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的生前风流。】
武定侯府?那也不是一等一的权贵啊,怎会娶到金枝玉叶?
青城眼珠子滴流直转,手中竹筷顿在那里,紧紧的看着田湛,仿佛试图从他脸上探知什么。
“有话就说。”田湛被她看的头皮发麻,被*着与她对视。锦衣卫掌侍卫,仪仗,缉捕,另外还掌控一部分的刑狱,对审问惯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更不会畏惧于任何人的眼神,可田湛一对上面前女子墨玉般的眸子时,又下意识的避开。
青城看了看自己四周,就目测而言,田府的下人不少,不过此刻都退在了厅外,她压低了声音,“公主......怎么嫁给宁二公子?正如大人之前提及过,公主对宁二公子没有情义,宁二公子心里又是有心仪之人的,虽然是个男子,可咱们也不能歧视断袖是不是?”
田湛拧了眉,大抵猜到她要说什么,催促了一声:“.......把话说完!”
青城接了话:“我对朝廷局势丝毫不知,这武定侯府是有让陛下器重的地方?还是宁二公子有过人之过?不然的话,公主按理说不应该会下嫁给宁二,所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大人,我说的有道理么?”
田湛挑了眉,给二人各夹了一只醉虾,一开始在金陵,他便是错将她抓了回来,既然已经将她拉下水,有些事也不必隐瞒,而且以她的性子,有半点疑惑的地方,也一定会想法设法弄清楚,让她咋咋呼呼的去旁的地方打听,不如从他这里获知。
田湛给青城解疑:“咳.....公主去年已经二十出头,曾与晋王不清不楚,前面几桩预定的婚事都耽搁了,陛下为堵住悠悠众口,才赐了婚。”
“晋王?大人的意识是公主生前风流,帝王为了皇家颜面,才让宁二公子做了接盘侠?”
田湛手微滞:“.....接盘侠?”以田大人过人的智慧,大概能知道青城的话是什么意思:“晋王是公主殿下的表叔!这等事便是大逆不道,若非她出生皇家,早就被人诟病不待了。”
青城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这个时代,女子地位极度低下,可以算是整个中国历史上,女子最为卑微的时代,公主的行径算是过分了。
“所以说,公主事先知道宁二公子有断袖之癖,这才答应嫁给了宁二,那晋王呢?晋王是什么态度?在朝堂上又是扮着什么角色?”青城追问。
田湛就知道她会揪着晋王不放,“晋王与当今陛下是表亲,年过四十,膝下三子,其中晋世子与公主同岁。晋王在山西另有封地,现为山西行都司宣德卫都卫。”
山西行都司是边防重地,一般能被帝王器重在此处驻扎,多半是帝王亲信且有一定实力的人物。
历来宫闱密事屡见不鲜,侄女儿惦记叔叔舅舅的也不在少数,这位公主口味也是够重的,难怪帝王忍无可忍,将她下嫁给了龙阳之癖的宁二,这到底是对她的惩戒?还是保护?
她满腹狐疑,田湛见她似乎对公主的事见怪不怪,心头古怪的感觉。
这时,外面有了响动,管家疾步走了过来:“大人,钱大人非要进来,老奴挡也挡不住。”
管家话音刚落,漏窗处便有人声传了过来:“田湛!你这阵子又去了哪里,真是让本官好找!”
人未至,声先到。
青城寻声望了过去,就见一个身着宝蓝底玄色步步高升团花的茧绸直裰的男子走来,他腰封上黑白蓝的佩绶,行走时,从斜边岔开的缝隙,可见修长笔直的长腿掩在长裤之中。这人面如冠玉,眉宇清雅,却也高挺笔直。
管家面露难色,田湛挥了挥手让他先下去:“无碍,再让后厨添一副碗筷过来。”
锦衣卫指挥使的宅子也敢硬闯?而且看田湛对此人的态度,似乎很好和善,二人莫不是至交?
