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空气突然变冷,裴乾裹紧棉衣,朝墨宸前面的炭盆靠了靠。
墨宸默了默,问:“裴公子今日来,有何贵干?”
裴乾立刻说道:“是这样,我已经连夜将宋员外和证据送到县衙。”
“父亲已经派了差役,去小宋庄封了宋家,取了人证物证。”
“这案子板上钉钉,估计很快就能判决,请公子放心。”
墨宸淡淡应一声,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裴乾心想,这位公子从来神龙不见尾,外界多传其冷心冷面,世间万物都入不了他的眼,难讨好的很。
果然传言不假。
他想了想,又说:“赈灾粮怎么发,那天也没讨论出一个章程,不知道公子有何高见?”
“这是衙门该考虑的事。”墨宸一句话憋死了裴乾。
裴乾干笑两声,想着再找个什么话题。
墨宸却话锋一转:“不过……”
裴乾眼睛一亮,立刻坐直了身体:“公子请说。”
墨宸垂眸,淡淡说道:“云龙山缺条官道。”
“……公子意思是,以工代赈?”裴乾恍然大悟。
墨宸点点头。
裴乾拍掌赞叹:“秒啊!公子果然厉害。”
刚走到门口的钱朵身形一顿,我嘞个天,官二代,有能力,拍马溜须比她还溜,我的管事怕是药丸。
钱朵没进去,悄悄站在门外,听那裴乾到底多大本事。
裴乾感叹:“我也走访了几个庄子,粮食确实撑不过年。”
“这几年风调雨顺,庄户人家孩子多起来,单纯那点赈灾粮不一定够发。”
“而且突然地里没活,全闲在家里,听首正说一天能有好几起打架斗殴。”
“云岗镇山清水秀,但是太过偏僻,缺少与外界沟通的官道。”
“若是以工代赈,既能缓解多余的劳力,免得他们闹出乱子,又能给云岗镇修出一条官道,方便将来商贸运输,简直是一石三鸟之计。”
墨宸皱皱眉头:“这难道是什么难解之事?”
裴乾:“……”
当然不是。
裴县令早就想到这种办法,还不是云岗镇乡绅阻拦,才让他办场宴会,慢慢放出口风。
墨宸直接揭穿,裴乾还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功劳往对方头上盖。
门外钱朵差点笑出声,看来公子对这位县令公子,也不多待见。
放心了,放心了。
屋里裴乾笑一笑,端起茶盏掩饰尴尬,谁知道杯子里没水。
他这才发现,墨宸屋里冷冷清清,连个使唤丫头都没有。
裴乾默默放下茶盏,却不说走。
墨宸望一眼茶盏,冲门外说:“进来斟茶。”
“是。”钱朵知道偷听被逮到了,红着脸进来,朝裴乾的方向去。
墨宸将手里茶盏重重一放:“这边!”
钱朵脚底迅速拐弯,帮墨宸斟满后,双手毕恭毕敬递过去:“公子请用。”
墨宸冷冷扫她一眼,接过茶盏放回原处。
钱朵:“……”
谁又得罪了这位公子,你瞧那张脸,比锅底灰还黑。
裴乾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钱朵进来后,墨宸虽然看着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神情,但是屋里没那么冷了。
他想缓和一下气氛,冲钱朵打趣:“钱管事长的清丽可人,连琐事都做,若是自己不说,我还真以为是府里丫鬟。”
钱朵:“……”
不会说话就闭嘴,讽刺谁是丫鬟呢?
再说管事合约还没签,你现在喊,墨宸不承认那不丢人?
她偷偷翻个白眼,忐忑不安看向墨宸。
墨宸似笑非笑斜睨她一眼,并没有出言否认。
钱朵松口气,冲他讨好一笑。
裴乾不自知,又接着开玩笑说:“钱管事,也给我倒……”
“裴公子慢走,不送。”墨宸突然打断他的话,直接送客。
裴乾:“……”
啥意思?
这么突然的吗?
墨宸已经起身,负手出了书房门。
钱朵反倒笑了,没眼力劲、嘴碎、八卦……县令公子也不行呢。
哈哈哈哈,谢谢大兄弟衬托!
钱朵冲裴乾感激一笑,迅速跟上墨宸步伐。
她踩着小碎步跟在墨宸身后,这次长了心眼,先看了看路径。
不是去跨院茅厕的。
墨宸直接进了厨房,立在院里水缸处。
钱朵忙凑过去问:“公子是饿了吗?”
早上墨宸说不饿,钱朵在厨房看到昨天那一盆菜粥被喝的干干净净,还以为墨宸积食。
墨宸敲一敲水缸边沿。
钱朵顺着他目光看去,几条肥硕的胖头鱼在冰层底下游来游去。
她连忙解释:“这是之前常常带我来镇上的一位哥哥送来的。”
“哥哥?”墨宸眉间纵纹更深:“……若是我没记错,他同他母亲,都为难过你。”
钱朵愣住:“公子,怎么知道?”
墨宸冷笑一声:“既然选你做管事,自然要将你祖宗十八代调查清楚。”
听着怪不得劲,像骂人。
但是钱朵却很会从对方话里抓重点:“公子答应我做管事啦?”
墨宸幽幽看着她:“那要看,你说不说实话。”
实话?
钱朵看向那些胖头鱼,难道公子不喜欢院里有来路不明的东西?
那还真得解释解释。
她说:“这鱼没问题,山上泉水里抓的。”
墨宸没说话,似乎在认真听。
钱朵想了想:“我人缘在村里特别好。”
“二黑和他娘不得罪我了吗,村里人都孤立他们。”
“他待不下去,就想着去外面闯一闯,讨个营生。”
“又怕里正阻拦,就抓几条鱼来向我赔罪。”
重点在人缘好,里正都得看她眼色,将来肯定能大量收购蔬菜。
不知道墨宸听没听出来这个意思,钱朵小心翼翼瞥他眼色。
墨宸果然没抓重点:“他要走?你舍得?”
钱朵脸一绷,不知道为什么,听墨宸这样一问,她莫名的很生气:
“公子慎言!我到底是个姑娘家,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
“我与二黑,只是普通街坊,他有什么想法我管不着。”
“但是我钱朵,是没功夫理会这些,以后也不许你拿这种事开我玩笑!”
墨宸默默望着生气的钱朵。
小姑娘语气不自觉有点冲,眼睛瞪得溜圆,气呼呼盯着自己,像只炸毛的小猫。
看来是真不喜欢。
墨宸忍不住伸手将钱朵被风吹乱的鬓角捋顺:“做我管事,是不该与外人有牵扯。”
钱朵还未升起害羞之情,就被巨大惊喜砸晕:“公子,您答应跟我签约?”
“嗯。”墨宸负手离开。
钱朵忙追上去:“那一年还是三年?”
“一年。”
“……公子果然坚守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