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巴掌打掉了十八年的所有念想。】
青城赏了一会睡莲,就借故辞别了程起。
在回来的路上才从萧辕口中得知了有关程家的事。
萧辕靠在马车壁上,从进入成亲王府开始,他一直未曾开口,说话时有些黯哑,像是许久滴水未沾的样子。
“程家是前朝的士族,几代下来虽是渐渐没落,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程家子孙尚且争气,程将军的父亲原为青州节度使,因几年前青州叛逆,死在了乱党刀下,程将军就是那年求着族里的世伯将他送去了剑门关,他能从一个兵卒混到如今的地位,一来是成亲王有心栽培,二来也是他自己的确有那个能力。”
闻此言,青城突然对程起有了好感。
他那样笑的满目春风的人,谁也不会想到他家中的变故。
此刻已经过了日头最为毒烈的时辰,不过离黄昏还有些距离,外面的百姓行人开始出没,青城倚靠着马车壁,心平如水。
这个世上,谁也不能一切顺遂的。
既是如此,倒不如就像程起那样,笑着面对,她又看向了萧辕,这人是她的贴身随从,听沈碧霞说,这具身子的原主出生后不久,他就在百墨苑守着了。
十三年过去了,除了他那些阴损的手段,她对他鲜少了解。
青城问:“你这一身的武功是跟府上哪位师傅学的?以前午睡醒来不见你人影,母亲和嬷嬷就说你去练武了,为的就是今后能保护我,是么?”她有点不太相信。
言语可以骗人,可是人的气度和眼神却骗不了人。
萧辕是个有野心的人。
青城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
马车很快就在国公府门外停下,萧辕深邃的眉目微微敛了敛,“当然是为了保护少爷。”
青城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终究还是不愿意说实话。
只要他说了实话,她可以帮他。
*
晚上的余晖染红了整个东边天际,洛景航上午入宫,与成亲王见过一面,加之今日天气燥热,他更是心中不快,回府后径直去了黛品轩。
好些日子没见到傅如兰了,他心里记挂。
傅如兰躺在回廊下的软椅上纳凉,说实话,见到洛景航风尘仆仆的踏入月洞门那一刻,她当真以为自己是爱这个男人的。
他来了,她的一切困扰很快就能解决了。
十八年的风风雨雨都是他帮她挡住的,心计也好,真心也罢,自欺欺人久了,自己也会信了。
傅如兰消瘦了不少,除了五个月的大肚之外,身子却是纤细如蒲柳,叫男人一见就心疼怜惜。
傅如兰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滑落,哭的叫人断了肠。
傅如兰最善触情,这一招在洛景航身上百试百灵。
洛景航就是一根榆木棍子,自懂事起就跟在洛老将军身边习武,对儿女情长知之甚少,对傅氏算是一见钟情,花了好些年才抱的美人归。他能不珍惜么?
加上后来傅氏宁愿给他当妾,也要坚守两人之间的真情,他更是觉得这个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傅氏对他更好的女子了。
“如兰,你….哭什么?到底怎么了?怎么好好的哭了?跟我说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了你?”洛景航眼前似乎浮现了沈碧霞那张妖娆的脸。
恶女人都是那副模样!
他不贪图女子容貌,他只求真心。
傅如兰见势就将脸靠在了洛景航的手臂上,时刻提醒他,她的确过的不好。
不过,这种事她自己说出来就没有意义了,洛景航能察觉到,并且为了她付出行动,这才是根本。
洛景航忍不住抬捧起她的脸,就算不是在床榻上缠/绵,面对这个女人,他也会随时失了心智似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锦园那边欺到你头上来了?”
傅如兰狠狠咬着唇,恨不能咬破了为止,双目含泣,欲语泪先流。
那叫一个我见犹怜。
她点了点头,旋即又摇头,搞得好似正是沈碧霞欺了她,她又不敢吱声的样子。
伪白莲到了这种程度,也算是快成精了。
洛景航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楚楚可怜,立马对一旁面生的丫鬟喝道:“你说!你们姨娘今日是怎么了?”
那丫鬟是沈老太君的人,见了此情此景,心里也是暗骂,老祖宗说的果然没错,她傅姨娘就是个贱胚子。
这样下去国公爷岂不是要误会了大夫人?
丫鬟忙屈身道:“回国公爷,这阵子大夫人都未曾与姨娘见过面,更没有欺压一说。”她是洛老太君调教出来的,说话时尚且有些底气。
傅如兰终于哭出了声音,委屈道:“这件事跟夫人没有关系,是老夫人和七少爷为了妾身的身子考虑,这才换了我院里的人,妾身猜想,夫人肯定是不知情的。”
刚才说话的丫鬟蓦然抬首,一脸的不可置信。
傅如兰的话听起来是没什么问题,可是国公爷听了,怕是一定会联想到大夫人身上。
还真是够阴的!
丫鬟都快急的出汗了,就闻洛景航爆喝一声:“哼!好你个沈碧霞,自己不方便动手,就让母亲和青城出面,以为这样我就不会知道了,她真是反了,我还没死呢,国公府还轮不到她说了算!”
他弯下身,安抚的吻了吻傅如兰的额头:“如兰,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言罢,大步迈出了黛品轩,身后的丫鬟婆子怎么都叫不住。
傅如兰靠在软椅上,胜利的笑了。
那丫鬟瞪了她一眼:“姨娘,夜路走多了迟早会出事,你可得小心了!”
傅如兰面色沉了下来:“我渴了,给我端碗参汤过来。”她傲慢的扬起了头颅,其实傅如兰的五官算是精致,只可惜有些美人经不住岁月的洗礼,再也没有往日的容色了。
丫鬟冷哼了一声:“姨娘还是等着国公爷过来再哭诉一番吧,就说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伺候不周,最好是闹到老祖宗那里去!”
