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檐底下,搁着个小板凳,板凳上又搁着个倒扣的瓷碗,米儿瞧着觉得奇怪,不等她问出口,那厢辛娘就开口说道:“这是奴家家乡的说法,若是人走了霉运,那便用瓷碗盛了米,趁着夜半三更的时辰,把这盛满了米的瓷碗倒扣在家门口,如此过上三日,便能去除霉运。”
“不过这瓷碗若是倒扣过来,那便是三天三夜里头动也不能动一下,不然这法子就不灵验了。”
米儿似懂非懂的听着,心里头觉得奇怪,口中惊奇道:“竟然还有这种去除霉运的法子……奴婢倒是从未听说过……”
“不过是乡下的土方罢了,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图个心安。”辛娘收起油纸伞,引着米儿进了正房。
这屋子里头收拾的倒也干净,案几上擦拭的干干净净,虽有斑驳破皮之处,但瞧起来也干净。
窗边的高案上,搭着件儿红色的衣裳,米儿认得那红裙是荷花姑娘惯常穿的衣裳。
“今日下了雨,姐姐的衣裳便先晾在案几上。”辛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转过脸,她就又开始说道:“姑娘且坐一坐,奴家这就去给姑娘烧些茶水去。”
米儿听到蔡婆子提起过,这破败的院落连个取水的地方都没有,荷花姑娘平素喝的都是雨水。若是长时间不下雨,那盛水的破缸里头就会生着蠓虫,缸底下还有那生着红筋的线虫。
“辛娘莫要麻烦了,奴婢并不觉得渴。”米儿想到此处,赶忙阻止辛娘。
“姑娘好不容易上门一回,哪里有不喝茶就走的道理。”辛娘热络道:“姑娘且等上一会儿,这茶水很快就得了。”
米儿还要阻止,谁知那辛娘说话间自是跨过门槛出了屋子。
米儿无奈之下,只得立在屋中,她有些无趣,便四下瞧去。这屋子里头虽是收拾的干净,但是处处都能显出破败之处来。
窗户上糊着的宣纸破破烂烂的,透出经年的旧黄,还有那窗棂上原本雕琢着的牡丹花,此番也显出凋零的模样来。
屋子里头还有股子潮湿的味道,米儿看着高案上搭着的红裙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她在这屋里呆了半天了,竟是没有瞧见荷花姑娘。
“姑娘怎么不坐下?”辛娘提着茶壶跨过了门槛,她一手提着茶壶,另一只手拿着两个摞在一处的茶盏。青瓷的茶盏上隐约透出轻描淡写的花瓣,“也是奴家方才欢喜糊涂了,竟是忘了让姑娘坐下等着。”
辛娘口齿伶俐,把那茶壶茶盏搁在案几上,又招呼着米儿坐下来,那破败的案几,早就没有了配套的锦垫。地上如今搁着的两只布垫子,那还是辛娘拆了门口的布帘子,将就着做的。
米儿顺从的坐了下来,她看着辛娘手脚麻利的为她斟茶倒水,水汽蒸腾,米儿又想起了水生的蠓虫,于是这茶水闻起来也多了古怪的味道。
米儿接过茶盏,只捧在手心,口中却是问道:“奴婢来了半天,竟是没有瞧见荷花姑娘。荷花姑娘莫不是恼了奴婢,所以不愿瞧见奴婢?”
“姑娘说的哪里话?”辛娘笑道:“姑娘能上门来看姐姐,这便是姑娘的情意,都说这穷在闹市无远亲,姐姐现在的情形,大约也是如此。”辛娘话到最后,面上就带出了一抹苦笑,“姐姐此番病了,除了姑娘,再没人登门。奴家瞧着心里头还不得劲,那便更莫要说姐姐了。”
“姑娘莫要客气,且先喝茶。”辛娘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米儿心里头有些隔应,但是奈何辛娘实在客套,她只得抿嘴喝了一小口,根本就来不及细品,这温热的茶水就顺着嗓子眼儿进到了肚里头。
“方才姑娘倒是还没说荷花姑娘究竟去了哪里?”米儿唯恐这辛娘再劝,于是好忙转移了话题。
“姐姐这是不好意思见人……”辛娘开开口说道,“姐姐这几日形容憔悴,便一直羞于见人,镇日里躲在屋子里头,也就蔡婆子过来的时候,姐姐同她说上几句话,旁的时候姐姐都是默不作声。”
米儿叹了一口气,“荷花姑娘还是想开些的好……”
“正是这个道理……”辛娘接口道:“姑娘此番过来瞧姐姐,姐姐知晓了,这心里头也会松快一些。”
米儿听了一会儿,又不知该如何接话,于是索性起了身,她从怀中掏出帕子包着的糕点,“奴婢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不过是这两样糕点,也是奴婢亲手做的,还请荷花姑娘莫要嫌弃。”
那辛娘接过糕点,口中更是笑道:“姑娘真是个好人,奴家一瞧见姑娘就觉得亲切的紧,姑娘若是有空,再来院里头坐坐。”
辛娘挽住了米儿的胳膊,口中又亲亲密密的说道:“奴家在墙角里发现了几株苋菜,正打算伺弄着来做菜盒子,姑娘明日定要过来,咱们一同烙饼子吃。”
米儿含糊着应了,她出了院门,这才觉得一身轻快,那辛娘虽是热情,但未免有些热情过头了,让她浑身不得劲。
辛娘目送着米儿出了门,这才悄然插上了门栓,她方才回身,就瞧见安氏立在院子当中,身上穿着件儿姜黄色的裙子,此番正拿一双冷眼瞧着她。
“姐姐何时来的?”辛娘有些心虚。
“你莫不是心虚了不成?”安氏冷眼瞧着辛娘。
“奴家心虚什么?”辛娘笑道:“家里头来人了,姐姐正巧不在,奴家怕人疑心,所以只能去开门。”
“不过此番来的是个小丫头,奴家瞧她的样子,也是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奴家不过几句话就把她哄弄过去了。”辛娘下了台阶,亲亲密密挽住了安氏的胳膊,口中甜甜的说道:“姐姐莫要担心,奴家性子谨慎,必然不会让人拿住姐姐的把柄。”
安氏冷哼一声,甩脱了辛娘的手,“你只当奴家是米儿那丫头不成?随你几句话就给糊弄过去了?”
“姐姐莫不是还要疑心奴家不成?”辛娘委屈道:“奴家若非为了姐姐,又何必窝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