕布的计策中,谁也未曾将目光投向奸雄一路。而如今再见,竟是一个城上,一个城下,望着紧闭的城门与戒备的曹操军,奸雄所思所想不言而喻,但周临还是忍不住问道:“孟德,你这是何意?”
“何意?我只是来取我所应得罢了。”站在白门楼上,曹操居高临下地一展臂膀,霸道而又不容置疑地说道:“清明,你从此战中收服张辽和高顺二将。玄夜,你拿到了天下无匹的赤兔马,以及吕布的方天画戟和他尚未雕琢的女儿。而我曹孟德,要的是这徐州全境的地盘与城池,有何不可?”
好一个虎视鲸吞的奸雄!全天下不过十二州,联军此战舍生忘死,才从吕布手中收服了徐州一州之地。且不说其他,这地盘的分割该由周临、罗孤和曹操同商共议才是。而此时此刻,奸雄竟暗度陈仓地攻取了下邳城,还扬言要拿下徐州全境,端得是狼子野心!
但是这座州城,周临本是许给刘备,作为故友东山再起的立足之地。如今被曹操横刀夺去,周临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身后的衡天军众人,亦是恨得咬牙切齿,郭嘉将手攥得甚紧,孱弱的身躯也颤抖起来,说道:“还真是被他……摆了一道!”
“我们许给他的好处太少,早该料到他会背叛。”荀攸望着城楼上曹操身边淡泊如水的小叔父荀彧,也忍不住咬了咬牙,说道:“奸雄恐怕筹谋已久,只是暂且不知道……徐州的局势会不会更糟。”
抬头仰望城楼上知交多年,自己几乎倾心托付的奸雄曹操,周临强压住满腔的怒火,说道:“孟德,你应得的城池,我不会不给。但你狮子大张口,一句话就要徐州全境,会否太过分了些?”
“呵,我早知你把徐州许给了玄德,又怎能不先下手为强?”不知是从何处得来自己向刘备承诺过的话语,曹操以此为理由,与周临针锋相对,说道:“清明,当年我为父雪恨,几乎吞下徐州全境,是你在这座下邳城前拦住了我,让我久攻不下,以至于让吕布有可乘之机,兖州失守。那时我就曾对你说过,我只要报仇,这一州大好河山,都交给你,但你拒绝了我。两年前送你也不想要的徐州,如今给我曹孟德,你倒舍不得了?”
“今时不同往日,孟德,我现在是大汉的丞相,衡天军是在替大汉收复山河。你无理强占,意欲何为?”诚如周临所言,他此时身负大汉天子刘协的托付,要为他收复汉室的广袤河山。而曹操却将少年拼将性命得来的城池轻易夺走,周临又岂能不怒发冲冠?但即便如此,曹操也还是淡定自若地说道:“大汉的河山,本就是天子所有,汉臣所共治。我是你派玄德亲封的汉前将军,清明,你不会这么健忘,不认我这个汉臣吧?”
诚如曹操所言,他如今的官衔——汉前将军,正是周临向刘协请来圣旨,由刘备前往许昌册封的。大汉河山,天子所有,汉臣共治,这着实是亘古不变的道理。这分崩支离的天下,也是被这道理所祸乱。
但奸雄如此一说,周临也难想出言辞来反驳。他既不能向刘协请来圣旨,说着徐州除他周临无人能掌,亦不能一怒之下指曹操为篡汉的逆贼,毕竟他还狠不下这个决心,也仍需要奸雄的力量。他也只能辨明利害,说道:“孟德,就算你拿得下下邳,也不见得你就吞得下整个徐州。你将城门打开,我们入城详谈,如何?”
“我拿不拿得下徐州全境,清明,这并不要你操心。”曹操浅笑,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他说道:“元让和子孝,已骗过你派去驻守徐州诸城的守备,将你身后的城池都收入囊中。倒是你和玄夜,进退无路,军中断粮,该妥协的,难道不是你吗?”
“你!”面对曹操如此明目张胆的趁火打劫,周临几乎可说是怒不可遏,他瞪大眼睛,正要骂起城楼上的奸雄,罗孤却一抬手,波澜不惊地说道:“想清楚,只要你需要他的力量,就不能和他决裂。”
兄长的区区一句话,着实点醒了周临。此刻的他就算有满腔的怒火与怨气,都不能和曹操翻脸。讨伐仲家逆贼的大计才刚迈出半步,奸雄的力量不可或缺。为一时之怒放弃这位强有力的盟友,毋庸置疑是不智之举。
周临虽是冷静下来,但他身旁的兄弟和同伴却气得难再保持理智。翟燎握紧手中的大斧,怒不可遏地说道:“谁需要他的力量?下邳城是大哥拼了命打下来的,曹操要强取豪夺,我们就和他硬打一场!”
硬碰硬和奸雄大打出手,听起来着实难让人不热血沸腾。但周临正淡若止水地思索着退路,他望向自己身旁的储靖,问道:“云律,要是真和曹操军对阵,你觉得胜算几何?”
