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
侯夫人袁氏原为幽州袁家庶女,当年是跟着嫡姐陪嫁到冀州的,做了冀侯六年的媵妾,嫡姐病逝后,她才被抬正。
故而,现任侯夫人既是潘度的姨母,也是他的继母,总的来说,待他还算上心。
潘度与潘岳二人更是情如同胞所出,潘度主动放弃了世子之位一事,也令侯夫人一度愧疚,却也欣慰。
洛宜婷在厅堂向高堂敬了茶,冀侯与侯夫人相当满意这个儿媳,只盼着洛宜婷能早日生下一儿半女,充盈潘家子嗣。
潘家其余五个儿媳当中,有四个都是寡妇,在穿着上略显素了些,洛宜婷今日一早已经尽量避免了过度装扮,奈何是新妇,再怎么素淡,也不宜穿冷色衣裳。
她敬过茶后,就去见过几个嫂嫂,另外还有潘六郎的发妻,这些人当中就数潘二奶奶王氏—王月袭打扮俏丽,她身着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云雁细锦衣,肤白眸漆,红唇艳艳,相貌尚可,二十有五的年纪,正是花开靡荼时,过了这个坎儿,寻常女子的容色就该走下坡路了。
王月袭虽是渤海郡高门女,但这些年王家已经大不如常,否则也不会让嫡出的女儿嫁给一个断了一条腿的瘸子。
潘二郎这些年修身养性,洛宜婷一早就打听过此人擅炼丹,整日就窝在潘家的药园子里,娶了王氏至今,也没诞下子嗣。
也不知道王氏这等娇俏的模样如何就能熬得住的?
冀州坊间流传了好些年的流言,皆说信都侯府就是寡妇门,这潘二朗虽尚在,可王月袭与寡妇也没什么两异。
洛宜婷不是悲春伤秋,感花念月的人,面对这几位妯娌,却有说不清的惋惜与同情。
在这个时代,女子改嫁实属正常,但潘家的媳妇却不同,西门外,几座贞洁牌坊彻底断送了她们有其他任何念想的机会。
一日入了潘家门,只能终身留在潘家。
王月袭上下打量着洛宜婷,甭管是身段,脸蛋,还是家世,又或者这辈子的指望,都与她们这些人都是天壤之别。
都是潘家的儿媳,命运截然不同。
女子与女子之间总是存着几分攀比,王月袭内心深处,是不喜洛宜婷的。
潘家长媳已经年过三十,体制皮肤却还不如侯夫人,人的精神垮了,也就苍老的快了。幸而膝下尚有一女---潘萱,年有十四,也快到了说亲的年纪。
潘萱是小辈,起身给洛宜婷行了礼:“给五婶婶请安。”潘家上一代没有女儿,潘萱还是头一个嫡长女,在潘家的荣宠也是头一份的。
上至潘老夫人,就连潘岳对她也格外宠爱。
洛宜婷拉了潘萱的手,让她不必拘礼,“姑娘家年纪轻轻,怎滴这般素净?五婶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镏金五彩琉璃飞凤蝶是我外祖父命工匠赶制多日才打造出来的,你看看,可适合?”
