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波及数省的大搜捕行动,仅仅只用了三天的时间,便彻底宣告水落石出,该行动波及到南方多省数百家士绅大族,在行动中有上千人因为武力反抗而被复汉军击毙,至于被抓获者则多达两万余人,简直将南方士绅大族给一扫空。
与此同时,朝野上下也被这一场行动给深深震动了,有数十名都察院官员以及大臣们,给宁渝上书请求暂缓改制,在他们看来如此改制简直要得罪天下所有的士绅,实在是不理智的行为。
宁渝也没有跟他们多客气,直接将这些上书的官员全部贬往云贵二省,去那些刚刚改土归流的基层衙门里当官,可以说跟往日宽仁的形象大为不同,令朝堂上下也是噤若寒蝉,生怕触碰了宁渝的逆鳞。
之所以对这些人下狠手,完全是宁渝已经不想在继续忍耐下去了,而且也无需忍耐了。因为通过这一次行动,宁渝已经彻底看透了士绅们色厉内荏的本质,下起手来便再也没有了顾忌,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胆子起来作乱。
因此,在抓捕行动宣告结束之后,宁渝便直接通通快快地召开了内阁扩大会议,并且破例让影子负责人宁罗远列席,对这一次行动进行全面汇报。
“兹本次行动以来,影子连同军方共出动兵力四万七千余人,波及七省地区,共抓捕作乱者两万余人,在抓捕行动中打死打伤一千七百余人,缴获鸟铳两万余杆,火炮一百四十七门,我军伤亡一百八十四人,封存并缴获财物共计黄金一百二十余万两,白银两千一百万两,查封土地田契三千六百万亩........”
宁罗远的手微微颤抖着,他完全没有想到,通过这一次科考请愿案,一下子就将南方士绅的老底给揭穿了,尽管这一次打击的并不是所有的士绅,可是依然让他感觉到有些紧张激动,这是一次不亚于前线的大胜仗。
当然,造成的后患也很严重,自从大搜捕进行以来,所有靠近清廷方向地区的士绅,几乎都在携老扶幼地私逃,还有很多地方的官员甚至都已经弃官而逃,若不是宁楚对军队的管制得力,怕是连军内都会产生一定的乱子。
这也是朝堂内外对皇帝产生微词的原因,太残酷也太过火了,几乎让人觉得这是皇帝在有意借题发挥,要对士绅大族们一网打尽。
可是,在大臣们听到宁罗远报出来的一个个数字时,心跳也都开始加速了,甚至有人都感觉到一阵阵的头晕目眩,这一次的缴获简直堪比两年的年入,甚至都犹有过之,一些大臣本来还有些想说话,如今在这些数字面前,却是彻底住了嘴。
但是,首辅宁忠景依然感觉万分头疼,宁楚这一次堪称是创造了历史先河,要知道在之前还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去对待士绅,这简直就是寿星公上吊——不要命了!
之所以到现在没有出现什么大乱,其中有很多的原因,一来宁楚对地方管控得力,官员直接派到了县以下级别,还安排了大量的退伍军人管控乡间,二来毕竟战事结束不久,很多士绅大族在先前的战争中,元气就已经消耗殆尽,这才显得没有爆发出大乱,可是倘若换成是大清这么干,怕是第二天到处都是烽烟四起了!
可即便如此,宁忠景也不得不哀叹一声,有了这一次,怕是以后天下士绅都要同宁楚为难了!
宁渝望着群内大臣各异的神色,自己却并没有那么多的担忧,冷哼一声道:“从此科举请愿案,原本并不是什么大案,可是朕为什么要如此大动干戈?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要断绝某些人的心思,要让他们彻底认识到一点,他们跟朕,跟大楚本身就是彻头彻尾的敌人!”
一番话说出来,群臣不由得惊呆了,还从来没有皇帝这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尽管说得都是大实话,可是没有明面上冠冕堂皇的那一套,依然让臣子们感觉到有些不太适应,似乎缺了些气氛。
宁渝冷眼望着群臣,高声道:“在这件事之前,不是没有人劝过朕,事实上劝过朕的人有很多.......”说到这里,宁渝环视了一眼众臣,缓缓开口,“有人说马上要北伐了!不能把士绅大族往清廷那边推!可是朕想说,就应该在北伐之前解决这个问题,因为咱们将来进军北方,就得彻底干净地解决问题!”
“这个问题你们心里都清楚,那就是朕反复强调的土地问题,只要还有大量持有土地的宗族士绅,只要不服从新政的管理,那就是我大楚的敌人!”
