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唐州,即今泌阳,换成南阳或宛城来说,会更有名一些。
因地处兵家要地,战火频繁,州治几易城池,自隋以降,州名更是几番变化,用过淮、显、淮安、泌、唐等名,不仅州名几变,行政区域也是或大或小,若翻开后晋或是后汉时的舆图,便会发现,数百里之内,空荡荡的一片。
盖人死绝矣。
自后汉乾佑年间始,这一片区域便不断的迁入大量的流民,小二十年的开垦,再见繁华,也就有了当地的特色,凡街上行走,听到的尽是南腔北调声。
这样的地方,德育教化比劝农兴桑还要重要一些,所以本届府尊便是一位老学究。
知州姓辛名文悦,本为五经教授,启蒙教学为生,但他运气好,教出了一位牛叉的学生——大宋天子宋九重。
宋九重登大宝后,感恩寻访,金殿召见,授太子中允,判太府事,周郑王郭崇训出居唐州后,宋九重便让辛文悦出任唐州知州,缘由是其乃忠厚长者。
所以,教授郭崇训学业,也是辛文悦的职责之一。
这一日,天光方显鱼肚白,辛文悦便被老仆轻声唤起:“阿郎,京中来使。”
“啊,哦。”
辛文悦连忙翻身坐起,在侍妾的帮助下穿衣净脸,匆匆出来。
来到外书房,果有一干瘦汉子坐着在喝茶,见他来了,阴深一笑,旋即站起,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递给辛文悦。
“奉官家口谕,特为周郑王带来御酒一壶。”
说是酒一壶,可递过来的,却是一枚腊丸。
辛文悦的手就颤了起来,强忍着恐惧验看了令符,那腊丸却是不接。
“老夫就连一只蚂蚁也不敢踩下,如何能担此任,请上差……”
“此乃官家旨意,否则我武德司自己做事,岂不干脆。”
“这……这……这……”
辛文悦汗出如浆,语无伦次,那颗腊丸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接。
“辛明府,你敢抗旨?”
“不……不……不……”
边上伺候的老仆见来使脸阴黑了下来,情知不好,忙上前一步,想着替家主把那丸子给接了下来,可来使冷哼一声,再次把腊丸递到辛文悦的面前。
辛文悦擦擦额间冷汗,迟疑半晌,终是颤着手把药丸接过。
“今天黄道大吉,某在外面坐等明府好消息,告辞。”
使者走后,过了良久,辛文悦才缓过神来,苦笑道:“真应了老话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老夫就不该贪图富贵出仕,如今深陷泥淖,九头牛也拉不回了,如何是好?”
“阿郎乃谦谦君子,此等烂污事,仆来做。”
“你做,与老夫做,有甚区别,唉,极聪慧的娃呐。”
“……”
辛文悦瘫坐着,左想不是个事,右想没个办法,迟迟挨挨的,快到辰时了,才终于下定主意,吩咐道:“去吧,去请郑王来,就说老夫今日空闲,欲考其学问,让他来后衙。”
“此事……怎可在后衙进行,阿郎还是去郑王府,这东西交给仆,那些厨子仆从,皆为朝廷中人,自然办的妥当。”
“……也罢,容老夫更衣,再去不迟。”
辛文悦跺跺脚,这一回算是真的拿定主意了,早饭也不吃,换了便服便走。
郑王府与府衙只隔一条街,步行一刻钟便到,辛文悦在老仆的陪同下到了郑王府,门口值卫的亲兵忙恭敬的让进去。
“郑王呢?”
从里面迎出来的管事指指东阁楼,笑道:“昨日兴起,说要学古人头悬梁,锥刺股的故事,把书桌搬到那阁楼上,昨夜读书至子时,这会,大约是还没起来。”
“郑王年纪轻,你也该劝着,读书非一日之功,再说了,秉烛夜读,一损眼睛,二废钱帑,终是无益,请郑王下来,老夫今日要考其文章。”
“诺。”
辛文悦踱步到花厅,早有侍女奉上香茗,他略喝两口,便闭目假寐,心中默诵“子曰”以定心神,然后,就叫到哗然声大作,有警哨声吹起。
“怎么回事?”