傅如兰恨不能划破面前美貌丫鬟的脸:“少拿老太君来威胁我!你们也不想想,要是老太君当真心压着我,岂会等到今日!”她可是老太君的内侄女,她就不信老太君真会为了保住沈碧霞而弃了她。
院内的婆子及时拉着了正要开口与傅如兰争执的丫鬟:“傅姨娘,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傅如兰气的牙痒,心道:你们都给我等着,终有一天,国公府只有一个女主人,那人就是我!到时候看你们一个个怎么嚣张!
*
沈碧霞正伏在小几上看着账本,肩头披着一层薄薄的鹅黄色披帛,衬得肌肤更加透白,洛景航气势汹汹的冲进锦园时,就连守门的丫鬟也差点让他撞到了。
今日,他是势必要让沈碧霞认清现实了!
横在中间的人一直是她沈碧霞,而非傅如兰。
沈碧霞被一阵巨响惊扰,她疑惑的抬头,尚未来得及说话,一只皓腕就被洛景航捏住,险些将她从锦杌上脱下来。
以往傅如兰耍心机,他也对沈碧霞动过怒,可是却从来没有到今天的地步。
洛景航心头的火被傅如兰一点,烧的更旺了起来,虎眸瞪得慎人:“沈碧霞,我且问你,如兰院里的人是不是你起了心思换走的?你难道不知道她如今怀有身孕有多辛苦?她已经忍了你这么多年,你坐在正妻的位置上,还有哪里不满足的?”
沈碧霞彻底大悟。
原来洛景航如此兴师动众,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手腕被捏的生疼,这人从来都不懂怜惜她。
从来都不……….
沈碧霞娇美的容色荡起一层轻蔑的浅笑出来:“洛景航,我真是越来越看不起你了,对啊,我的确不满足,没有哪一处是满足的!”她咬字很慢,说话们,鄙夷无比。
就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沈碧霞的镇定看在洛景航眼中犹为刺目:“这么说,你是承认了?”
“真是好笑,我承认不承认已经不重要,反正你已经当做事实了!我本以为洛家的武将会与众不同,最起码还是会用脑子的,可原来你也只是四肢发达!”
什么四肢发达!
她口中尽说些他没听说过的话!
洛景航胸口的火焰得不到发泄的出口,越烧越旺,眸光在沈碧霞娇好的脸颊上扫过,有一瞬的容忍,却仍旧怒道:“她有孕在身!你就不能让着点!你不知道她是我最在意的人么?”
沈碧霞仰面,满目陌生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误了她十八年也就算了,现在算什么?还走到她面前阐明他自己的心扉了?
傅如兰有孕怎么了?
她沈碧霞还怀过双生子呢?洛景航可曾在意过她是不是辛苦?可有过半句宽慰?
那年她险些难产血崩,他却在黛品轩和傅如兰夜夜长情!
沈碧霞觉得,她以往真是瞎了眼。
怎么会看上他呢?
沈碧霞自嘲的笑了起来:“呵呵………”悦耳勾人,根本没把洛景航的话放在眼里。
“国公爷恐怕要白费心思了,傅姨娘的孩子…….你们两个的孩子根本就生不下来!”她定定道,满怀恶意和期待的眼神,像是诅咒,又像是宣战。
洛景航再也忍不住,挤压了已久的怨气统统在这一刻倾泻而出。他扬起左手,一巴掌扇了下去。
那清脆的响声和掌心传来的痛感,在一瞬间刺的他胸口无比生疼。
他好像从来没这么痛过!
沈碧霞的脸被打的偏响了一侧,唇角溢出了鲜红,她一个女子,怎么能受得了武将一巴掌?
沈碧霞静止了。
洛景航也静止了。
时空也跟着静止了。
片刻,陈碧霞趁着洛景航发愣间,挣脱了他禁锢,她再度面对洛景航,伸出粉色舌尖舔了舔唇角的血,态度妖冶美艳到了极致。
那美眸非常清澈,甚至可以说是平静的过了分。可是唇角却依然带着笑。
洛景航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木纳的与她对视时,总算有了半点愧疚。
“我…….只要你不要针对如兰,我会让你一辈子安枕无忧!”洛景航的嗓音也跟着降了几分。
沈碧霞却突然大笑了起来:“安枕无忧?哈哈…….我沈碧霞就算只靠自己,也照样能安枕无忧!”
“啪!”又是一声巴掌声。
沈碧霞高高扬起的手掌,疼的有些发颤。
被打的时候,都没此刻疼。
她又道:“呵呵,原来打人也挺疼的。”
洛景航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他是威震四方的镇国大将军,这世上除了天子之外,有谁敢动他?
正要回神间,沈碧霞扬起另一只手再度扇了下去。
“啪!”
洛景航忘了反应,更没有制止。要说第一巴掌令他吃惊,那么第二巴掌就已经让他迷途了。
他错愕的看着沈碧霞,从她眸中,再也看不到半分倾慕了。好像有什么无比重要的东西正在从他的生命里慢慢的抽离,丝丝惹人心惊。
沈碧霞吹了吹双手的掌心,转眼又是一巴掌下去,紧接着是第四巴掌。
屋子里还留有两个伺候的丫鬟,这时已经吓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也迈不出步子了!
夫人打了国公爷,还是四巴掌!
洛景航的神色从愤怒,愧疚,错愕,惊讶,几息之间,最后再度转为愤怒:“沈碧霞!你要是不想待在洛家,就趁早给我滚!”
他双目赤红,像是在战场上杀红了眼时,走火入魔的状态。指着沈碧霞的那只手微微颤动。
此言一出,沈碧霞想都没想,几乎是紧接着脱口而出:“好,尽早和离,谁也别耽误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