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柳若泽如约参加了棋局提出的对弈大赛。
彼时陆生已经把柳若泽这个名号推到了巅峰,神都里面已经没有能赢过他的人了。柳若泽若是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必须要同时和十个棋手对弈。
一日,十局赛事。
国手大师并没有出场,同时和十个人对弈虽然很难,但柳若泽还受得起。他原先还以为他多日没练棋,手指生疏了,可对方的棋路太简单了,根本就不值一提,就算是和十个人同时对弈,也没有难倒他。
赛事接近了尾声,只要赢了最后一人,就能说明过去那些对弈都是柳若泽本人下的,他的水平还在,他是神都第一棋手,实至名归。
这时候,突然有人大喊起来,“谁知道那个下棋的人到底是柳若泽还是陆生啊!没准就是用了易容术呢!”
柳若泽站在台前,“我可以用任何方式,来证明我的清白。”
观众很不屑,柳太师拍了拍手,几个侍卫抬着一个刑具出来。
看到被绑在刑具上的人,柳若泽愣住了,那个人是陆生。
“我不是叫你走了吗!”柳若泽低声骂道。
“若是我走了,就算你赢了,谁能知道台上的到底是我还是你呢?”陆生惨淡地笑了笑。
观众又叫嚷起来,“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互相戴了面具呢?如今的易容术都能以假乱真了!”
一把刀子被塞到柳若泽的手里,“杀了他。”柳太师冷冷地说。
“爹……”柳若泽结巴了,震惊地看着父亲。
“只有这样,才能完全洗脱你的嫌疑!”
柳若泽瞬间明白了,泄露代下的人不是陆生,就是柳太师。从头到尾,陆生不过是为了让他柳若泽上位的一个棋子。
陆生能够打赢国手大师,能够打赢整个神都的所有高手。他以柳若泽的名义赢得了所有的赛事,这自然为太师府争光。若是事情没有被怀疑,就让他活下去,若是有人怀疑了,便把他推出来。
怎么会有大师愿意去检测一个棋手到底是不是有真本事呢?对弈的人自然可以让柳太师来选,只要到时候他柳若泽赢了,再当众杀了陆生,所有的名誉就还是他柳若泽的。
陆生惨兮兮地笑了,“若泽,杀了我,你就可以洗脱所有嫌疑了。”
他还是那张素净的脸,如同柳若泽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一脸惨兮兮的。可在他那双黑色的眸子里,有一种不服输的霸气。
柳若泽闭上眼睛,记忆里,少年坐在他的卧榻旁边,手执黑子,“若泽,你为什么不和那些大师下棋了呢?”
柳若泽两手抄在脑后,闭目养神着,“我下围棋,就是喜欢酣畅淋漓,痛快直爽,我并不排斥阴谋,但我讨厌阴谋里的阴招。和那些大师下棋,无趣得很。”
你不喜欢那些大师,你也不喜欢那些沽名钓誉,既然你不想要,那我就替你挡掉好了。
柳若泽不喜欢阴招,所有陆生和他对弈时棋路总是很干净。
柳若泽不喜欢名誉,所以陆生可以替他全部挡掉。
柳若泽不喜欢他了,那……他去死也无所谓。
柳若泽没有下手,柳太师在他身后推了一把,那把刀还是经过他的手刺入了陆生的怀里。柳若泽绝望地看着那把刀,他感觉整个人的呼吸都被遏制住了,他想要说话,却完全发不出声音。他只能抓着陆生的肩膀,咿呀的叫着。
陆生脸上还挂着微笑,嘴角渐渐渗出了血。那双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了霸气,只剩下一股如水一般的温柔。
柳若泽绝望的闭上眼,他怎么忘了,陆生从来都是那么单纯简单的人,就算他的棋路凶险,并不代表他真的有一颗残暴的心。
柳若泽把短刀拔出来,然后插进了自己的怀里!
“师兄!”苏韵寒失声叫出来,被程陆离一把抓住。
喧闹的神都街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昔日的阴阳师地宫。两边石柱上的长明灯依次亮起。巨大的监狱又出现在石柱两侧。
柳若泽从黑暗里出来,两只眼睛像是黑色的宝石一样,死死地盯着他们。
“那是柳若泽的心魔。”苏韵寒说,“他心中被分成的两半,一半是他的本性,一半是他对陆生的执念。”苏韵寒抹了一把泪,然后扶着石柱站起来。
棋盘又一次出现在他们之间,黑白子相交,白子落于下风。
周围的场景变成了当日的刑场,柳若泽拿着刀,一步步走向他们。
柳若泽永远走不出的,就是当日的刑场,他无法忍受自己居然会怀疑陆生,无法忍受自己明明答应会和陆生一起下一辈子棋,最后却还是抛弃了他。
柳若泽面前的,是十局赛事最后一盘棋,这对他而言是个无比简单的棋局,可是下了几百年,这局棋都没能结束。
电光火石之间,柳若泽突然从原地消失,下一秒,他倏然出现在程陆离面前,程陆离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本能抽出刀来挡,刀剑上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同时一声闷响,程陆离觉得自己腹部绞痛。
柳若泽抽刀攻击了程陆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排山倒海的气势,仅仅c是一刀对抗,就带着千钧的力气,仿佛把程陆离的五脏六腑都震碎了。
程陆离觉得口中一瑟,吐了口鲜血。
柳若泽的整个攻击过程还不到一秒,但已经把程陆离重创了。程陆离握刀勉励支撑,速度却完全不及柳若泽的十分之一。
两人的刀剑形成乱阵的领域,空气里传来金属摩擦声和激烈的火花。血液如漫天的雨雪,纷纷扬落下来。
围棋向来是一对一的攻击,柳若泽的鬼怪之力形成领域,他把程陆离困在自己的领域中,仿佛是雄狮关着小白兔,不断进行虐杀。
而在这绝对的领域面前,苏蕴寒却无能为力。
程陆离第一次知道,在这样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自己是多么弱小。当他能够对抗绿巨人时,他以为他已经有所成就了,但柳若泽一出来,没用几分力气,程陆离已经无力反击了。
苏韵寒突然抓住白棋,在一个绝杀之地,突然落下了一子。
就是那一子,让整个棋局瞬间又活过来。
柳若泽一挑十,失败了。
可那真的是苏韵寒懂棋么?她不懂,她对棋一窍不通,但在很短的时间里,她将整个棋局更改了,摆成了另一个棋局,而这个局,是柳若泽曾经和陆生下过的棋,那一局是他们最后下的一盘棋,柳若泽输了,这是柳若泽第一次输给陆生。
那一颗棋子,就是扳倒全局的关键!
