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蝌深吸了一口气,用略微颤抖的声音道:“大哥,我行么?”
“行不行,你自己心里没数?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冯紫英哑然失笑,“你也是在外奔波几年了,大风大浪不说见过很多,但也有些经历了吧?军中的后勤保障实际上和做生意息息相关,如何最优化,其实你刚才也说了不少,或许你刚去未必做得多好,但是只要按照你自己的理念做下去,我相信很快就能掌握其中技巧和门道,再说了,你手里边不会没有几个可用之人吧?”
薛蝌摇了摇头,“人手倒是有几个,但是他们都没有接触过这种事情,另外我自己手里的生意怎么办?”
“难道你干了这么久,就没有培养几个能独当一面的?”冯紫英看着薛蝌。
“张义毫还不错,但我还是担心……”薛蝌迟疑了一下。
“没什么好担心的,千金散尽还复来,做生意,就是赔和赚,多大个事儿?张义毫如果能行,就让他去试一试,你不让他试,怎么知道他不行?”冯紫英大马金刀,替薛蝌拿了主意,“这边我会给孙大人一封信,你先带几个合适的人去帮着孙大人处理后勤事务,注意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孙大人的精力要在前线,所以后勤你要做好,各种利益能让则让,一切围绕打赢仗为原则。”
薛蝌终于拿定主意,坚定地点了点头:“那好,我就去搏一把,大不了被孙大人给撵出来,我再回来做我的生意。”
“没那么夸张,现在北线后勤一团糟,这不是哪一个人的看法,但孙大人有无可用之人,这正是你的机会,干好了,等到战事结束,也许朝廷就能给你一个恩赏,届时若真想入仕,也不是不可能。”冯紫英淡淡一笑,“人么,总要有一些自己的追求,生意做得好了,当然也可以尝试一下更高的挑战,人生不就是这样不但的挑战自我,才能有奋斗的动力么?”
这一顿饭倒是把薛蝌吃得心潮澎湃,宝琴也是心情大好,宝钗也替薛蝌感到高兴。
饭后迎春怀孕身子困倦,就先下去休息了,只剩下冯紫英和薛家兄妹在一起继续探讨薛蝌去北线军帮着孙承宗梳理后勤保障事务的事儿。
“军中补给保障,效率优先,要分清轻重缓急,然后再说损耗,顺天府、河间府这一线,如何调度运筹,你先要了解情况,针对性拿出一个大致方略,要留有一定的冗余,避免一旦出点儿意外就没有回旋余地,这是大忌。”
冯紫英也循循善诱,先要给薛蝌上一课,这和做生意还是有些区别,一旦失误,贻误战机,那可就不是亏钱那么简单了,影响战局,罪莫大蔫。
当然以薛蝌的聪明,倒还不至于太糟糕,稍稍点拨一下,薛蝌应该很快就能上道。
“另外,现有的人员,如何来安排处理,你要好生斟酌,许多人并非没有本事,而是牵扯利益太多,你若是主导,就要善加处置,恩威并济,但不可避免要触及一些人的利益,记住,稳、准、狠,一旦确定要动手,就要一棍子打死,决不能让他们有反口咬人的机会,……”
“只要你能保证军中用度,其他你就不必太在意,真正到不可收拾,也还有我,而朝廷现在的心思都在如何打赢这一仗,所以只要打赢这一仗,而你的后勤保障做到位了,其他事儿就不叫事儿,孙承宗自然会替你一力扛起,这点儿担待他还是有的,……”
“夫子的使用安排上,也要注意,顺天府几个县也出了不少,我会吩咐几个县领队的好生与你配合,……”
“还有土豆、番薯这一类杂粮的搭配,你也尝试着用一用,若是军中抵触情绪太大,不妨可以在给民夫的日常伙食搭配上用起来,须得要有长远一些的考虑,米麦粟易于保存,土豆番薯则保存不易,所以你也要考虑这里边怎么来合理搭配,实现效果最大化,……”
对于这个小舅子,冯紫英几乎是倾囊相授了,把所有自己能考虑到的都和盘托出,薛蝌也是默默记在心上,打算下来之后就专门写录下来,在仔细琢磨琢磨。
冯紫英考虑到也是既然要让薛蝌去做事儿,那就要做好,自己也不吝好生叮嘱一番。
山东攻略这一战如果打得漂亮,朝廷自然要论功行赏,孙承宗必定会大受重用,薛蝌跟着孙承宗走,孙承宗吃肉,他也能跟着喝一口汤,既是一番历练,也能为其日后步入仕途打下一个良好基础。
而且孙承宗也是一个爱才之人,只要薛蝌表现得好,又有自己这层关系,自然就能出头。
这一家子的畅谈计议一直到亥正,才算是散去。
冯紫英留宿在宝琴屋里,免不了又是一番恩爱缠绵。
这段时间宝钗、宝琴在床笫间变化都不小,这让冯紫英惊喜之余也是感慨不已。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若非有迎春怀孕的刺激,再加上司棋亦真亦假的传言,宝钗和宝琴哪里会轻易改变原来的保守?