男子步入厅堂,注意力落在了青城身上,目光无所顾忌的打量起了她,又见她眸光清澈,五官精细,毫无闺中女子的羞躁小家子气,倒是像行走江湖的女郎,他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整齐雪白的牙齿,“这位姑娘是?在下怎么从未在田府见过?”而且还与田湛同桌而食。
男子仿佛发现了一块新大陆,直接落座之后,瞅着青城不放:“姑娘,在下钱钟,是田大人的故交。”
对方很友好,青城因着多日来一直对着田湛一张冰冷的脸,心头郁结,此刻却是如被暖阳烘照,一下子就开朗了:“我........”突然发现,她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能暴露,想交个朋友竟那么难。
田湛打断了二人的话,这张万年不变的俊脸好像提前入了冬,凉丝丝的:“你怎么来了?”他问男子。
田湛一嘴的冰碎子,让男子陡然严肃了起来:“田湛,我还没问你呢,这阵子你去哪儿了?你不知道宁.......”他侧脸看了一眼青城。
青城知道他可能是避讳自己,正当她考虑回避时,田湛的声音响起:“无碍,你说吧。”
男子此刻更觉青城身份特殊,但凡田湛身边的大小事宜,绝对不会让外人知晓,他不由得多看了青城两眼,这才对田湛道:“因侯爷动用了宁家的势力,宁二的案子已经移交都察院复审,不过我从线人那里获知,宁二入秋问斩是躲不过了,毕竟死的不是旁人,是公主!还是那种死法。”
这件事好像在田湛的预料之内,他沉默片刻,“王逸之死了,被人暗杀在了金陵,有人迫不及待想让宁二公子做替罪羊,这个人是针对公主?还是宁家?暂不可知。”
男子吃了一惊,却很快明白了过来:“这么说,你这阵子去了金陵?哎,宁二与你我也算是相识一场,有点脑子的人也知道宁二绝对做不出这等事出来,如今唯一可能知情的王逸之也死了,宁二岂不是凶多吉少?”
田湛未语,青城看到他鼓动的下巴,这是他隐忍时候惯有的样子,一个多月以来,她已经摸透了他的小动作。
一席安静过后,男子才道:“晋王现如今就在京城。”他似故意引出了一句。
田湛脸上却无半分异色,只问:“我今晚要去见宁二一面,你去安排一下,最好不要让人认出我。”
男子点了点头:“这一点我倒是可以办到,他现在人已经在大理寺,有我在,倒是无人会暗中戕害他,只是一月后的事,就不是你我能阻止的了。”
男子叹了一声,有丫鬟递了碗箸过来,他也没客气,持了筷子就开始吃饭,吃了几口方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男女七岁不同席,而他斜对面就坐着一个娇美人,似乎方才忘了什么话了,又道:“田湛,这位姑娘是?”他已经想到了八成,只是不太确定,难道万年的铁树要开花了?
要说起田湛,男子似有千言万语,京城权贵,从宫闱至富甲,谁不想巴结他?别说是送美人婢女了,就是田湛开口要他们家的女儿,爱妾,也定是眼睛眨也不眨就送过来了。
可这田湛就是个遁入空门的和尚,与女/色二字从不沾边。
如今身边却突然冒出一个女子,无法叫人不注意。
青城也不知道自己将以什么身份待在京城,一双大眼直溜溜的看着田湛,田湛表情很淡,非常平缓的道:“我未婚妻。”
青城:“...........呵呵.....”撒谎也不知道脸红!她僵硬了笑了两声,表示默认。
男子虽然事先猜到了什么,听到田湛如此直言,还是惊了一下。未等男子开口道贺,田湛又将燕十三如今假扮王逸之的事说了一遍:“王逸之已死的消息先不要传出去,另外十三那里,我自会派人严加防守,不会有人能接近他,能不能救宁二,就在这一个月了。”
男子神色突然沉重了起来,“好,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便怎么办。”
午饭过后,男子没有离开的意思。
田湛:“你还有事?”
男子挑眉:“田湛,我还不知道嫂夫人叫什么呢?”
青城难得保持安静,田湛给她冠了这么一个身份,她陡然之间觉得行动受了拘束了,她本要借故先回晓月斋,却被男子叫住:“嫂夫人,你可是金陵人士?”
咦?
他怎会知?
为了隐人耳目,她还故意学了京腔说了两句。
男子朗声一笑:“之前听闻田湛家中已有未婚妻,还是金陵人士,故此我才有这么一问,不过听嫂夫人的口音,也不太像啊。”
嗯......算你有耳力。
青城面上没有露出诧异,原来田湛那未婚妻也是家住金陵,她突然很想让花老爹将那女子底细查出来,然后与她一比高下。
不过,这一切都是臆想。
青城喝了口花茶:“我的确来自金陵,不过大人作何称呼?”
男子挠了挠头,面色突然红了:“在下姓钱名钟,今年二十有一,不知嫂夫人家中可有姊妹?”
呃?
青城如实道:“我是家里独女,未曾有过姐妹。”
钱钟似失望,不出片刻便察觉到侧脸一阵凉飕飕,他正侧过脸,田湛又道:“你无事就先回吧,记住今天晚上的任务!”
钱钟这边p股还没坐热,就被田湛逐客,好在他对此人极为了解,也没多留,再待下去,恐怕也快被他的眼神给冻死了,另行之前跟青城打了招呼:“嫂夫人,改日再请你吃茶,我就先走了。”
青城朝着他挥了挥手:“下回再见。”
钱钟:“.......好好,下回见。”
田湛:“.......”