洛宜婷亲自给潘萱插上了花钿,笑如美玉。
潘萱的相貌随了潘家已故的大公子,是那种还算清秀,但却缺少了江南女子的柔美。她从一开始就觉得洛宜婷长大特别好看,比她在冀州见过的女子都要好看,加之洛宜婷出手阔绰,她对这个五婶婶不由得起了好感。
潘家大奶奶忙打趣道:“这孩子光知道收礼,也不知道谢了。五弟妹,你可别见怪。”
潘萱咧嘴,不以为然。
王月袭笑道:“大嫂,萱丫头从小就是这般,父亲母亲还不都顺着她,说起来,你也是好命,能有个女儿在身边陪着,像我们几个就没那么好运了。”
说话间,三奶奶,四奶奶和六奶奶皆是一片伤神,吃斋念佛怪了,平日里说起话来,也是温声细语。
潘家的几位公子走得早,虽说都成了亲的,可留下血脉的也只有潘大公子一人。
如今,潘萱就是这一代子嗣中的独苗儿。
洛宜婷神色一晒,瞬间恢复如常,她侧目看了一眼正堂的方向,潘度正与冀侯,侯夫人说些什么,一旁的潘老夫人笑成了一朵花,可园子里却是寒霜遍野。
王月袭自嘲的同时,连带三房,四房和六房也一并嘲笑了去。
这个女人不简单。
洛宜婷有了这个认知,很快就帮着潘家大奶奶道:“二嫂这是哪里的话,萱丫头是潘家的女儿,自然是要千娇万宠,她头上顶着潘姓,走到哪里还不得叫你一声婶娘。”
洛宜婷这话并没有挑明任何事情,更没有针对王月袭,以至于她一时无从说起,她的确有满腔的怨恨,可是同谁去撒呢?
潘家不会放了她,王家也不允许她回去。
*
洛宜婷回到芙蓉园,陈姑姑命丫鬟烧了热水进来,洒了花瓣准备给她泡脚,单是游园这一项,就够累的,更何况洛宜婷昨个夜里根本就没睡几个时辰。
陈姑姑从一开始就跟在洛宜婷后面,自然瞧出了王月袭这人不是个善茬:“五奶奶,奴婢要不要去查查您这位二嫂?”
洛宜婷靠在铺着绿梅棉绫的软榻上揉了揉眉心,手指似不经意的打了响指:“潘二郎残废多年,早与她分开住,她身边又都是寡妇,眼下岁数又不大,不逼疯了才怪呢。只是我刚嫁入侯门,还不能管得太多,二房的事就连侯爷和夫人也不管,想来是随他们夫妻二人去了。”
陈姑姑抿了抿唇,洛宜婷根本没明白她真正的意思。
“奴婢是看二奶奶穿着光鲜,胭脂水粉一样也不落下,不像是个独居之人……..”陈姑姑压低了声音。
洛宜婷恍然领悟:“姑姑的意思是……她有姘头?不能吧?潘家可是立了好几块贞节牌坊,她真要是做了败坏门楣的事,准逃不了浸猪笼,王家也救不了她。”
陈姑姑暗思,道:“奴婢也只是猜测,您说得对,咱们眼下还是什么也不做的好。”
正说着,外头的小丫鬟唤道:“姑爷里头请。”
是潘度来了。
洛宜婷狐疑,他不是在前厅与几位潘家的世叔说话么?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陈姑姑与其余几个大丫鬟眼观鼻,鼻观心,悄然无声退至一侧,潘度撩了珠帘进来时,就见洛宜婷闲懒的侧卧着,美人就是美人,蹙眉之间的神韵虽是显得疲惫,却也娇艳楚楚。
潘度走了过去,在她身侧做下,握住她的手,放在掌心揉了揉:“今日可是累了?我同母亲说过,今晚你不必过去陪膳,我见潘萱逢人就夸你,你可别把她宠坏了。”
洛宜婷蔫了蔫,有气无力的笑了:“如今府上只有她一个小姐,不宠她宠谁呢?”
潘岳突然凑了过去,语气带着灼烫的温度,在洛宜婷耳边嘀咕了一句,引得她连连捶打他。
陈姑姑见势,很快眼神示意丫鬟退下。
耳鬓厮磨了一会,潘度明显呼吸不稳,要不是念及洛宜婷昨夜承/欢太多,他大概又会忍不住,平息了少许方道:“你七弟与我那七弟今日一早又闹了一场,这两人好像天生是对头,一大早就为了五个妇人吵了一架。”
洛宜婷一开始听到此事不止是惊讶,甚至是震惊,此刻又从潘度口中获知,就知道不是以讹传讹的事了:“……不至于吧?我七弟也才十四,她……….肯定是闹着玩的。”反正洛宜婷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