所以这鲶鱼效应还真的大有好处,宝钗和宝琴都不得不被动“跟进”,内卷威力可见一斑。
早间起来,自然是要到长房那边去走一圈儿,看看宝贝女儿,亲昵嬉笑一番,培养父女感情,这也是冯紫英养成的习惯。
不过冯紫英也知道,这只怕也只能是现在能行了,等到日后儿女多了,只怕自己就没有那么多时间了,若是两三个还能对付得过来,真要有个十个八个了,哪里可能顾得过来?
当然嫡长女是不一样的,桐娘既是长房嫡女,又是沈宜修乃至整个冯家这一辈的第一胎,自然要多几分眷顾。
如果在二房歇息,晚饭一般都在二房,那么用早饭就要在长房,同理,在长房这边歇息,那用早饭就在二房,这也是冯紫英养成的习惯,也尽量一视同仁。
但想到还有几个月黛玉就要嫁过来,那么三房齐了,这怎么安排就得要再议,或者就是这种顺推制。
见丈夫和女儿嬉戏亲昵,沈宜修心中也很高高兴。
她发现丈夫是真的很喜欢女儿,这不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是发自内心的对女儿喜欢,之前丈夫曾说过喜欢女儿胜过儿子看来不是假话。
不过这中做派也不符合当下的伦理风气,一般说来父辈对二女都更倾向于严肃端正,真正亲近的应该是祖辈,也就是所谓的隔代亲,但丈夫却似乎毫不在意这一点,甚至对那种父亲对儿女就该保持严肃刚正形象的做法嗤之以鼻,这也是沈宜修颇感好奇的。
也不知道公公他们冯家是怎么生养出丈夫这样一个另类,武家出身,却又走了文臣路,但又保留了武人的一些风格习气,这种刚柔并济的风范和京中其他豪门望族都不太一样。
“迎春妹妹那边身子怎么样?”亲手替丈夫接过云裳送上来的稀粥,放在丈夫面前,沈宜修也挨着丈夫坐了下来,二尤也都规规矩矩地作了下手。
“嗯,挺好,孕吐严重了一些,不过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冯紫英端起粥碗喝了一口,“比你怀桐娘的时候要严重一些。”
“没准儿迎春妹妹肚里就能是个儿子呢,那也就能替冯家延续香火了,公公婆婆都盼了许久了。”沈宜修嘴角带笑,淡然自若。
“那也是二房的,长房可得看你们几个了。”冯紫英满不在乎地道:“桐娘都快一岁半了,宛君你也歇息得差不多了,还有二姐儿三姐儿,你们也得努力了。”
这屋里只有几个亲近的人,沈宜修也就没有那么多忌讳,眉目间也是笑意,“妾身也想早日替冯家延续香火,可相公越来越忙,她们俩那里相公也去得少了,所以这该是妾身和相公说才对吧。”
尤二姐碧眸含情,只是多了几分幽怨,倒是尤三姐没有多少表情,她平素里经常男装跟在冯紫英身畔,不少外人还以为冯紫英有龙阳之好,冯紫英和她亲热的机会也不少,没怀上那也真的只能说机缘不到。
“呵呵,宛君这是在埋怨为夫了?”冯紫英也笑了起来,“嗯,为夫受教了,一定注意,争取今年里长房也能开花结果,二姐儿,今晚爷的就歇你屋里了,好生伺候。”
尤二姐大喜过望,瞅了一眼依然嘴角含笑微微点头的沈宜修,喜滋滋地站起身来福了一福,“那妾身就多谢姐姐了,正巧妾身这几日里日子正合适,正盼着爷来呢。”
别看尤二姐性子软弱,不过这方面情商却不低,每每都能讨得沈宜修的欢心,而且沈宜修也喜欢尤二姐的与世无争的柔绵性子,所以这些方面沈宜修都还挺照顾尤二姐。
相较于性子大大咧咧的尤三姐,这两姐妹几乎就是走了两个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