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自小在李诃身边长大。
刺史府的大公子虽说一向低调,但是庆阳府中,哪个瞧见大公子不是毕恭毕敬。连带着清风也水涨船高,所行之处,皆是笑脸相迎。
时间久了,清风的性子不免有几分倨傲,等闲之辈,自不会放再眼中。可叹那投缘之人又寥寥无几,于是镇日里冷着一张脸。
此番若非在华清表现,何止于落得这般结局。他一脸震惊的看着那小童,只见那小童稚嫩的面上蓦然闪过一丝明目张胆的恶意。
清风一惊,手上不由一松,那小童“噗通”一声,屁股着地跌坐在地上,复又号啕大哭起来,他一面哭喊,一面使劲踹向清风。
清风自然不好跟个孩子动手,于是冲着石娘说道:“石娘,你也不管管孩子?”
石娘手上拿着个糖罐子,口中讷讷道:“他又不是我的孩子……”
清风这次却是货真价实的吃惊起来,他指着地上正踹他踹的起劲的小童,口中惊诧道:“这孩子不是你的?又是谁的?”
石娘张口要说,一眼瞧见门口立着的华清,于是硬生生的转了口风,装出一副微微恼怒的模样出来,“这么闹腾的孩子哪里会是我的?”
清风这才松了一口气,刚要开口,又突觉那小童突然安静下来,于是低头一瞧,这倒是又吓了一跳。
只见那小童正蹲在地上,拿着瓷瓶往嘴里倒东西吃。那瓷瓶正是方才清风从郎中手中夺过来的“毒药”。
清风心中又是一惊,急忙去夺,那小童却是朝着旁边一滚,又举着瓶子往嘴里倒东西吃,他动作伶俐,很快就吃完了瓶中的东西。又随手把瓷瓶扔到清风身上,那瓷瓶砸在清风的下摆处,复又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清风瞧着自己的衣裳被那青瓷染上个黏糊糊的痕迹,他蹲下去瞧,鼻端却是一股子甜香袭来。他这才明白,原来那瓷瓶里头盛着的竟然是蜂蜜。
清风心知错怪了郎中,待要道一声抱歉,却又张不开口,他想了又想,只觉得脸皮发烧,在这屋子里头实在呆不下去,于是含含糊糊的冲着郎中的方向说道:“郎中……方才……是我错怪了你……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清风夺门而出,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瞧那华清面上的神情,匆忙间只见华清面上笑吟吟的,于是一颗心终是缓缓放了下去。
原是一场乌龙,于是华清告辞,屋子里头只剩郎中石娘还有那小童。郎中立在窗前,透过小小的窗子看向外头,只见远远有天光从乌云当中透了出来,先是窄窄的一束阳光,之后阳光倾泻而出,水面上的水花渐渐小了,天就要晴了。
那孩子闹了半天,吃了蜂蜜之后,半天不言语,也不哭闹,石娘一瞧,却见那小童竟是歪在地上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这孩子实在太过闹腾。”石娘把小童抱在床上,又拿了薄被小心的盖在他身上,这才凑到郎中身旁,一脸疲倦道。
郎中伸手揽过石娘的肩头,面上表情极为复杂,他想了又想,终是下了决心,“这孩子以后就好生养着吧!”
石娘一笑,扯住郎中的胳膊,口中笑道:“我瞧着,这孩子只怕是不好养活。”
“这有何难,大不了多备些蜂蜜罢了。”郎中闷声说道。
“郎中所言甚是……”石娘的笑声于是愈发欢畅起来。
日出云散,天空湛蓝,甲板上渐渐又有了人,空气中尚且带着几分水意,远处天光明媚,水天一色,水痕向后,渐渐散去。
大船日夜兼程,不过两日的功夫,就到了乐水城百里之外,至于益州城便更远了。
几人逐渐的放松了下来,唯有郎中仍旧提着一颗心,不为别的,只因那小童吃光了他随身携带的蜂蜜之后,倒是对郎中身上其余的瓶瓶罐罐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每每趁着郎中不注意的功夫,那小童摸出瓷瓶,拔掉瓶塞,不管不顾的仰头一吞,也不管那瓷瓶里头究竟放的蜂蜜还是旁的东西。
说也也巧,那郎中身上原有个蓝色瓷瓶,瓶身上画着一抹翠竹,不过寥寥几笔,却是甚有雅趣。
那瓷瓶里头放着的药丸也是郎中精心所制的好东西。郎中之前在益州城的时候,无意之间得了一枚上好的人参。正巧又与石娘成亲,于是他便将人参,还有那白芍,当归,鹿角,青蒿,天冬,芡实汇在一处,做出了这瓶子药丸,只等着给石娘调理身子用。
谁知,这瓷瓶竟是无意之间被那小童摸了出来,之后更是趁着郎中不备,小童熟门熟路的打开瓶塞,仰头就吃,等郎中发现的时候,那小童已然吃了五六粒。
郎中大惊失色,急忙夺过药瓶,又把小童倒提起来,使劲拍打屁股,那小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之后,伸手掐住郎中膝盖。
郎中把那小童头朝上正过身来,小童红涨着脸,冲着郎中面上吐了一口,一股子药味扑鼻。
郎中顾不上擦拭面上的唾液,只拍着小童的脊梁,试图把那药丸拍打出来,如此两下之后,小童鼻端蓦然淌出血来,先是一滴两滴,之后便如那洇洇流水一般流个不停。
郎中伸手要为那孩子把脉,谁知小童张口就咬,郎中一躲,正被那小童咬在手臂上。
郎中心中气恼,又不好与个孩子一般见识,眼看那孩子淌着鼻血,怕是那人参本是大补,这孩子哪里受的住?
郎中思忖一会儿,既然这火气上来了,唯有以毒攻毒才行,他怀中还有一瓶子泄火的药,但是用量只怕要好生斟酌一番。
郎中皱着眉头思索,那孩子冲着郎中的手臂又是一口。郎中吃痛,低头看这孩子,这孩子原本白白胖胖模样可爱,但此番鼻子下面满是鼻血,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使劲的瞪着郎中,看起来既有几分奇怪又有几分奇怪。
郎中随即把这孩子放下来,伸手在怀中摸索,那泄火的瓷瓶贴身放着,他摸了几下,就摸出了那画着小黄花的瓷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