钱钟前脚刚走,青城就问:“大人,钱钟可是大理寺里的官员?”
田湛道:“既然猜到了,还问什么,你且回去歇着吧,晚上带你出去见宁二。”
为什么要带上她?到了此刻,她都不知道田湛还摁着她不给回金陵的目的是什么?而且她的身份是什么也似乎无关紧要,他根本没有那个必要给她捏造了一个‘未婚妻’的头衔。
“哦。”她应了一声,尽快远离了冰冻的源头,扪心自问,她不太想当田湛未婚妻的替身,她可是不是他什么劳什子未婚妻。
回到晓月斋,大小美人们对她的态度异常恭敬,她猜大概是因为这群人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面对未来女主人,当然要精心尽力的伺候。
*
田宅书房坐落在一片假山上面,俯首可见东西院落,就是晓月斋也尽收眼底。晌午的热浪一阵阵扑了过来,田湛立在屋廊下,眉头紧缩。
胡管家小声问:“五郎,花家小姐还不知道您的身份吧。”
田湛沉吟了一口气,“现在外面都是探子,她既然是我带回来了,便只能由我送回去。”他无声的摇了摇头:“要是知道我是谁,估计又要跑了。花家也是另类怪异......胡叔,你且修书一份去花家,就说花家小姐如今无恙,让花家人务要忧心,再过一阵子,我自会亲自送她回去。”
胡管家人情达练,又是萧家的老人,很快就明白了自家少主的意思:“也好,老奴这就让人去办,到时候伪装从岭南寄出书信,花家也不会起疑。”
田湛点了点头,“胡叔,你说我该不该让她知道萧家当年的事?这些年我查遍了卷宗,却是一无所获,或许能让她试一试。”
胡管家想起当年,面露悲戚之色,少主隐忍至今,肩头扛下了多少重担,他道:“花家大小姐在金陵的名声,老爷也有所耳闻,这么些年过去了,公子不凡按着心意去做吧,老爷估计也有那个意思。只是就怕到时候花家小姐知道了真相,会与您起了嫌隙。”
这一点,田湛倒是不用担心。
小女子从来就跟他有过好脸色,那几日前前后后的奉承揶揄也不过是在哄他。
“没事,到时候,她若真有离意,便放她走就是了。”反正她也不止逃了一次婚了。她那样不欲嫁入萧家,还扬言就算嫁了他,今后必定会压着他...........
田湛心情复杂,却也没有那么心思顾及儿女情长,这厢吩咐胡管家:“晋王身边的探子有消息了么?”
胡管家正要汇报,“正有一事,晋世子月前在万花楼打伤了人,这事传到了御使耳朵里,在陛下面前参了一本,陛下龙颜大怒,将晋世子扣押在京,晋王此番入京就是为了此事。”
“打伤了人?”田湛侧过身,俊挺的侧颜似染了霜色,叫人平生一种疏离感。
胡管家对自家少主多年来积郁的y霾与压力深有体会,又见青城是个活泼的性子,盼着少乃乃将来能化了少主的一身冰寒。
“打伤的人是旁人倒也无所谓,偏生是礼部尚书家的长孙,这一次御使告状,连着李尚书也因着管教子孙不严,遭了帝王一顿痛斥。李家只有长孙这一根独苗,老奴听说晋世子伤了李家长孙的要害,李家也是揪着此事不放了。”
田湛低头,捏了鼻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着晓月斋的方向,又见一群丫鬟簇拥着青城入了屋子,直至那俏丽的身影不复可见,这才出神的道了一句:“命人送些礼去李府,就算是探病的。”
胡管家老眼一睁:“.......那老奴这去准备。”
这厢,青城入了内室,准备睡个午觉,大小美人们一一立侍左右,她看着田湛的这些女人,谈不上心里‘嫉恨’,只觉碍眼.......天哪,她真的觉得碍眼!
要命的酸醋来的莫名又激烈,明明告诫自己田湛就算是个香馍馍,也不是她的菜,光是长的好看有什么用,分毫也不暖心,这就好比对着一座完美无匹的冰雕,还不如她那小白脸未婚夫呢。
青城躺在软榻上,双目蹬大老大,慕菲以为她毫无睡意,便想着巴结这尊贵人,大人时常不在府上,今后她们这些当下人的还得靠着夫人过活,适时表个衷心很重要。
“姑娘,您这般容色却不施妆,真真是浪费了这样好的姿色,奴婢这里有今年进贡的天宫巧,是大人提前从宫里得来的,奴婢给您试试?”
田湛这般悉心?
