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我去找凤来,他的房门虚掩,推门径入。一片狼藉,了无生机。只见他人像木雕一样端坐在床上,这是要坐化了吗?
“凤来!”我喊了一声,将他飘游天外的魂儿唤了回来。
“文星。”只是打了败仗而已,竟如此颓废。
“你这是怎么了?”打开灯,满地是钞票,我给他收拾起来。
“没有小芰活不成了。”
我轻蔑一笑,“是个爷们吗?我也被拒绝了,也没上吊、跳汪吧?”
“你还有那个女生,靳腊梅,我可是只有这一个,我只要这一个,谁也替代不了。”
“你怎么不去楼顶上嚎啕大哭一阵,小芰说不定会回心转意的。”
“少出馊主意,我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没梳头发,没刮胡子,也没吃饭,你就是饿死了,除了我兔死狐悲以外,谁还关心你是热的,还是凉的,是生的,还是死的?”
“我怎么办啊?”
“只要她还没嫁人,就是嫁了人,哥俩还有机会,你今天饿死了,那肯定是没机会了。”
“我饿了。”
于是,富翁凤来做东,一起到老味道餐馆吃饭。
与其说我俩一起吃饭,不如说是看他吃饭,我全程瞠目结舌,他简直是饿死鬼托生,如同猪八戒见了人参果,孙猴儿见了蟠桃,小白龙见了白马,沙僧见了白胖和尚,饿唐僧见了斋饭……两盘猪肉饺子、两碟凉菜、一瓶啤酒全部下肚,就像喝了子母河的水一样,双手扶着肚子颤颤悠悠走出去,门框都显得窄了。
我俩路经貂蝉美发,凤来都不曾向里面望一眼。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我以为他参透了爱情,原来是陷得更深了。
我以为他是属狗的,原来他是属骆驼的,吃一顿饭可以管三天。
第二日,我再去找他,他紧闭大门,久擂不开,莫非是出去干活了?
第三日,依旧敲不开他的门,莫非是不辞而别回他的阴家峪,独自啜饮伤痛了?莫非是最后的晚餐之后,自挂东南枝了?莫非骑着仙鹤旅游去了。但是我有直觉,他一定在屋里坐着,装聋作哑,就是如来佛祖来叫门,他肯定都不开,就是不想见光,不想见人,不想说话,不想动弹,就这么愣怔着,一小时,一整天,再来一天,骨化成石。
那家伙屋里从来不备粮草,即便是最后一晚吃了二斤饺子,但这不是仙丹,莫非他不知道饥饿?
吆喝了半天,屋里没人接言,只能作罢。我扭头一看,窗户上落着一只乌鸦、四只鸽子,现在我对它们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知道这是凤来的党徒,这可不是平常的凡鸟,服从指挥,善于突袭,还能挣钱,我深知它们的厉害,绝对不能再招惹。
到第四天的时候,我再去找他时,发现窗台上落着七八只鸽子,两三只乌鸦,地上还有两只死去的不知名字的黑鸟。
这时,四楼的另一个住户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鸡毛掸子。
我没来得及喝止,那人就来了一招“横扫千军”,一只鸽子当场毙于掸子之下,另外的四散乱飞。
“老兄,别打那些鸟啊!”我喊了一声。
“这他娘的一天了,叽叽喳喳,烦死人了,打死五六个,又来了七八个,还有老鸹叫丧,是不是捡破烂那小子养的?踹门也不开。”
我不再说什么,安静地看他在过道里上蹿下跳、左冲右突,鸟儿们四处逃命,砰砰砰,像炮弹一样撞到玻璃上。
在他们的混战中,我安静地来到凤来门前,笃笃笃……
他是不是已经在屋里发霉腐烂了,浑身爬满了黄粉虫?
到第五天的时候,我真有点急了,黄昏时分,我从工地拿来一把撬棍,准备破门而入了。
一到四楼,瞬间呆若木鸡。
鸡毛掸子老兄站在我的对面,横掸而立,一脸灰尘,面无表情,就像要与西门吹雪一类的武林高手一决高下。
西门吹雪并没有出现,出现了一个拿铁钎的泥瓦工——文星。
显然,我的出现并没有激荡起他心中一丝波澜。
他的对手显然不是我。
他显然也没惊着我。
惊着我的是整个四楼死一般的寂静。
一丝风也没有,万物都静止了,鹅毛飘落地上,眼珠子骨碌一转,也能听到声响……
窗台上、过道里停着足有二百只鸟。
有乌鸦,有喜鹊,有黎鸡……都是纯黑色的,列阵而立。
这莫非是参加丧礼的?
我呆了一分钟,开始向凤来的们走去。
鸟儿们自动给我闪出一条路来。
鸡毛掸子老兄突然喘了一口气,从嘴里喷出一片羽毛来,我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他丢了鸡毛掸子拔腿就跑。
我心里突然紧张起来。鸟儿们围拢了我。
屋中会不会已是青蝇与锤甲虫的领地?
我的手有点抖,钢钎重得有点拿不稳。
哐!门突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