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三进三出的院落,后院种着海棠树,三月海棠花开,五月海棠结果,枣子大小的果子结了一树。六娘就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树上结着的海棠果。
她头梳垂鬓分肖髻,发髻簪着小朵的海棠花钿,身上穿着的亦是海棠色的裙子。
阳光热烈,她却并不觉得热,只痴痴的看着那枣子大小的海棠果,还未成熟的果子很是青涩,但又结得又稠又密。
“娘子,郎君回来了。”小丫头的声音带着不安。
“回来便回来,何必如此大惊小怪?”六娘头也不回。
她身后站着的小丫头,年岁不大,也就十二三岁的模样,她头梳双丫髻,身上穿着交颈的土黄色襦裙,此番正局促不安的站在六娘身后三尺远的地方。
“娘子……郎君瞧起来有些不对……”小丫头鼓足勇气说道。
六娘这才缓缓回身,这小丫头乃是姨娘为自己“精挑细选”的陪嫁丫头,年岁小些也就罢了,偏偏人还不大机灵,凑巧的是这小丫头在家里头也是行六,这姨娘的心思实在是司马昭之心。
六娘突地笑了,“米儿,你也跟了奴家这么久了,怎么遇到事情,还是如此慌张?”
六娘余光瞧见那月亮门人影一闪,于是声音愈发柔和,“既然知晓郎君回来了,就该好生准备茶水糕点,小意的伺候着。奴家身子不爽利,你便快些去吧。”
小丫头米儿听到这话,只唬得脸蛋儿发白,她吭哧了一会儿,声音似是蚊咛,“娘子……郎君说……奴婢……如何……”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些去!”六娘加重了语气。
那米儿站了一会儿,方才去了,她的双腿似是灌了铅,方才转过月亮门,就被人一脚踹倒在地。
“怎么去了这么久!”年轻的郎君,薄薄的嘴唇蕴藏着深深的怒火。
“娘子身子不爽利……奴婢这就去给郎君准备茶水点心……”米儿急忙起身,也不敢拍打身上的灰尘,只弓腿站着,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那郎君看了看米儿身上的衣裳,不由冷笑道:“没地里穿这种丧气的颜色,还不快些回去换件儿衣裳去。”
“奴婢换下的衣裳已经洗了……”米儿口中哆哆嗦嗦的说道。
“你莫不是就这两件儿衣裳不成?”郎君冷哼一声,“你这话在家里头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外人听到,只怕以为咱们家连个丫头的衣裳都供不起。”那郎君抬手给了米儿一个嘴巴子,“就你这一句话,就值上两个嘴巴子。”
米儿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只急忙站直了身子,口中讨饶,“奴婢不会说话……惹了郎君不快……郎君莫要同奴婢一般见识……奴婢再不敢了……”
那郎君看着米儿就来气,抬手又给了米儿一个嘴巴子,口中这才问道:“娘子身子怎么又不爽利了?”
“娘子不说……奴婢也不知道……”米儿脱口而出,接着“诶呦”一声,肚子上被狠狠踹了一脚,此番又被踹倒在地。
她肚子疼得直不起腰,只挣扎着起身,也不敢出声,只垂头站着,那郎君瞧不见的是她裙摆底下发抖的腿脚。
“蠢货!”那郎君甩袖走了。
米儿听着前头没动静了,这才悄然抬起头来,她肚子疼的要命,只扶腰站着,又伸手去拍打着身上的灰尘。
她一面拍打着衣裳,一面口中叹气,“上次因为换了衣裳挨了打,此番奴婢也没有法子,奴婢的衣裳都是这土黄色……”她的声音带着悲伤,只口中苦笑道:“也只有这土黄色沾了灰,让人瞧不出是挨了打……”
再说那郎君黑着脸出门去了,他堪堪要出巷子口的时候,突然从天而降一个人。
再说那头上痦子发作的云郎,在屋里呆了半日就觉得茶饭不香,于是索性出了屋子,只捡着偏僻的巷子走着,打的就是再遇郎中的心思。
妾室安氏追着问了几句,被这云郎狠狠呵斥了一番,这才怏怏的回屋去了。
云郎穿了几条偏僻的巷子,竟是一个人也没有遇到,他有些沮丧,正茫然之际,又瞧见街坊对过有条僻静的巷子,于是便迈开步子进了巷子。
也是云郎运道不好,他方才走到巷子当中,身后就跟进来了个喝醉的泼皮。
云郎皱了皱眉,索性加快了脚步,谁知那泼皮也加快了脚步,云郎只听着身后“哼哧哼哧”追赶的声音,心中暗道一声晦气。
谁知他方才道了一声晦气,这厢就遇见了晦气,只见对头的巷子里也进来个一摇三晃之人,打眼一瞧,也是个吃酒吃多的。
云郎此番的处境,乃是前有醉汉迎面而来,后有泼皮步步紧逼,偏巧这巷子很是狭窄,不过容两人侧身而过。
云郎皱着眉头,眉间的大包还有痦子,一并的隐隐作痛起来。
“那厮……且慢……”身后的泼皮咕哝着吆喝道。
云郎吐出一口气,这泼皮口中的“那厮”莫不是自己不成,这话很快就得到了印证,因为他鼻端突然涌过一股酒臭气。
“那厮,你跑这么快做什么?”那泼皮伸手搭在云郎的肩膀上,口中的酒气喷了云郎一脸,“你怕什么……大爷我不过是要问你几句话……”
云郎闻着那酒臭气,心口直欲干呕,他此番蓦然想到郎中的话,“这痦子发作之时,轻则有血光之灾,重则会有性命之忧……”
“我问你话呢,你莫不是聋子不成?”那泼皮伸手拍打着云郎的脸颊。
云郎这才回神,口中陪着小心道:“方才没有瞧见大爷,所以并不知道大爷是来找我问话。大爷可是有话,那便尽管来问,我若是知道的,定然没有欺瞒大爷的道理。”
“你倒是个懂事的……”那泼皮满意的打了个酒嗝儿,冲着云郎笑道,“我且问你,你方才走那么快做什么?”
云郎眼角瞟见对面的醉汉一摇三晃的走了过来,此番离着两人还有两三丈的距离,口中却是陪着小心说道:“实在是家里头有事,所以走的快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