“不必了,我要歇息了,你们且........随意。”青城莞尔,这便就躺下了,她本想借着田湛‘未婚妻’的头衔,对这些小美人施压,想了想,又觉得没意思,田湛的人,与她何干?如此想着,便闭上眼睛,迷迷糊糊的睡下了。
众小美人中,最为美貌的那个姑娘一直盯着青城看了良久,虽有不甘,倒也不敢撒野,早知道大人好这一口,她平日里就该不施粉黛!失策!
*
田府的晚饭依旧设在前厅。
田湛如此‘隆重’的招待,青城勉强接受,对慕菲推荐的天宫巧,她没有试用,一侧脸看去,厅外群立着数位小美人,她陡然觉得饭菜也不合口味了。
这些都是淡妆浓抹的莺莺燕燕,自己却是素面朝天,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她浑身上下不痛快?
田湛抬眸:“吃不下?”
青城唇角抽了一抽:“水土不服,我想回家。”
田湛:“......休要胡闹,吃饭!”
青城古怪的看着他:“大人,你又不是我爹爹!”
田湛俊脸如铸:“我也不想当你爹。”
胡管家:“......!!!”
此时,日落黄昏,西边的晚霞映红了院角的一片墨竹,青城怒视了田湛一眼,他无所谓的垂下眸,继续吃他的饭,一举一动无比儒雅,见面前的女子没有动筷,他终是催了一句:“吃饭,一会要出去。”说着,又给她夹了一只醋虾。
青城不喜欢吃带壳的东西,总归是要用剥的,她嫌累:“你剥。”
胡管家牙跟酸了一酸,指着身后的一个丫鬟道:“你,过来,伺候姑娘用饭。”
须臾,小美人战战兢兢的来了,入府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近距离的靠近大人,虽说是伺候青城,但好歹也能近水楼台一次。
小美人用湿帕擦了手,这便开始剥了起来,没过一会就‘啊!’了一声,那白嫩的柔荑上一条血痕清晰醒目。
青城突然站在了恶人的角色,是她要吃醋虾,这才让促使小美人伤了手,都是娇滴滴的美人儿,本来就是权贵养出来供以玩乐的,谁知道入了田府,却是当做丫鬟使唤。只要有机会,这些小美人都想着攀附田湛,哪怕只得一夕之欢乐,也有可能飞上枝头的。
小美人瞬间就落了泪,样子极为可怜,期期艾艾的,柔软娇嫩。连青城看不下去,她正要安慰一下美人,田湛清冷孤漠的嗓音却yy的响起:“这都做不了,本官留你作何!收拾收拾,今日就出府吧!”
小美人登时花容失色:“......大......大人,奴婢在府上已有三年,从未犯过一桩错事,您不能让奴婢走啊,您要是驱赶了奴婢,王大人也不会再让奴婢回去的!大人,您就可怜可怜奴婢,让奴婢留下伺候您吧。”
小美人跪在了青石地面上,就差抱着田湛大腿了。
“胡叔!”田湛喝到。
胡管家会意,挥手叫了两名小厮上前:“把人带下去,吵着大人和姑娘用饭了。”
很快,小美人被两壮汉带了下去,一路上哭声悲苦,厅外一众美人看的心惊胆战,她们都是朝廷官员送给田湛的女人,又或是起了间谍的作用,田湛心里虽知,却从未发落过一次,今天算是头一回。
青城心情不太好,看着那剥了一般的醉虾,更是毫无胃口。田湛却又给她夹了两只:“吃吧。”
青城:“...........”恶魔啊。
“一会吃完,去我书房。”田湛言简意赅了一句。她知道这些小美人当中,自有不善之辈,也知田湛的身份地位,定有数双眼睛盯着他,无论,她对他存了什么心思,如今都是在一条船上,她只得应下:“哦。”
方才一事闹过之后,众美人连脸都不敢抬了,青城暗暗称奇:田湛也太不会怜香惜玉。
书房里,灯油如豆。
青城不太喜欢油灯,还是白烛的光线更柔和一些。
田湛合上门扉,突然问:“有意见?”
什么意思不意见的?
青城耸了耸肩:“没有啊,大人明鉴。”
田湛一僵,继而去了一副字画前,他伸手似转动了什么机关,紧接着一阵阵咕噜声想起,那堵墙竟然开了。
是间密室。
“进来。”田湛依旧惜字如金。
青城只得跟在他后面,往密室里走。
密室恰好可容一人通行,里面漆黑一片,青城走在田湛身后,勉强能跟着他的步子,不过他却在走了几步之后,突然停下了步子,大掌很自然的捞了过来,牵住了她的手。
干什么呀?这到底是干什么嘛!整天撩拨有意思么!
田湛牵着小手,接着往前走:“黑。”
他的意思,应该是指密室很黑,所以他才牵着她吧?
青城‘哦’了一声,不再发表任何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