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好痛……
狐青流躺在床上,睁开眼是无比熟悉的环——竹影亭。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头,还未下地就见跟前走来两个黑衣女子。
“苏青苏红。”狐青流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疑惑道。“我怎么睡着了,嘶……发生了什么?”
他说着,却见苏青面上突然一滞像是在不可思议些什么一般。而后,他看她上前正要开口,另一个冷漠的声音突然响起。
“阁主昨夜喝了些许,此刻有些不记得也是应当的。”苏红开口,手已经抓上了苏青的手臂。
“这样……”狐青流瞥过头看向窗外,许久都没有再开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二人见他不语,便齐齐告退。
出了门,苏青突然一把甩开苏红紧紧抓着她手腕的手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阁主?!还要瞒着他!”
面对眼前的人的质问,苏红默默转身背对着苏青。“我不想让他再度涉险,若是忘了就忘了吧。”
那一夜之后,二人几乎用尽全力才赶在狐青流魂飞魄散之前赶到狐烟楼。她们不敢去找狐烟楼,毕竟狐青流此番下山也是偷偷的。最终,走投无路之下她们只好去找登剑锋的主人,狐景辰。
在狐景辰的协助下,狐青流捡回了一条命,却一直昏迷不醒,直到今日。
苏红记得,每当狐景辰将他碎裂的魂魄修复一点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会陷入炼狱一般的痛苦。她站在他的床边,看着他整个人蜷曲成一团不断颤抖,如此狼狈。
每次治疗结束后,他就会立刻陷入沉睡,直到下一次狐景辰再去修复他的魂魄之时,又会痛得醒来。在这不断地昏迷与清醒之间,反反复复,他的口里永远在呼唤着那个人。
苏红以为,等到狐青流醒来之时必定是遗忘了一切却唯独记得那个人。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他记得了一切却唯独遗忘了那个人。
他不记得她的样子,不记得她的声音。他忘记了她的怀抱,忘记了她笑时自己是多么的快乐。
或许他并没有遗忘,只是太害怕连这一丝回忆都要失去。于是,他将它藏了起来,深深藏在心里祈祷着未来的岁月可以凭此来慰籍。可是他藏得太深,终于连自己也找不到了。
又过了二日,九尾灵狐母让她的所有儿女都前往狐烟楼。狐青流便随着狐景辰一同前往。
一入狐烟楼,狐青流便惊呆了。因为在那大殿之下,跪着一个浑身伤痕的褐衣少年,他的十八弟狐南悉。
“十八……你……”狐青流刚开口,就见狐南悉抬头看了自己一眼,而后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那大殿之上传来一声威严的声音。“狐烟楼十八子狐南悉罔顾狐烟楼律法,屡教不改。特此,将狐南悉关入无望狱思过五十年。”
五十年……
狐青流大惊,刚想上前求情却被狐景辰一把拉住。“他自作自受,老四不必上去。”
“辰,你……”狐青流看了他一眼,又扭头看向那还跪在地上的狐南悉。只见他的面上却露出了微笑,接着便扣头谢恩了。
*****
墓室内,青光已经彻底笼罩住湖水下的二人。那浮在另一侧的达贵和狐言卿看不到二人的动作,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柳若儿被他按在湖底,没有过多的反应。突然狐青流一发力,一把把她推入了更深的湖下。下一刻青光闪烁,狐青流的兵解开始了!
“不要……”湖底深处,柳若儿拼命地向那抹青光伸出手去。可是她的手却再不断地远离那抹青色,永远无法够着他。
“若儿……我现在想起来,会不会太迟了?”不知为何,狐青流竟然笑了,他看着她那拼命地想要触碰到自己的手,突然间十分的开心。他笑着,眼泪不住地从眼眶中涌出。
永别了,保重。
最后一刻,青色的光芒将他的视野彻底淹没,一股来自魂魄撕裂的痛苦从躯壳深处刺出。一股无比强大的力量已经开始撑破他的躯壳。
“四哥!!!”狐言卿大哭了起来,哭喊声响彻整个墓室。
而站在祭台上的达贵则死死抱紧狐言卿,防止他冲去送死。他死死盯着狐青流的动作,脸上的肌肉绷紧得如同石块一般。
一时间,这个墓室内从此着四面八方怪手的破水声,人的哭喊声,还有身体爆破声,混乱不堪。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道银色的身影飞速地掠过水面,直直冲向那高高扬起的巨手。
祭台上的二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听一声巨响,那还嚣张的怪手顿时被撕成无数的碎片重新砸入水面,激起无数条一人高的水花。
狐言卿已经看呆了,连哭都忘记了,大张着口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而那原本抱紧他的达贵,手也不自主地松开呆呆地看着那些水花。直到……
“啊!”狐言卿的下巴重重砸在石板上时,那一声凄厉的惨叫二人这才回过神。
只见那水花群中,一个银色的身影正扛着两个人慢慢走上了祭台。一上石板,他便立刻蹲下伸手熟练地在狐青流身上点了两下,封住了他全身的气穴,这下别说兵解了他能保证狐青流连走路都成问题。
被无视的二人异常尴尬,达贵自然是不用说的了,刚刚还大放厥词现在刚好打脸。至于狐言卿,面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白。亏他刚刚还哭丧似的大嚷着,真丢脸。现在他巴不得立刻有个缝可以钻。
不过,狐言卿望着狐青流昏迷的样子突然微微一笑。四哥平安,便是比什么都重要。
“嗯。”确认过狐青流一时半会还死不了,银忘鳞终于起身,抬眼冷冷地看向达贵。
而达贵则是完全懵了,被他这么一看才连忙想起自己的处境,连连后退去,双手颤抖着从中衣里摸出一个珠子像是要按下去一般。
狐言卿见状大惊,慌忙提醒道:“大人小心!”