管事气急败坏的跑过来,结结巴巴的禀道:“郑……郑王……不见了……”
“啊!?”
……
南城外,河汊中,一人多高的芦苇荡里,一叶轻舟随波轻漾,一个眉眼清秀可人的渔家女郎,正执着镊子,在为一位少年郎修理眉毛,修成柳叶弯弯,又执过一根棉线,齿手并用,麻利的为少年绞面,最后,打散头发,梳个双丫髻,端详着看了会,满意的点点头道:“小郎肤色好,唇红齿白,如今这五官是与女郎一般无二了,仪态还得学一学,去舱里把那衣裳换了。”
“嗯。”
少年猫着腰进去,不一会换了女装出来,果然,除仪态生硬外,远看果真便是一位俏丫环。
这时,一直蹲坐在船尾的汉子回过头来,压着嗓音道:“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哑奴,遇生人莫说话便是。”
“嗯。”
女扮男装的少年应了声,想了想,终于问道:“你们究竟是谁,为何救我?”
汉子朝水里呸了一口痰,冷声道:“到了江南,某自会一五一十全告诉郎君,只一点你要记住,我家阿郎,为你能逃出生天,绑上了合族二百多口性命。”
少年又嗯了一声,脸上便有了坚毅之色。
“大恩大德,宗训定当铭刻在心,没齿不忘。”
……
……
大宋乾德三年。
大秦中兴四年。
秋。
八月十八,黄道大吉。
才登基不过一月的大宋官家宋炅,辞别太庙,御驾亲征,誓要完成先帝未竟之志,讨伐逆秦。
本次出征,马步三军共计二十万,号称五十万,分四路进军。
第一路出安戎关,向秦州进军。
第二路出大散关,向凤州进军。
第三路出京兆府,穿子午谷,直奔汉中。
第四路出江陵府,沿归州道,再袭夔州。
不破益州誓不休。
夫庙算胜者,得算多矣,宋炅人尚在京中,便发出了战略布署,同时快马递出的,还有其精心炮制的“八阵图”。
早被朝廷任命为大秦北路前敌都部署的向训,接到细作飞报后,仰天大笑,笑声“嘎嘎”怪作,如同鸦叫。
但他下的第一道将令,却令普通将士莫明其妙,士庶百姓惊惧莫名。
“某曾为宋臣,今中原新天子即位便亲征,某当退三十里以避。”
令刘强做好撤出黄牛寨的准备,更令凤州府、梁泉县立即执行城东撤民之行动,再拨军粮以输民。
刺史郭直、县令何文恭气的跺脚大骂,但人家乃北路统帅,军民一体指挥,没办法,只好忍气吞气。
消息回到益州,秦越扬臂怒吼,唱出了“雄纠纠气昂昂,跨过大散关……”
紫光阁议事。
秦越御驾亲征,令全师雄为御驾行营都部署,施廷敬为行营都监,杨业为先锋使,率精锐五万,兵发秦凤。
中书侍郎曾梧、中书舍人知制诰程慎、户部侍郎韩徽、吏部侍郎丁予洲等二十余位文臣随驾。
木云为南面水陆三军统帅,夔州军区主将郭廷谓为副,甲寅为先锋使,率步骑二万,水师一万,沿江东向,顺流而下,战略任务,破敌军、夺江陵。
益州老家,还是把担子丢给了李谷,王著与陈仓副之。
这些规划,其实之前大抵都定好了的,主力也早在边境准备着,这一路上,行军预备军营都不知搭了多少,所谓的“五万”援兵,其实是没有辎重的轻兵,真正数量不到万人,是真正轻装上阵。
南路更轻松,一路坐船下夔州,征途无聊的话,还可以打打麻将。
只是甲寅颇为矛盾,又想跟着上北路,又想着南下江陵搞不好能与林仁肇交交手,他是藏不住心思的人,所以眉毛都有些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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