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娘这才明白过来,口中讪讪道:“奴婢还当娘子知晓此事,这才全盘说了出来。”
她耷拉着嘴角,口中又说道:“此番娘子已经知道了,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你这石娘只管嘴上痛快,这会子捅下了娄子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春花口中数落着,“此番娘子知晓了此事,定然要一一问话,此番又要劳神伤身。”
“若是被郎君知晓了,只怕要狠狠罚你!”春花恨铁不成钢道。
“郎君只管责罚,奴婢绝无二话。”石娘垂头丧气的说道:“合着是奴婢捅的娄子,也该奴婢一个人担着。”
宋如是微蹙眉头,一窗之隔的大晴天,满树的绿荫似是都与她无关,她想了一会儿,便起了身,站在窗前,看着后院的景致。
后院墙头上洒着阳光,树上的绿叶镀着一层金边儿,井轱辘上又有细碎晃眼的阳光。
后院东西各有两间厢房,东边厢房又接着厨房,厨房的烟囱上冒着青烟,许是春花在做早饭。
宋如是瞧了一会儿景致,无意间瞧见张婆子掂着脚尖出了厢房,她弓着脖子弯着腰,蹑手蹑脚的走到水井旁边。
她探着头,四下看了看,而后就从怀中摸出个东西,一伸手扔到了井里头。
张婆子的动作一气呵成,若非宋如是不错眼的盯着,只怕还当自己看花了眼了。只见这张婆子扔下东西,转身就走,她轻手轻脚回了厢房,关上房门。
这厢石娘跟春花方才拐过月亮门,石娘神情懊恼,止不住的嘟囔着,“奴婢哪里想到娘子是在套话,若是早知如此,奴婢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
“奴婢是个老实人,这你也是知晓的。你说娘子问话,奴婢怎能不去?再说你是没有瞧见娘子当时的模样,真真是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模样。”
这厢春花神色平静,反倒安慰起了石娘,“石娘你莫要自责了,事情既然已经是这样了,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这两人进了后院,并没有发现后院水井的异样,倒是厨房飘来的香味引起了春花的注意。
“像是卤煮的味道……”春花抽了抽鼻子。
“嗯,确实是卤煮的味道。”石娘心情不好,神情怏怏的,她嘴上虽是硬邦邦的,心里头不免担心李诃责罚。
“张婆子不是伤了手了,怎么还要忙活。”春花口中说着,紧走两步去了厨房。
厨房的灶台上搁着两把菜刀,又有一条骨节分明的牛尾巴,还有个一尺多长的肋巴骨。
至于案板上,更是散乱的放着各色各样的香料,春花认出了几样,但是大多数的竟是瞧也没有瞧见过。
“郎中?”春花看着忙碌的郎中,实在有些惊讶。
“今日无事,便来小露一手。”郎中拿着蒲扇,又小心的伺弄着火候。
“石娘昨日还念叨着要吃牛肉,这厢就有牛肉炖上了,真真是羡煞旁人。”春花打趣道。
郎中也不回头,只弓着身子扇火,口中笑道:“石娘此番有了身子,她自己不知深浅,也不留神一些,只照常吃喝,时间久了,身子只怕要亏。”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屋子里头香味四溢,自然勾了石娘腹中的馋虫。只可惜她跟郎中最近总是别别扭扭的,于是也不好贸然进去,只站在水井旁边,手里摩挲着井轱辘上缠绕的草绳子。
宋如是既然知晓了此事,定然要找春花过来问话,提起张婆子呵斥那小丫头的事情,春花却是摇头道:“奴婢也听石娘提起过,但是奴婢并没有亲眼瞧见。”
“还有那小丫头瞧着也是个稳妥的,并不像是多事之人。并且那一夜,本来是打算让她去后院跟着奴婢对付一宿的,谁知那小丫头回绝了,说是要就近伺候夫人。”春花性子谨慎,出了口的话,定然是亲眼瞧见的。
“那一夜,你在后院可曾听到了什么动静?”宋如是又问道。
“奴婢并不曾听到什么动静……”春花仔细回想道:“不过那一夜像是起了风,风刮得窗棂啪嗒直响,然后奴婢就又睡着了。”
宋如是点了点头,她坐在外间的案几旁,手上拿着个把玩的如意,面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春花记得这玉如意原本摆在多宝阁上,于是便扭头去瞧,果然先前摆放玉如意的位置空荡荡的。
“此事长姐只怕担心奴家伤神,这才决定瞒着奴家。”宋如是把玩着玉如意,口中缓声道:“只是这小丫头终究是死在了咱们院子里头,咱们总要给长姐一个交代才是,不然调教了这么久的丫头说没就没了,换到谁身上谁也不会舒坦的。”
这院中统共就春花,石娘,郎中,穿云,张婆子几个人,宋如是一一找来问话,待要去唤穿云,结果春花却说道:“穿云大哥出门去了,只怕再过两日方才能够回来。”
与此同时,春花口中的穿云就在城门口。他杏色的袍子上染着一层尘土,面上也带着一抹疲惫之色。
巳时三刻,太阳晃眼。
穿云随着涌动的人流进了城,他前头走着的是个抱孩子的妇人,那夫人身上穿着件儿酱色的襦裙,上身是青色的襦衫,她怀中的孩子也就两三岁大小,如今正趴在妇人的肩头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穿云。
这小童头上戴着布做的老虎帽子,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头顶上的老虎须子随着他的动作一颤一颤的。
穿云有些疲惫,他咧了咧嘴巴,给了那小孩子一个微笑,谁知小孩子愣了愣,于是便大哭了起来,于是惊动了妇人。
妇人抱着怀中,口中哄着,两人渐渐远去了,那小童离得老远,还时不时的探头看着穿云。
穿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心中苦笑,这一去三日,再归来的时候,竟是到了这般只那一眼就能吓哭小童的境地了。
穿云捡着人少的地方走了一会儿,便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他撩起袍子上了墙头。他的身形轻俊灵活,很快就消失在街坊连绵不绝的屋檐黛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