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料理完陈母的后事之后,一切便趋于平静,一眨眼,一个半月很快便过去了。
最近一段时日,商娇几乎足不出户,连明月楼那边也去得少了。店里的事,也几乎全托给了高大嫂、黄辛与常喜三人照应。
而让商娇足不出户的原因,便是诺儿。
诺儿虽还不足月,但小小的婴儿,着实可人着怜。除了饿了或尿片湿了,一般时间小家伙都在呼呼睡觉,几天时间,在奶娘周絮娘的照应下,如吹气一般的胖了一圈,蜕了红红的胎皮,又白又胖,惹得商娇爱得不得了,重活重心除了这个小小的婴孩儿,哪里还顾得了别的?
她既不能日日去店里照应,便让常喜常去明月楼。一来,商娇要照顾诺儿,实在抽不开身;二来,经过前阵子常喜抗婚又悔悟,愿意与黄辛定亲之后,二人的亲事便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商娇派常喜过去照应,也能趁机与黄辛多亲多亲,免得小两口生分,在商娇看来,确实是一件好事。
所以近段时日,常喜便安宅、明月楼两端跑着。可家里毕竟多了个会哭会闹的小婴儿,有时半夜折腾得常喜休也休息不好,第二日还得顶着个熊猫眼去明月楼,商娇看着也着实不忍,遂吩咐黄辛再在后厨腾了间房,若天晚了,常喜便不用日日归家,便与高大嫂、黄辛都歇在楼里,省得来回辛苦。
更让商娇放心的是,明月楼里自从有了精明的高大嫂的照应,再加上黄辛卖力的吆喝,常喜对于菜品质量的管控,生意竟比之前更加火红,午时与晚饭时的生意竟好得不能再好,每每都有食客在楼外排起长队,引颈等待用餐,赚的银两也越来越多。仅十一月这短短三十日,竟已有了超千两的流水收入。
待月底高大嫂报来账目之时,连商娇自己都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于是,她更加放下心来,将明月楼交给三人,自己乐得当起了甩手掌柜,在家与奶娘专心照顾诺儿。
至于重建商行的事,一切均如商娇所料。
一入冬,李铁汉果然又组织了蜀地的茶农,背了上好的茉莉花茶来到大魏,找到陈氏商行旧址。茶农们上次初尝甜头,这次便试着多背了一千斤花茶,总共六千斤来。一群人喜滋滋的,本以为会卖得好价钱,却不想到了商行门口,看着上面几重的官府封印,才知陈氏出了大事,已被官府抄没。
这一来,蜀地的茶农们便一下子没了着落。入冬的大魏北风号卷,漫天飞雪,天寒地冻。而蜀地地处西南,气候温润潮湿,茶农们本就受不住这样的气候。因为无钱住店,冻伤冻病了不少人。大伙儿本想再挨些时候,待卖出些茶去换得路费回蜀,可奈何茉莉花茶因太后一案,颇受人忌讳,大茶商们根本不敢接收,小茶户们也无力接盘,遂一时困顿在大魏,上天无路,遁地无门,哀鸿一片。
恰此时,叶傲天派出的一队人马找到了茶农们。他们先找到领头的李铁汉说明来意,特意指明他们是受商娇指派而来,又出钱为冻伤冻病的茶农们延医请药治病,还特意拿出自己厚实的棉衣赠予茶农……
待茶农们都安顿了下来,叶傲天才将这一年内,陈氏商行所遭受的灾难与李铁汉等人细细说了,又说明了商娇近日的情况,特特言明她虽也不富裕,却仍然重信守诺,惦记着与李铁汉等蜀地茶农的约定,拿出两千两银子买他们的茶。并言明,商娇有言在先,此次虽没能付予茶农全款,但却记入明年茶叶的欠款中。待明年茶行有了盈余,便将今年拖欠的茶款尽数,连着明年新茶的茶款,一并算给茶农们。
李铁汉等一众老实巴交的茶农受了商娇及大家对茶农们的礼遇与照顾,又听闻了陈氏虽遭了重创,但无论是商娇还是商行的员工,都还记得与茶农的约定,愿意拿出自己仅有的积蓄,买下茶农的茶,不足的款项,明年还能补上,不由得大为意外,更对商娇感激涕零,哪里还有不应之理?
