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娘倒在地上,微微侧过脸颊,一袭红衣,凄美哀婉。便是连宋如是瞧着也觉得动容,原来她已不由自主挤进人群,看向六娘。
李诃非但无动于衷,甚至连眉毛也没有挑动一下,他提着松子糖,垂眸看向地上的青石板。
“李郎……李郎……奴家思慕李郎良久……李郎为何如此绝情寡义……”六娘瞧着李诃漠不关心,索性又加了壶油,添了把柴,一脸的委屈绝望。
宋如是轻抚肚子,不错眼的看着李诃,但凡李诃露出一星一点的怜惜,她就也要上演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她定要针尖对麦芒,与这小娘子一争高低。
可惜,李诃微微低头,手上提着的半斤松子糖也带着几分从容。宋如是瞧着颇有几分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宋如是正瞧得热闹,那厢袖子一紧,她一回头,瞧见春花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娘子,奴婢这就去收拾这个不要脸的!”石娘立在春花身旁,一脸愤怒道。
“莫要着急,石娘你且附耳过来。”宋如是低声道。
再说六娘本是容貌出众之人,这厢倒在地上,面色悲伤,看热闹的人便有人出来主持公道了。
“那郎君,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这天色这般冷,你就这般任由小娘子倒在地上?”
“再说小娘子还是被他推倒在地的,咱们大家伙都瞧得真真儿的。”有人附和道。
“对对对,奴家也看得清清楚楚。奴家瞧着这郎君定然是有了新欢了,所以才会这般无情无义。”又有妇人说道,
这妇人的声音一出,人群当中便有人响应了起来。有人当场摔了一地的瓜子皮,挽起袖子就要过来揍李诃。还有人躲在暗处骂骂咧咧的,给人鼓气加油。
惹了众怒的李诃,甚至连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只提着松子糖继续看脚下的那一方青砖。
这块儿青砖四角平整,跟周围的青砖紧密的连接在一处,这才成就了糕点铺子门口的人来人往,又成就了整条东街的喧闹漫长。
“李郎……”六娘掏出帕子,掩面哭泣。
“那郎君,你快些扶了小娘子起来,不然你今日就莫要离开此地。”
“对对对,你若是不把小娘子扶起来,咱们就不让你出这个门。”
“莫说是这个门,就是整条东街你也莫想要离开。”
先前出头的妇人,叫嚷声最大,她立在最前头,离着六娘最近,眼看着六娘肩膀微微发抖,显见是悲伤至极,这妇人更是义愤填膺,恨不能立时暴揍李诃一番。
李诃终于缓缓抬起头,目光看向人群,他扫视一圈儿,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六娘身上,而是定在了站在人群当中瞧热闹的宋如是身上。
两人目光相对之下,眼中再无旁人,李诃仔细看向宋如是,瞧着宋如是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拉着春花,神色轻松,目光兴奋,也不知究竟在兴奋什么。
李诃一叹,终于开口道:“六娘何必如此做戏?”
“李郎,为何如此误会奴家?李郎可知奴家为见李郎一面,费了多大的功夫,就为了见到李郎,奴家……奴家……”六娘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她微微抬起手来,那纤细的手指上破了个三寸来长的口子,瞧着血呼拉的,很是可怜。
李诃垂下眼眸,叹息道:“我早已成家,六娘何必如此苦苦纠缠。你若是单单纠缠我也就罢了,偏偏又去我家娘子的铺子里头大闹,还扬言说是要毁了她的铺子。六娘这又是何必?”
李诃此话一出,人群当中倒是为之一静,众人料想不到,此事竟是另有内情。先前叫嚷的最是大声的妇人,自打瞧清楚了李诃的模样,便微微张着嘴巴,呆呆的看着李诃,这人群的喧闹已经与她无关。她像是在做梦一般,只因为她从未见过这般模样俊俏的郎君。
六娘一手掩面,口中悲戚道:“李郎为何只听旁人说,而不听奴家解释?还是说李郎只相信她而不相信奴家?”
李诃不欲与六娘在此纠缠,索性直接说道:“六娘若是当真贤良淑德,就不该在我娘子临产之时,这般逼迫,我实在不知六娘究竟安的什么心?”
李诃这话像是往人群里泼了一瓢热油,人群登时喧沸起来,众人的目光全然在六娘身上。
六娘垂着头,肩膀微微发抖,像是在哭泣,她身上的红衣,像是从枝头上落下来的芙蓉花。
“六娘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只因为心里头只有李郎,所以才会心甘情愿的受下这许多的苦楚,任由李郎冤枉奴家,奴家却是有口难言,有口难辩。”六娘一声叹息,透着悲伤透着无奈,“六娘倒是想要问上一句,郎君为何要如此对待奴家?”
这六娘声音悲伤,让人不由心生同情,这戏码算是越来越精彩,天上虽是有太阳,但是毕竟是寒冬腊月,站的久了,也觉得手脚冰冷,但是瞧热闹的没有一人肯离开。
李诃又看向宋如是,宋如是微微一笑,给那石娘使了个眼色,忍耐许久的石娘登时走到六娘身旁,半拖半拽,把那六娘扶起身来,口中焦急道:“六娘子,你怎么还在这里?快些跟奴婢回家去吧,听闻五爷就要回来了。”
六娘被石娘生拉硬拽的起了身,一眼瞧着石娘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石娘,想是家里头的丫头,于是开口问道:“五爷当真要回来了?”
“那还能有假?何况奴婢即便是骗谁,也不敢欺瞒六娘子。六娘还是快些跟奴婢回去吧,此番五爷只怕都到了家门口了。”石娘不停催促道。
六娘心中一阵欢喜,又去看那李诃,她瞧着李诃目光专注,于是顺着目光去看,正看到一脸云淡风轻的宋如是。
她眉头一拧,就要开口。谁知石娘抢先一步,口中高声道:“六娘子还是快些跟着奴婢回去吧,家里头不止有五爷,还有那齐家郎君,他此番可是专程为了亲事来的……”
石娘刻意压低了声音,偏偏她嗓门大,饶是“故意”压低了声音,依旧能让人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