实际上,对于任何王朝而言,朝廷与士绅的斗争一直都是从头持续到尾,越是英明神武大权在握的皇帝,都越会针对士绅进行打击,原因很简单,如果把王朝比作成一个正常人,那么士绅就是依附在上面的毒瘤。
其中原因并不在于财富的多寡,实际上宁渝从来都不会担心自己旗下的商人有多少银元,但是对士绅占据的土地的数量却格外警觉,因为士绅通过土地,可以控制大量的人口,当这些人口不属于朝廷的管辖范围时,那么将会是非常危险的问题。
在宁楚起家之前,宁家便是这样的典型士绅宗族,当时的宁家通过宁忠源的权力,加上宁家自身的资源和关系,在汉阳府几乎构建了一个属于自己势力的环境,不仅仅控制了大量的土地,还控制了在这些土地上的人口,甚至成为后来宁家造反的根本。
而这样的环境并不算少见,任何一个规模大的士绅宗族,他们的宗族所在地,通常就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在这个范围里,朝廷的作用会受到压制,甚至不能发挥出什么作用,因此任何到汉阳为官者,都需要寻求宁家的帮助。
如今等到宁渝自己当上了皇帝,自然对士绅便怀着十分忌惮的心理,先后通过的各条法案以及政策,都是针对削弱士绅力量去的,所以说在这个阶段,宁楚同士绅之间的矛盾就已经公开化了。
只不过由于雍正上位以来,为了贯彻他的新政,居然主动破坏了同汉人士绅的关系,因此士绅也没有办法继续靠近清廷,可以说选择了观望的姿态。
在这种观望的姿态下,宁楚接连拿下了南方其他诸省,羽翼彻底丰厚起来,因此宁渝才决心对士绅集团直接开战,避免问题继续拖延到将来一统,否则牵涉的范围也将会更加广泛,与此同时,也是在分化士绅集团的力量。
而且对于宁渝而言,眼下解决士绅问题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大大增加财税的潜力,因为通过这么一次改革之后,到时候土地的兼问题会得到缓解,也能缔造出一大批的自耕农和小地主,而他们便是最好的纳税人。
当然,问题也是有的,首先可以预想到的便是北方士绅可能会开始向着清廷靠拢,他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宁楚一统全国,然后将他们的土地剥夺——这是早已经可以想到的,因此宁渝并不会过多在意。
真正让宁渝比较在意的是另一点,那就是基层统治的问题,由于士绅控制土地以及人口,因此他们本身也是朝廷的在县以下的实际合伙人,眼下宁渝通过土地面积梯度征税法案,剥夺了这些人的过多土地,也是剥夺了他们实际上在基层的统治地位。
没有了这些人,宁楚就只能依靠官僚体系,而这一点也是宁渝所十分重视的部分。
“次辅,本次科举一共有多少人通过了秀才试?”
这一次新式科举是由次辅崔万采连同教育部,制定的相关考试内容,以及连同各省教育厅考试院共同完成,虽然出现了这么大的风波,可好在总体上是基本完成了目标。
崔万采站了出来,低声道:“回禀皇上,此次科举由于放开了报名限制,因此报考人数足足有四万六千余人,通过考试者多达四千两百二十七人,其中成绩优异者一千二百余人,将参与组织部组织为期六个月的政务培训班,通过培训班者即进行授官。至于其余人,将会直接参加各省举办的短期政务培训班,完成后直接授官,并报组织部审核。”
宁渝点了点头,四万六千多人报考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很多人还是对新学是感兴趣的,而四千多人通过则是一个放水的结果——实际上在考试之前,就已经划定了这么多的名额,原因很简单,眼下的宁楚缺乏官员。
所谓的缺乏官员,并不是指缺乏正印官,而是指的是基层办事员,由于之前宁楚将官与吏都划入了正式相关编制当中,因此眼下并不存在所谓的高低,只以品级来进行划分。
因此,将来等到这四千多人通过了政务培训班,他们都将会被分配到基层,从一个不入流的吏员开始干起,等经过一定的年限或者说是拥有一定的功劳,才能被提拔到有品级的官员,也就是最基础的从九品下。
至于像过去一旦考中进士,就能授予高品级官职的历史,已经是彻底一去不复返了,眼下大家都得从最基层干起,从最普通的萝卜坑开始爬起。
首辅宁忠景却是有几分担忧,他倒不是为了这些人才担忧,而是为朝廷的财政支出担忧,“陛下,尽管咱们眼下的财政收入已经得到大幅度的增长,可是咱们的支出就更是爆炸性增长啊......倘若以后出现这等冗官之举,怕是会彻底造成财政收支失衡。”
这话的意思,其实还是在说宁楚眼下给出的名额太多了,过去科举试那都是三年一次,偶尔加个恩科,如今却是一年一次,过去科举每年都只有两三百考上,如今却是几千人考上,想一想就觉得头大。
宁渝却不这么看,在传统明清官制当中,尽管表面看上去官员数量很少,花费也很低,对老百姓是一个大好事,可是实际上这却是一种懒政的表现,他们只是将庶务推给了吏员,推给了士绅而已,于百姓的负担并没有减轻。
“首辅其实没必要过于忧心,你可以简单算一笔账。过去科举试虽然名额较少,可是这些人授予的官品都很高,也很难直接为朝廷做一些事情,这个买卖到底划不划算还另说——眼下宁楚已经取消了官吏的区别,在基层是缺少大量的吏员,如果将这些人派去填坑,不一定会给朝廷添加负担。”
“首先要明白,眼下大楚并不是无限制增加吏员,而是由各省的财入再加上中央的拨款,才能决定具体的坑有多少,有钱的省事物多,那就多招收一些,他们的俸禄就可以由地方来分担一大半,反之,没钱的省就少一点名额,朝廷多养一些........”
说到了这里,众人这才明白这个皇帝的路数,好家伙这是把做生意的理论放了进来,简直都有些丧心病狂了。
不过宁渝的这套理论里依然有些漏洞,都察院左都御史李绂脸上带着几分疑惑,低声道:“如今东南各省财税还算扎实,问题倒也不大,可是西南数省目前财政薄弱,可是又不能缺少官员,否则朝廷无力掌握这些边地。”
众人一听,顿时觉得非常有理,不错啊,总不能只要富裕的省份,穷省就丢到一边玩去吧!
实际上李绂提出的这个问题,让宁渝都有些头疼,因为这个问题本质上是很难去解决的,除了发展经济这条路,其他的路只是延缓危机的产生。
宁渝微微沉默了一番,才低声道:“对于这些省份,将会由中央财政提供扶持,至少要保证其官衙的基本运转,这也是为了保障领土统一和边境安定所需要付出的必然代价。”
崔万采听到了这里,默默点了点头,随后感慨道:“陛下所言有理,这也是咱们要从士绅手里收权的一大目的,否则光是朝廷去推动,怕是也推动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