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药,就要从终南山说起了……”张婆子又要长篇大论,好在石娘及时截住了话头。
“张婆子你小声些,娘子此番生产之后,最需要养足精神,这话也是你说的。怎么你此番倒又没完没了起来了?”石娘看向宋如是的时候,就又换了语调,“娘子吃完了这鸡蛋,便再歇上一会儿,合着天色还早,如今还不到辰时。”
宋如是艰难的咽下了口中的鸡蛋,点了点头,而后回过味来,吃惊道:“怎地又到早上了?”
“可不就是早上了?”张婆子笑道,“娘子昨晚睡得早,故而今日醒的早。奴家瞧着娘子的精神头倒还好,待过上两日,就能出门走动了。”
宋如是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果然窗棂上糊着的宣纸透进来的光亮,比方才亮堂了许多。
“海棠呢?”宋如是突然问道。
“郎君照看着呢……”提起这个,张婆子笑得合不拢嘴,“之前倒是奴家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郎君在照看海棠?”宋如是有些惊诧。
“可不是嘛,郎君照看起孩子来可是有模有样的。”张婆子一夸起李诃,口中就没完没了起来,“论起那细致劲儿,便是连奴家也比不上呢。”
“娘子可是想海棠小娘子了?奴婢这就把小娘子抱来给娘子抱抱……”石娘素来了解宋如是,于是口中试探道。
宋如是点了点头,石娘便急吼吼的去抱海棠。张婆子像是有话要说,时不时去看宋如是的脸色。
宋如是含着一口鸡蛋,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只皱着眉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张婆子。
张婆子几次三番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坐在床榻边儿上,手中无意识的揉搓着衣摆,口中犹犹豫豫的开了口,“娘子……奴家对不住娘子……”
宋如是口中鸡蛋于是越发酸了,她皱着眉头,好不容易咽下了鸡蛋,方才柔声道:“张婆子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张婆子重重叹了口气,“奴家的难处就是觉得对不住娘子……”
宋如是瞧着张婆子靛青色的衣摆在张婆子的手中上下翻飞,于是口中安慰道:“张婆子您莫要多想,这些日子以来,您的辛苦奴家心里头也清楚……”
宋如是这话,倒是勾起了张婆子的伤心事,她掏出帕子,一面抹着眼泪,口中委委屈屈的说道:“有娘子这句话就成……奴家这心里头实在难过的紧……你说这事儿……奴家没有办成……真是奴家的过错……”
宋如是听着她说的犹犹豫豫,于是口中问道:“张婆子,你若当真有为难之处,就告诉奴家,奴家自会帮你想办法。”
张婆子一手帕子,一手衣角,于是那帕子揉成了团,衣角揉成了麻花,她重重叹了口气,“总之是奴家对不住娘子……”
张婆子霍然起身,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宋如是有些茫然,她嘴巴发酸,好歹把那瓷碗搁在一边,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且说张婆子,仓皇而出。
她进了后院,直奔厢房,关上房门,直冲床榻而去。
床榻上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又有个塞了菊花的软枕,外头套着姜黄色的布套子。张婆子随手拿起软枕,在那软枕里头摸出一把钥匙出来。
她拿着钥匙,就去床榻底下翻腾了起来。黑乎乎的床榻底下,放着个樟木箱子,她把那箱子拽出来,又拿钥匙打开了箱子。箱子里头整整齐齐放着一箱子的瓷碗,巴掌大小的瓷碗。
张婆子取出一枚瓷碗,那瓷碗上头画着个活灵活现的大公鸡,公鸡脚底下踩着一把弯弓。
张婆子冷哼一声,“竟是上了那老东西的当了……这玩意儿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张婆子随手丢下瓷碗,看着这一箱子瓷碗,心里头不由得暗自烦扰,即便是一天扔一只,那也要扔到猴年马月去。
张婆子看着这箱子瓷碗,不由得陷入了深思。
前院不知何时,热闹了起来,张婆子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心里头渐渐有了主意。
“既然前院热闹,后院定然无人……”张婆子想着,悄然起身,开了房门,探头去瞧。
院中空荡荡的,张婆子又支着耳朵去听,隐约听到石娘,春花的声音,她这才放下心来。
她转身回了屋子,把那樟木箱子锁了起来,悄然抱着沉甸甸的箱子出了房门。
她鬼鬼祟祟,看了一圈儿,眼看四下无人,于是趁机抱着樟木箱子上了石娘屋里。
她一推门,悄然而入,她看了一圈儿,认准了床榻下头,于是抱着樟木箱子,“吭哧吭哧”走到床榻边儿上,而后把那樟木箱子使劲的推到床榻深处。
张婆子动作利落,藏好了箱子之后,又看着屋子里头乱糟糟的,进门的案几上头随意散落着几样草药,其中一样跟个干枯的树枝一模一样。
张婆子撇了撇嘴,口中说道:“奴家这可是在帮你们……”
张婆子嘿嘿笑了两声,便踮起脚尖,出了屋子,轻轻合上房门。也是她运道不好,一出屋子就撞见了石娘。
“张婆子,你去奴婢屋里做什么?”石娘一脸怀疑道。
张婆子随意拍打着衣襟,口中笑道:“方才奴家去找姑娘,谁知姑娘不在家。咱们巷子口打头一家的妇人,姑娘可曾见过?”
“自然见过。”石娘点了点头。
“奴家方才瞧见她了,听她说咱们巷子里那元娘死了……”张婆子神神秘秘的说道。
“元娘死了?”石娘的神情有些耐人寻味。
“可不就是死了,听那妇人说这元娘死的惨极了,浑身上下血淋淋的……”张婆子挑起眉毛,绘声绘色的讲道:“听说捕快过来抬人的时候……那床榻底下的青砖缝隙里都是暗红的血……那屋子里头闻起来腥气扑鼻……”
石娘听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只搓着胳膊说道:“张婆子你莫要听人胡说,那妇人看起来老实,其实最是喜欢嚼舌根子,镇日里在这巷子里头窜来窜去,说话间又喜欢添油加醋,可算是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