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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商娇追得诺儿团团乱转,一地鸡毛,一旁的絮娘与诺儿的干娘王婉柔再不敢不管,赶紧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商娇。
“诺儿,你在干嘛?还不快给你娘赔不是?”王婉柔道,又转回头劝商娇道,“东家莫气,莫气……孩子小,顽皮一些不懂事也是常有的事儿。”
絮娘也向诺儿挤眉弄眼地急道:“诺儿,快说,你快说,就说你赶紧就去背功课!”
却不料,这边两位大人正居中说和呢,诺儿却挺着小身板,直声问商娇道:“娘,你让诺儿学功课,到底只是想让诺儿会背书呢,还是想让诺儿明白书中的道理?”
“……”
短短一句话,却语惊四座。
商娇愣住了,王婉柔愣住了,絮娘也愣住了。
商娇不由停下手里拿着扫帚作势欲打的姿势,望着自己面前粉雕玉琢般的娃娃。
她的诺儿,今天很不一样。
往常的他,即使再淘气,面对她的管教,总会有些惧怕。
可今日,他不仅不惧,反倒如此义正严辞的质问她。
这让商娇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她挣开王婉柔与絮娘劝架的手,看着一脸倔强的陈诺,挽了挽袖子,怒极反笑道:“哟呵,还跟我来这一套?絮娘,去,把诺儿的课本拿来。”她直声命令絮娘道。
絮娘得令,赶紧回屋,将诺儿的课本拿了出来,交到商娇手里。
商娇拿着课本翻了翻,里面艰深诲涩的文字让她也不禁有些脑仁儿生疼。一想到诺儿还是个六岁不到的孩子,她不禁也有些同情。
但同情归同情,抽查功课却是必须要做的。
商娇翻出前几日夫子要她抽查的功课,坐到院同的桌前,向站在一旁,显得信心满满的诺儿道:“好,诺儿。你背不出课文,这不要紧,只要你能说明书中的道理,也是一样的。但如果你说不出其中的道理,今天你的小屁股就要遭殃,被为娘揍开花了,好不好?”
“好!”诺儿偏偏小小的脑袋,自信地挺挺小胸脯。
商娇遂点点头,翻开课文,缓缓启唇,念道:“齐景公为高台,劳民。台成,又欲为钟。晏子谏曰:‘君者,不以民之哀为乐。君不胜欲,既筑台矣,今复为钟,是重敛于民也,民必哀矣。夫敛民而以为乐,不详,非治国之道也。’景公乃止。
诺儿,你给为娘解释一下,这段话是什么意思?夫子想让你们学会的,是什么道理?”
诺儿偏了偏脑袋,想了一想,稚声稚气地道:“齐景公在位的时候,要建高台,发动很多百姓劳动。高台建成后,齐景公还想再造钟。晏子进谏说:‘所谓君主,就是不能以百姓的劳苦来成就自己的乐趣。君主无法控制自己的**,已经建筑了高台,现在又要造钟,是对百姓很大的负担,百姓必定会不高兴。君主以加重百姓负担来获得自己的乐趣,不是好的做法,不是治理国家的方法。’齐景公就停止造钟。”
说罢,诺儿全然不理在场的三个大人全都目瞪口呆的表情,径直又道:“此篇出自《晏子春秋.内篇谏上》,孔子还对晏子与齐景公有评曰:晏子能直言纳谏,景公能接纳晏子意见,施行德政。两位都是品格很好的人。”
“嗯。”商娇看看课本,又看看诺儿,点头道:“此是为:孔子闻之曰:‘晏子能明其所欲,景公能行其所善也。’”
诺儿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娘这句话!”
说罢,诺儿敛了方才的自信,偏过头看商娇,眸子里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地问:“娘,这段话诺儿理解得可正确?”
早在诺儿说出这段话的时候,商娇内心已震惊得无以言喻。
她看看一左一右的絮娘与王婉柔,见她们也是一脸震惊的表情,皆望着诺儿哑口无声。
一个不足六岁的孩子,竟能从如此艰诲的文字里,理解出这么深的含义,岂能让商娇不震惊?
思及此,商娇朝陈诺招了招手,“诺儿,来,你过来。”
陈诺闻言,双眼古碌碌一转,看了看站在商娇左右的王婉柔与絮娘,见她们都向自己点头示意,这才脚步一挪一挪的走到了商娇跟前。
商娇翻着书本,轻声问:“这书中的道理,你都懂,可就是不会背,是吗?”
陈诺默了默,点了点头。
“其实课堂上,夫子将课本的道理解释一遍,诺儿就都记住了。”
“一遍?”商娇听诺儿这么说,心里更是一震,“你是说,夫子教习你的课文,只要说一遍其中的道理,你就已经都懂了?”
“是啊!”诺儿偏偏头道,“可夫子老是叫我们背诵这些文章。这些文章诺儿读着很拗口,实在不会背啊……夫子就说我不用功,老是训我……我心里不服气,这才老和他捣蛋……”
诺儿这般说着,却令三个大人面面相觑,许久不言。
终于,王婉柔松了一口气,向商娇嗔道:“如何,东家,我早跟你说过吧,诺儿是个异常聪慧的孩子,偏你不信!别家的孩子都是六岁才启蒙读书,偏你三岁就将诺儿送去私塾上课。就这样他的功课也并不差。可你呢?还说他不努力,时常打骂……教育孩子,哪有你这般操之过急的?”
絮娘在一旁听了,也心有戚戚地道:“是啊,东家。你看看诺儿,他还那么小呐,想他小时候,时常生病,身子到现在也还弱着……你还这般逼迫他读书,看着着实让人心疼……要我说,就是那夫子无能,看不出我们家诺儿的好来!那些学堂里的学生都有七八岁了,咱们诺儿可是才六岁都不到的小孩子呐!”
王婉柔与絮娘夹七夹八的一席话,成功地让商娇感觉汗颜。
俯下头,商娇直视诺儿的眼睛,第一次用一种平和与尊重的心与诺儿对话,“所以,诺儿之所以在课堂上不用功,课堂外捣蛋……只是因为夫子时常训诫你?而训诫你的原因,是因为你背不出他所教的课文?但其实,夫子所教授给你的道理,你都是懂的。你只是背不出课文,对吗?”
诺儿闻言,忙连连点头。
商娇紧接着又问:“那为何以前你不跟娘说明这些事呢?”
面对商娇的质疑,诺儿又一次闷不吭声,只抬起头,幽怨地看了商娇一眼。
“我不敢……”他轻轻地说。小手绞着衣角。
商娇见状,有些难为情地低下了头。
只怪她平素里总是忙着店里的事,却忽略了与诺儿的交流,才会让私塾里迂腐的老夫子一直责怪诺儿,却看不到诺儿天生的理解力与领悟力。
思及此,商娇诚心地向诺儿致歉道:“娘明白了。诺儿是个极聪明,领悟力极强的小孩。诺儿不是不用功,而是娘过去误信夫子的话,误会了诺儿。诺儿,对不起。”
诺儿闻言,望向商娇的眼睛顿时一亮。眼眸里闪烁着属于孩童的天真与快乐。
商娇继而想起了什么,又追问道:“只为娘不知,诺儿以前不敢跟娘说这些话,为何今日又敢了呢?”
诺儿见商娇相询,先是怔了一下,继而又思索了一番,方才清脆地道:“因为,今日诺儿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叔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