“陆生……”柳若泽喃喃叨念着那个人的名字。
他的领域一瞬间奔溃了,程陆离跌坐在地上,全身都是斑驳的血迹。
“对,就是陆生,”苏韵寒冲到程陆离面前,把他挡在身后,“师兄,陆生没有死,你没有害他!”
柳若泽很茫然,双手颤抖地摸着棋盘。
苏蕴寒知道自己也打不过柳若泽,只能用精神击溃。
“陆生不会怪你的,因为你是陆生最在乎的人啊!”苏韵寒说,“他怎么舍得怪你呢?”
柳若泽抬起头,漆黑的眸子里忽然有了一点点的表情,“陆生?你是陆生?”
苏韵寒和程陆离皆是一愣,没想到柳若泽心魔这么严重,血罂粟已经折磨的他都认不清人形了。
“是!”苏韵寒重重地点头,“我就是陆生,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我怎么会怪你呢?”
“陆生……陆生……”柳若泽仿佛失神了一样,囔囔地说,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人缩在角落里。
苏韵寒一步步走向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背,“我还好,什么事儿都没有,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不……陆生……陆生……”柳若泽的身体都在颤抖,这是一种近乎于恐惧的反应。就在一瞬间,他突然抬起头,“陆生,你是陆生,我明明杀了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凶光闪现在柳若泽的眼睛里,程陆离大呼一句“不好!”旋即立刻冲到他两之间。他立刻抱住苏韵寒,将她拉离柳若泽!
苏韵寒两肩颤抖着,一把锋利的短刀正插在她的胸前!
“陆生,你为什么还活着!”柳若泽咆哮道,“你为什么不去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可以这么坦然的活着!”
然后他跪倒在地上,整个人都缩成一团,“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你怎么还好意思活着?”
苏韵寒脸色苍白,汩汩的鲜血从她胸前流出,柳若泽刺入的地方是心脏,这个位置绝无生还的可能,她目光还留在柳若泽身上,眼神呆滞。
程陆离死死按住那个流血的伤口,可苏韵寒的生命体征还是不断下降。
她还睁着眼睛,可程陆离已经摸不到他的脉搏了。
探测器里,红色的点突然少了一个。
苏韵寒死了。
程陆离无法接受他感知到的事情,苏韵寒死了。在这个空间里他已经感觉不到苏韵寒的生命,她就像是一个断线的风筝,断了线,去了更远的天空,就再也不回来了。
程陆离感觉到苏韵寒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变得没有温度。
她的脸还是那么好看,浓密的睫毛像是两把小扇子,覆盖在她的眼睛上。她哪里像是死了啊,她就像是睡着了,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不愿意去午睡,于是闭上眼装成睡着了。
苏韵寒,你是在和我开玩笑的吧?你闭上眼睛,你是装的吧?
别……死……啊!
先是爸爸、然后是爷爷、然后是你……为什么你们来到我身边,却都要离开我?
程陆离抱着苏韵寒,仿佛在抱着一个冷冰冰的娃娃。
那不是程陆离第一次这么无助,可是他一瞬间觉得,世界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要是他能强一点,快一点,在看到凶光之前就抓住苏韵寒……或许……或许苏韵寒就不会死了。
血花在苏韵寒胸口绽放开,像是一朵吸食鲜血绽放的血罂粟,在她胸前越来越妖异。
这个世界,在程陆离眼里,仿佛都黑暗了。
一个无声的领域突然之间在程陆离脚下爆炸开,整个空间都开始颤抖!
柳若泽震惊地看着前面的程陆离,程陆离缓缓放下苏韵寒,他将她的衣服整理好,然后脱掉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与此同时,程陆离头上突然长出了银白的头发,所有黑发瞬间褪去了色素,变成了极致洁白的样子。他抬起头看着柳若泽,那双眸子如妖精的眼睛一般通红。
“离……陆?”柳若泽瞬间明白了,在苏韵寒死去的那一刻,程陆离身体里的那第二人格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