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在夜幕的掩映下,一辆普通寻常的马车旁边,围坐着十数人,这当中一人端坐与马扎上,剩下的十余人又分为两拨,一拨人以扇形围在她身后,另外一拨人则紧紧薅着小乞丐的头发,让其直挺挺的站着,有薅不着头发的就立在小乞丐身后,对其怒目而视。
小乞丐圆睁着眼睛,一脸疲惫,口中有气无力道:“夫人若是实在无事……不如把我带回家去……如此一来……夫人也能看着我死……二来夫人也不耽误处理家事……”
“你倒是想得美,若是把你带回家去,等你死到家里不是平白无故添了晦气?”主簿夫人坐在马扎之上,冷冷说道。
“夫人若是不同意的话……那不如这般……夫人把我捆在门外的树上……使人看着我……这样也省得夫人费神……”小乞丐毫不气馁道。
“你如今就是说破了大天去,我也不会带你回去的!至于捆在树上这码子事情,你更是想都不用想,因为我是不会把你带回去的!”主簿夫人怀抱双臂,冷哼道。
小乞丐平日里做的就是乞讨的买卖,他卖个笑脸,卖个吉祥话,以此来换取旁人的一丝怜悯,或是馒头包子,或是剩菜咸菜,他照单全收,倒也不挑。
当然更多的时候,他收获的都是一个白眼,或是一句喝骂,他年岁不大,但却乞讨多年,于是看得多了,便也习惯了。
但他乞讨数年,唯唯想不到卖了吉祥话之后,对方不仅不给吃的,不给喝的,甚至一个白眼也懒得给他,反而是破天荒的让人掰着他的眼皮子,直挺挺站在衙门拐角。
按说不论那条街的街拐角,都该有人出没才是,即便不是人来人往,也不该人迹罕至才是。但是,这条街的街拐角却不同于一般的街拐角,因为它毕竟紧邻衙门。
一来衙门威严无比,自带浩然之气,寻常人哪里愿意日日出没在此处,即便住在此处,也会寻着别的小巷出门,省得被人无意瞧见,以为是犯了事情所以才会日日出没在衙门口儿,所谓三人成虎,此事被人一传,只怕会连犯了什么事情,什么时候犯的事情都会说个一清二楚。当然若是想要解释清楚,倒也不是不可能,方法有一,只须穿戴一新,径自出城,走到锦江岸边,大头朝下,如此方能一了百了。
当然还有第二点,就是经常在衙门口出没的不是官老爷就是衙门里的捕快,若是无事还好,若是正撞上这些个捕快老爷心情不好,岂不是送上门给人出气的出气筒?
所以衙门口尚且没有寻常百姓出没,那就更不用说衙门口的街拐角了,所以说,小乞丐被掰着眼皮子站了半天,非但没有被人发现,反倒是天色越来越暗,眼看天色要黑,小乞丐肚子中同时打起了两面鼓。
一面自是饥肠辘辘的饿鼓,一面则是心惊肉跳的跳鼓,毕竟能想出掰着眼皮子惩罚人的人,你永远不知道她还能想到什么丧心病狂的主意来。
小乞丐心惊肉跳之余,肚子竟也不听使唤的叫了起来,他面皮一红,因着夜幕的掩护,倒也没人能够看个分明。
但是他肚中饥肠辘辘,越是害怕,那面饿鼓就捶得越响,待到最后,连主簿夫人也听不下去了,她一把推开正跪在地上给自己捶腿的小丫头,口中不耐烦的说道:“还不快些给他弄些吃的东西来!”
小乞丐一听到这话,登时眼睛又瞪大了一些,肚子里的响鼓也不捶了,只目瞪口呆的看着主簿夫人,心中暗自忐忑,不知主簿夫人要用什么招数来对待自己。
小乞丐眼睁睁的看着小丫头上了马车,又眼睁睁的看着小丫头下了马车,之后更是眼睁睁的看着小丫头走到自己前头,掏出帕子,取出糕点就要往自己嘴里塞。
小乞丐牙关紧闭,不肯张嘴,生怕那糕点中下了毒,他这边紧紧闭着嘴巴,不肯吃下糕点,倒是又惹恼了坐在马扎上的主簿夫人。
只见这主簿夫人霍然站起,黑着一张脸走到小乞丐身前,气势汹汹道:“你还不快些吃下糕点!”
“不是小的不吃糕点,实在是怕吃下去了糕点,小的这条贱命就又活了过来,如此一来,小的可就死不成了,夫人恐怕就见不到小人的死相了。”小乞丐嘴巴歪在一旁,尽量不与糕点接触一分一毫,生怕触碰到了糕点就会一命呜呼。
主簿夫人不耐烦的说道:“你那肚子叫的让人焦心,你暂且吃下糕点,待我离开之时,自会让人把你安置起来,如此一来,也不不会辜负了你想死的念头。”
小乞丐无语问苍天,不过是乞讨而已,如今反被人倒打一耙说是自己一心求死,他眼皮子被掰得生疼,忍不住流出了两串晶莹的泪珠。
此情此景看在主簿夫人的眼中,只觉得小乞丐这是饿哭了,于是她更是加紧了投喂小乞丐的步伐。
小乞丐一面哭,一面吃着糕点,泪珠与糕点渣混在一处,瞧起来既有几分可笑,又有几分可悲,于是乎夜幕彻底降临之时,小乞丐终于吃完了手帕包里的糕点。
主簿夫人满意的看了他一眼,就命人把小乞丐绑在了巷子口的树上,之后一帮人又坐马车的坐马车,走路的走路,浩浩荡荡的径自离去了。
冬日苦短,春夜漫长,一夜之后,小乞丐竟是睡得还不错,他从梦中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瞧见衙门口威风凛凛的两只石狮子,他脑中混沌不堪,待清醒过来之后,这才觉得浑身酸痛,低头一瞧,身上五花大绑被牢牢捆于树上。
昨日的记忆排山倒海充斥于脑中,小乞丐暗叹一声,待要喊人过来救他,抬头一瞧,却见几个青衣捕快匆匆进了衙门里头。
他既然处在衙门口这种风口浪尖处,自然没有办法高声呼救,不然只怕呼救不成,反倒被安上一个扰乱公务的名头,若是再被打上一顿板子,只怕就得不偿失了。
小乞丐这般一想,身上更是酸痛不休,他手指发胀,脚底发麻,待要想方设法喊人来救他,又不知该如何喊起,毕竟再碰上一个似是昨日那夫人一般不按常理出牌的人,那就麻烦了。
小乞丐正自思索间,一个眼风,瞧见自衙门口出来个青衣捕快,那捕快口中喃喃自语,一面直冲小乞丐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