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子身量不高,约莫到石娘的耳朵,她身材瘦小,几乎只有石娘身量的一半。
她还穿着方才那件儿衣裳,不过头发似是又梳洗了一番,瞧起来又光又亮,像是抹了发油,显得纹丝不乱。她又在发髻上插了一枚老银簪子,簪头上坠着个玉坠子,看起来虽不张扬,倒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她随着石娘在后院转了一圈儿,口中不断说着讨巧的话,“姑娘这么一说,奴家就明白了。不过咱们这院子里头布置的真真是精巧。奴家也算是见过几分世面,倒是没有瞧见过这般雅致的院落。”
“奴家也说不出来这院落精致在何处,只不过有一样,这院落里头的每一样东西瞧起来都让人觉得舒服。便是连这井轱辘上绑着的草绳,看起来也是顺眼极了。”
“你倒是识货,咱们这井轱辘上缠着的草绳,可并非寻常的草绳子,这其中也是有讲究的。”石娘得意一笑,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不说别的,寻常的草绳都是稻草编的,咱们家的草绳却是用竹叶编的。”
“稻草长竹叶短,再说这竹叶用久了只怕会散开,禁不住盛了水的木桶。”张婆子奇道。
“这还是娘子的心思巧,娘子说梅兰竹菊乃是君子四好,就跟那望闻问切是中医四诊一般。娘子游说家里头正有现成的竹叶,便把春日的竹叶采摘下来,在棉籽油里浸泡了几日。”
“原本竹叶不过一拃来长,在棉籽油里泡了七日之后,瞧起来像是长了一些。这还不算完,娘子就命奴婢们把竹叶捞了出来,浸泡在另外一种油里头。奴婢认不得那种油,不过这竹叶在那油里头又泡了七日以后,颜色就变了,变得跟普通的稻草一般,不过是叶子更宽一些。”
张婆子口中啧啧称奇,又凑到井沿边去看,她扯着井轱辘上的草绳,口中奇道:“这草绳看起来倒是结实的紧,若不是姑娘告诉奴家,奴家只怕也瞧不出来,这草绳子竟然是竹叶做的,并且这草绳子看起来倒是比寻常的草绳瞧起来更有光泽,纹路也更清晰一些。”
“反正这草绳子看起来真与旁的草绳子不同,奴家也说不出来个精巧话,先前只觉得娘子模样生的好,就跟天上的神仙一般,如今看来娘子倒是个才貌双全的,便是连这普普通通的草绳子竟然也是下了心思的。”
“所以说娘子心思巧,这草绳子不过是其中一样,其他还有好多样,待明日有空,奴婢再带着您到处瞧瞧。”石娘欢喜道,仿佛那张婆子夸的是她自己一般。
“能够伺候娘子还真是奴家的福气,都说这跟着富贵人时间久了,就变得富贵了,姑娘瞧起来倒不像是个丫鬟,奴家瞧起来倒像是哪家的小娘子。不然说这跟着富贵人呆的久了,自身也就变得富贵了。”那张婆子口中不听说着,眼看石娘面上笑容愈发欢畅,她察言观色口中又说道:“姑娘还有方才那位春花姑娘,还不知道以后要嫁到哪种好人家去,只可惜奴家初来乍到,不认识那么许多人,不然定要给两位说上两位如意郎君才是。”
“张婆子,奴家早就成亲了,你瞧……”石娘指向郎君,口中笑道:“郎中便是奴家的夫君,就是站在廊下的那一个。”
张婆子方才已经见过郎中,于是笑道:“方才就是这位郎中为奴家开的门,没想到竟然是个郎中,姑娘这辈子倒是不用愁了,奴家瞧着郎中也是个和善人,姑娘真真是有福了。”
“什么有福不有福的,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石娘心中欢喜,偏偏口中闲闲说道。
“姑娘真是个有福气的,奴家瞧着这郎中样貌又好,又是个郎中,有句话叫做青年才俊,这郎中便正是这青年才俊。”张婆子口中说着讨巧话,不经意的又去打量郎中。
“郎中,穿云可曾好些了?”石娘心中欢喜,对着郎中越发的和颜悦色起来。
郎中被石娘突如其来的温柔吓了一跳,于是谨慎道:“我方才出来,也瞧得不大清楚。”
“那你再回去帮他瞧瞧去,你说他一个人顶着满头包,也是在可怜的紧。他本就爱出门闲逛,若是因此被耽搁在家里头出不了门,只怕又要着急。”石娘担忧道。
张婆子听着这话,倒是奇怪,她还从未见过满头包的人,于是愈发留心听了下去。
“无妨,我已留了药给他。”郎中平静道。
“穿云虽有错处,但是他如今也吃了教训了,也算是遭了报应了。”石娘说了两句,又挽着张婆子的胳膊说道:“张婆子你还没有见过穿云吧,这穿云为人最是义气,但凡你有事央求,他就没有不答应的。”她又压低了声音说道:“他这人除了脾气火爆些,旁的倒也还好。”
“张婆子你是不知道,前几日奴婢去喊穿云去吃饭,结果他竟然拿了瓦片砸奴婢,若非奴婢躲得快,此番只怕还在屋里躺着呢。”
“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张婆子有些吃惊道。
“哪里有什么误会,奴婢不欲跟他一般见识,所以第二天又去喊他吃饭,结果差点被他打死……”石娘心有余悸道。
“竟有此事?”张婆子微微变了脸色,不可置信道:“那这穿云的脾气未免太过火爆了一些……”
“可不就是嘛,奴婢就是心软,今日瞧着他满头包的样子,奴婢实在看不下去,所以催促着郎中赶紧瞧瞧去。他虽是如此待奴婢,奴婢却不忍心见他受苦。”石娘叹声道。
“姑娘菩萨心肠,定然会有好报的。”张婆子附和道:“姑娘心善,定会衣食无忧,顺遂一生。”
“不过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罢了……”石娘说着,突然拽着张婆子的胳膊,口中急急说道:“张婆子,你瞧那就是穿云,就是廊下站着的那一个……”
张婆子心中本就对穿云有些好奇,赶忙扭头去看,只见着廊下站着个面如锅底,又身穿黑衣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