于是,原值市价三千两银子的花茶,茶农们二话不说,以六成的价格尽数倾于叶傲天。不仅如此,茶农们还与叶傲天约定,商娇的明月茶行与蜀地的茶农达成秋茶独家收购协议,明年的此时,蜀地的茶农们再背茶来魏,独卖于明月茶行。
而作为回报,虽然茶农们坚辞不受,叶傲天依然将余下的两百两银子赠予茶农们,以作返乡之用。并签下协定,今年所欠的一千两银子,由明年一并补齐。
如此一来,双方皆大欢喜。茶农们养好了身体,又去安宅看了一回商娇,这才欢天喜地的回蜀地去了。
而叶傲天得了六千斤茶,立刻召集王掌柜等几个家中有祖产的五兄弟,硬是将自家的屋子辟出几间来,打通做成了茶馆。
其后,商行的几百兄弟按六家店铺算,每家近四十人,分两班制各自营业。每家各领花茶一千斤,按早议好的价钱,共同分销这批茶。
为提高茶馆在天都的市场占有率、吸客率,叶傲天甚至与王掌柜又自市井中请了些流水的杂耍戏班、说书人,一家一家的轮流演出,更将商娇曾经制的麻将再定拿出,供给大家玩耍,以确保茶客每日都能看到新节目、新花样,常来茶馆消费。
如此一来,茶馆在初开业的前几日萧条了一下之后,便又突然火爆了起来。每日里,往来的客商来茶馆饮茶、谈天、听书、看戏、玩耍的,络绎不绝,客似云来。连带着,连茉莉花茶也不再为天都百姓所忌,反倒更加受有追捧,令当日未能及时买入蜀地茶农花茶的茶商们后悔不迭。
如此,待十二月底时,几家茶馆除去人员的薪饷,茶水的支出、请戏班……等杂七杂八的费用后,竟也扭亏为盈,加在一起,竟净赚了一千多两银子!
待王掌柜召集账房的伙计,将所有账目制出,告知大家以后,所有人皆兴奋不已。
此事上报到商娇那里,商娇在震惊之余,也感慨着大家团结的力量如此强大,更觉自己肩上责任重大。
她于是立刻将几个管事召集在一起,大家在安宅内开起了会议,议定了东家、掌柜、管事及以下各级人员的身股问题,决定以厘作为单位,现有的下级雇员全作为原始股东,配以一厘身股,以后每两年加一厘;管事以上雇员则配十厘,即一分身股,以后每两年加一厘……再以所得盈利,年终进行分红。
如此一来,几位管事初初一算,一千两的银子,各自得的银钱便已有几十两,下级的雇员也能得到几两银子,这还只是一个月的盈利而已,若是一年……
大家这般一想,立刻热血沸腾,情绪高涨,信心满满。对商娇的身股政策交口以赞,更对她的执行能力信服得五体投地,干活时也更加卖力起来。
至于在陈氏的数百号人员落难时,曾欺负和殴打过他们的两家挑行的管事,更有后话:
据传,一日晚间,夜黑风高,城南“得利挑行”,和城北的“金鑫挑行”的几位管事下了工,在回家的路上,无一例外,被一群人当头套了麻袋,一阵拳打脚踢,打得嗷嗷叫唤,遍体鳞伤,却毫无招架之力。
事后,两家挑行都报了官。但官府细察之后发现,虽然两家挑行的管事无一例外的都挨了打,但因其事出突然,并无人看清施暴者的模样,再加之两家挑行本就龙蛇混杂,素日里也多有不睦,不能排除是挑行内斗之嫌,遂草草结案,挨打的管事也自认倒霉,各自回家养伤去了。
当安思予将此事告知商娇的时候,商娇正在香香的磕着瓜子。听到最后的结果,商娇再抑不住心中坏笑,扑的一声,呛得一粒瓜子自鼻孔里跑了出来。
安思予也忍不住嘴角上翘,望着商娇,一脸了然地明知故问:“娇娇,此事……不会是你给出的主意罢?”
“哈哈,怎么可能……”商娇忙连连摇头,伸出一只手来,淡定地将那粒跑错了地方的瓜子放到石桌上,这才心虚地对安思予道:“对了,大哥,咱们就不说这件事儿了。再过几日,便是荐考之时了。你近日来书读得如何?”
她眨巴着眼,刻意转移了话题。
安思予好笑地白了商娇一眼,这才启唇道:“功课之事,当是无甚问题。只……”他说到此处,又欲言又止,一双眼看着商娇,似另有深意。
商娇便觉有些奇怪,遂问道:“大哥,只是什么?”
安思予眯了眯眼,仰头看了看院子上空蔚蓝的天空,谓然一声长叹。
“只入得这公门王府,我便再不是自由之身。也许,我此生再不得自由,不得再陪你海阔天空,自由自在的翱翔……娇娇,便是这样,也当真无所谓吗?”
“……”商娇突然无言以对。连磕瓜子的手也不由得慢了下来。
许久,她敛了眉目,在唇边漾起一抹浅笑,道:“大哥,其实你不必顾虑我。我有了诺儿,也有了自己新的生活。我有明月楼,有茶行……我总会把自己的生活,活出我自己想要的精彩来。而大哥……”
她咬了咬唇,沉思许久,终一仰头,向安思予笑道:“大哥自小得父聆训,以父志为志,有读书人的清高廉直,也有谋士的足智多谋,冷静睿智,合该是天生的文治之才,不该为了我,为了这所谓的自由,而放弃自己的理想与抱负。大哥不要忘记,这也是大娘的遗愿。”
末了,商娇重重地加了一句。
安思予闻言,眼中似闪过一丝伤痛,却立刻又别过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