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宋军决战?”
雨势方歇,接到军令的李儋珪将关防大事交给副将,匆匆赶回秦州,见到了冒雨而来的木云与甲寅,还没来得及寒暄两句,便被这句话给砸懵了。
“是的,邀其决战,敌骑若是绕北路而下,我秦阶二州将成为第二个淮南,生灵涂炭,百姓遭殃。若单是宋兵还好一点,蕃部羌区既然能借道,自然就会跟着下来打秋风,这才是某最担心的。
李将军,王将军,你们对蕃情比某熟,这种情况会不会出现?”
王廷睿摇头叹道:“逐利乃人之天性,不论汉蕃皆是如此,打烂了秦阶,对伪宋来说,并没有心理负担,对蕃部各族来说,有机会抓汉奴、抢汉女、夺财富,何乐而不为。”
李儋珪将酒葫芦在在桌上重重一顿,怒道:“联蕃乱汉,亏他想的出来。”
木云指着舆图道:“很正常,蕃民又如何,我大秦百姓,在宋九重眼里,还是乱民呢,以暴制暴,以夷制乱,其实不失一步妙棋,毕竟眼下秦凤成阶四州皆为我土,宋军怎么来都不用担责。
而我们不行,守土有责,所以,决战看似难,但实际上,比铁骑游击要好太多,只看诸君有没有这个胆。”
铁骑第一军指挥使白兴霸怪笑一声:“天天守关抢关,老子都闲出蛋疼来了,就决战,某来先锋。对了,黑皮,你不会反水吧。”
铁骑第二军指挥使乃蕃将黑柯,他这一部,全是蕃兵,各族勇士大杂汇,有回鹘人,吐蕃人,党项人,但总的骨架还是以羌人为主,因为不论是党项人,还是野鸡族,杀牛部,往前数,归根揪底,祖先都是羌人。
黑柯翻了翻眼白,用极不准的汉话没好气的道:“当初离开家乡时,便有发誓,你们可以把誓言当放屁,我们,却要为誓言流尽最后的一滴血。”
白兴霸哈哈大笑,重重的在其肩上拍了一掌,“就这句话,等下我们斩鸡头去。”
铁骑第三军指挥使李虎臣,也不甘落后,重重的一擂桌子,吼道:“就打他嬢的,总不能每次大战,都是步兵浴血,我们马兵看戏。”
他的处境,有些微妙。因为他本是王彦超的心腹爱将,如今,王彦超以枢密副使之尊,率兵西征,嫡系只有韩真跟随,这让李虎臣有些小受伤,他得抓住契机融入更广的大家庭中去。
第四军指挥使王昆卷发虬须,虽有汉名,但外貌比黑柯还蕃将,他是汉蕃混血,逃奴投军,能入王景之眼收为义子,本事自是不凡,他想了想问道:“要是宋军一面答应决战,一面继续联合蕃部袭扰,怎么办?”
“那么他将民心尽失,这秦阶之地,别想能得手,因为士绅不会答应,百姓必然反抗,宋九重若果真是有雄心之人,有决战机会在眼前,就不会再犯贱。”
从凤州一道赶来的赵文亮则对防御有了担心,其人虽勇悍,但打小生活的环境,还是影响了他,因为其父一直是守将,东守西守,不论官职如何变,几十年来本职都是个守字,所以,未虑攻,先虑防,对他来说已是习惯,当下道:“张侗曾多次赞益那大震关,若就这样弃了,我秦州东北路就成坦途了,再无险可守。”
王廷睿笑道:“我俩想一块去了,不过后来某是想通了,要是决战输了,秦阶都保不住了,要那大震关作啥,要是决战赢了,还要大震关何用,直接在安戎关上喝酒,多香。”
众人哈哈大笑,甲寅磨拳擦掌,“这决战怎么打?”
木云笑道:“这不正议着么,各部把自己的情况都汇报一下,战略既定,接下来该议一议战术了。”
……
秦州,又名天水,境内其实山脉如龙,褶皱层隆,梁峁起伏、沟壑纵横。
好在渭河及其支流横贯其中,丰沛的水源不停的冲刷着黄土岩石,把沟谷变成盆地,覆淤泥淀为草甸,所以,这里又是战马奔腾的好地方。
昔先秦正是在这里养马起的家,而诸葛六出祁山,姜维九犯中原,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一块宝地,著名的街亭,就在秦州左近。
因为千百年来战乱频繁,这里民风彪悍,好武成风,所谓关西出将,并不是函谷关以西,而是陇山关以西,关东出相,才是函谷关以东。
所以,在这样的地方决战,对秦军而言,地利是可以占一成优的,人和也不差。但兵力却悬殊。
秦州原有万五人马,加上木云与甲寅的援兵,眼下秦州满打满算也只有三万人。
而宋军,精锐禁军就有三万,加上凤翔军万五人马,其它各镇抽调的人马,除开黄牛铺的那一路相拒的兵力外,能拉到战场上来对决的最少有五万人,甚至是六万人。
三万对五万,还是拉开阵势决战,这仗怎么打?
除木云外,其实大部分人都没有信心,就连甲寅心里也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的,但他有一点好,大会上坚决拥护,摆出信心十足的样子,有问题也只会私下里再问。
李儋珪也一样缺信心,因为在座的各位,只有他与宋军铁骑有过真刀实枪的亡命干过。
当年的儋珪枪,拨汗马,虽然顶着好大的名头,但装备上,除战马外,甲胄刀枪其实一直以来都输给京师禁军一大截,泽州城外的败,其实败的冤,也不冤。
说白了是一箭之差。
李均所部,长年与晋阳军、契丹军作战,这两个敌人虽然悍勇,但防具都一般,所以枪刺箭射都有数,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习惯。甫一遇上京城禁军,防具精良,几箭一射,几个冲锋一打,全军都乱了节奏……
那一场战役,大败特败,虽然两年过去,但时不时还在李儋珪的梦乡中忆起。
如今虎牙铁骑虽然装备上强过了昭义军,可是不是能拼的过宋军捧日精锐,李儋珪的心里并没有十足的底气,更何况兵力差距还摆着呢。
王廷睿也有些慌,他虽领军多年,阵仗经历无数,但最大的战役也不过是当年攻打秦凤,所以,虽然他年纪第二大,但论起战阵经历来,还不如二楞子白兴霸。
而白兴霸这亡八蛋,拍完桌子就不吱声了,貌勇心奸,说的就是他这种人,看着雄纠纠气昂昂,其实肚子里满是主意,眼珠子转呀转的,与他那老父亲是一路货色,从来只坐顺风船。但不可否认,勋贵出身,眼界就是要比一般人来的宽,看的就是远。
木云对众人的小九九心知肚明,庙算之胜,首胜人心,若这些将领都没有底气,那还打个屁的战,他慢条斯理的品完一杯茶,然后缓缓起身,笑道:
“三万对五万,精锐对王牌,说容易是假的,但能胜却是真的,因为我军有五必胜。”
甲寅的眼晴立马就亮了起来:“哪五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