“我军粮尽援绝,又久战疲累。曹操得下邳地利,兵精粮足,背后又有夏侯惇和曹仁盘踞,要是真翻脸……我军占不到丝毫便宜。”储靖压抑着自己的激愤,为周临分析着现状,他不知兄长心中欲战欲和,只得咬着牙说道:“但是……或可放手一搏。”
或可……放手一搏。
身为铁血军的都督,储靖对于战局的目光,是衡天军众人里最为锐利的,这一句勉强说出来的话,给周临心头浇了盆冷水。他低头沉吟一阵,说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就试着和孟德好好谈一谈。”
在下定决心后,还不等周临开口,曹操就兀自在城楼上说道:“清明,你要是为难,不妨等玄德至此,你退兵三里,你、我、玄夜和他在城下对谈一番,如何?他前些时日被我支走,算起来日落之前,就会抵达下邳。”
果不其然,曹操暗取下邳,正是背着刘备所做,但就算他不瞒刘备,凭这位大汉皇叔的性子,无法威胁得到奸雄。少年并不知这一切都是曹操与刘备串通好的,皇叔将大军停在远处,自己甚至亲自随奸雄入了下邳城。
但少年不知,就只能被两人牵着鼻子走,他无可奈何,只得应允说道:“就依你所言,我就在三里之外,等玄德到此,我们四人一同商议徐州的归属。”
“甚好,我就在这城楼之上,静候佳音。”见少年做出一定的让步,曹操也不想让两人的关系变僵,就顺水推舟的应下。他正要走下城楼,消失于众人的视野,城下的罗孤却冷不丁地说道:“孟德,你摆我和清明一道,还敢和我们单独座谈,就不怕我一怒之下,将你斩杀吗?”
听到这句话,城楼上的奸雄部下瞬间警觉了起来,剑拔弩张的气氛转眼就要迸发而出。曹操的身子一顿,但很快就随性地转过身来,笑说道:“我曹孟德不怕死,但也不送死。我知你不会。故而不惧。”
“呵,随你怎想。”罗孤冷笑一声,不否认也不直言,让他对曹操的态度显得有些扑朔迷离。而后乱武尊者率先撤兵,与周临一同到三里之外等候刘备。
在刘备抵达前的几个时辰,陈流一直忙里忙外。曹操手下也有负责情报的组织,这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奸雄对徐州垂涎已久,来会盟之前就做好了筹谋,准备妥当,让暗影也有些猝不及防。
随着周临了解到真相,曹操本掩盖已久的情报都在短短的几个时辰里送到陈流的手中。原本衡天军攻下的城池,属官和守兵都由赵瞳歌从洛阳调拨,路途遥远,到的也慢。而奸雄手下的夏侯惇与曹仁,则假借自己联军盟友的身份,兵不血刃地占据了一路以来徐州全境的城池,端的是一个暗度陈仓。
可事已至此,再了解这些,也是徒增周临等人的烦恼。正午过后,刘备率衡天军四万抵达下邳城前。周临将这里的情况悉数告知后,皇叔亦言及攻陷小沛后,曹操提出再分兵,他自觉地位低微,就不曾拒绝。谁知自己一时大意,竟让奸雄有此可乘之机。
“事到如今,也只有赴孟德之约,试着和他谈一谈了。”面对本来该属于自己的徐州被奸雄夺走的尴尬处境,刘备并未有过多纠结,而是一副失之淡然得之坦然的模样。见他如此,周临只得拍了拍皇叔的肩膀,说道:“那也只得如此,玄德,委屈你了。”
“若是为了大汉,备绝不言委屈二字。”刘皇叔到底是刘皇叔,张口闭口都是为了大汉,让周临这汉相也着实自愧不如。只是他这一句话,让少年莫名地心生疑窦,但毕竟此刻的重心不在刘备,他便未曾追究。
按照约定,刘备抵达后不久,周临与罗孤及大汉皇叔就不带兵马,前往下邳城会谈。三人行不过二里,就在草原中看到一处临时搭建的凉亭。时至黄昏,奸雄正坐其中,备了些美酒佳肴,静候多时。
虽说众人约定过不带兵马,但并不代表不能够携带护卫。曹操背后正站着膀大腰圆的虎痴许褚,佘闻人也吵嚷着与周临同来,刘备并未让两名义弟陪护,而是带了赵子龙。四人之中,唯有罗孤背后空无一人——由他的话说,他要是想对曹操动手,十个许褚也拦不住。
如此一来,原本通力合作的联军,就变得彼此猜疑,相互防备。二十路诸侯讨董的时候,曹操就常叹袁氏兄弟让联军离心离德,而现如今让周临等人陷入信任危机中的,正是他曹孟德。
说来讽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曹操,在周临等三人坐定后,竟全无羞愧之意,而是笑着为盟友们温起酒来。见他笑得得意,周临就气不打一处来,他站起身来,握住奸雄斟酒的那只手,冷言冷语地说道:“孟德,开门见山地说,你究竟意欲何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