然而银忘鳞却只是看着,连动都没有动。
接着,达贵就按下了那颗珠子,整颗珠子顿时变得粉碎血色的粉末飘到上方,凝成一只散发血光的泣血之眼!
“他在发信号!”狐言卿都快急死了,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冲着银忘鳞干瞪眼。可是银忘鳞却还是没有动,仍旧安安静静地看着达贵。
……
三人僵了许久,达贵慌了。他焦急地四下张望着,却没有任何一个血宗的成员来!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原本他们是计划由达贵和长脸男两个没有任何修为的人去诱敌,而他们则可以继续探索这个皇陵。直到长脸男和达贵欺骗狐青流等人成功,让他们丧失妖力,血宗的成员再将这群人“请”出皇陵。
然而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有些不妙……
“呃……”达贵面上难堪地咧嘴笑了笑,他有一种感觉自己自始至终所做的一切,在眼前这个人看来都是过家家罢了。
银忘鳞显然知道他没辙了,便不再看他而是转身望向周身那些破水而出的巨手。
而达贵则呆呆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他刚刚再一次试探了,这才发现这家伙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更别说要丧失妖力了。
那么这样看来,在同巨蟒对抗时,这银忘鳞受伤全都是装的!而之所以不在那时就把他俩抓起来,估计是图方便,要在最后他用信号珠招来血宗时再一窝端了!
真是……越想越气人!
达贵愤愤地冲着他的背影狠狠瞪去,却不敢抬腿踹他,也不敢乱动。生怕银忘鳞突然一个不乐意,自己的小名就交代了。
然而狐言卿却并不想放过他,只见他上前鞠躬问银忘鳞道:“大人,这家伙怎么办?”
一听这话,达贵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不敢说话,便只能用小眼不断来回扫着银忘鳞。
“不着急。”他淡淡道,还是望着水底,不知道再找些什么。
“哼!便宜你个凡人!”狐言卿闻言便无奈,虽然此刻他的妖力已经恢复但仍旧不敢上前杀他。于是他回头,狠狠剜了达贵一眼。“一点法术都不会,胆子倒是不小!”
见那狐言卿妖力已经恢复,达贵也不敢乱说话,便嘿嘿笑道:“没办法嘛,自古富贵险中求。”
狐言卿一听又不满了,二人就这样斗起嘴来。吵吵闹闹地,把那躺在地上的二人给吵醒了。
最先醒来的是柳若儿,她一睁开眼便慌忙地起身,为身旁的青衫男子把脉。她一边摸着,眼里一边流着泪,泪水和湖水一同从她脸上流下,滴落在狐青流的脸上。
“……”银忘鳞感到动静,便回头淡淡地看着地上一跪一躺的二人。他的目光落在柳若儿湿透的衣服上,眉头微蹙便伸手解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而后又转身,继续看着湖底。
“居然还是个细心的人。”狐言卿颇为吃惊,但是那银忘鳞已经背过身去,他也不再说些什么。
“狐青流,狐青流!醒来啊!”柳若儿的手敷在狐青流冰凉的双颊,她哭喊着不断摇晃着身前这名不过相识数日的男子。
说来奇怪,再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便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那种感觉,不是平日里遇到一个人后来遗忘又想起的熟悉。而是一种来自灵魂的相识,就像是彼此看到彼此的魂魄,就像从魂魄诞生的那一刻便彼此熟识。
因为太过熟悉,因为太过陌生,一时间突然的失去让柳若儿痛不欲生。明明不过是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人,为何她会这般难过?
她晃着狐青流,晃着晃着便趴在他的身上大哭起来。狐言卿听到她的哭声,这才想起自家四哥还在昏迷之中。再看柳若儿那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即便知道狐青流没有生命之危,却也难免染上了她的悲痛,也红了眼眶。
“若儿……”陪着她哭了一会儿,狐言卿便开口想要告诉她狐青流其实并无大碍。然而他刚开口,眼睛却瞥见那狐青流唇角微微勾了一下,紧接着又迅速恢复。
虽然过程很快,但是狐言卿坚信自己并没有看错。与此同时他感到自己的脸再次狠狠地丢了一波,而后他一伸手指指着那地上的人大喊道:“他醒了!还装!”
闻言,还躺在地的人突然面上一僵,心里暗骂狐言卿这个小兔崽子,他还没有听到什么深情告白就被他给打破了。
“真的吗?”柳若儿起身,颤抖着手抚在狐青流的脸上,而后就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的脸,似乎在等他苏醒。
这个动作,让某人一时间有些难堪,于是他决定装一下。
首先毫无意识地伸出手按住自己的脑袋,而后缓缓甩甩头像是要把自己甩清醒一般,最后再慢慢睁开眼,眼神一定要迷离地看着正上方的人,恍恍惚惚地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你醒了?你醒了?”柳若儿完全哭傻了,看着眼前安好的男子,一遍遍不断地询问着。却不等他回答,猛地扑入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好在……我们彼此安好。
“醒了。”狐青流无奈苦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部。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惊叫从正上方那处祭台的破口传来。之前达贵扔爆破珠时只是炸毁了墓顶的一小片地方,所幸并没有涉及祭台那一块,不然更多的白骨坠湖后果不堪设想!
随着这一声惊叫,众人齐齐抬头。
只见那破口处露出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狐青流定睛一看竟然是被长脸男抓去的狐南悉!这一看,他顿时变了脸色。
而看向那处的不只是狐青流,还有柳若儿。她看到狐南悉在上方,也立刻明白了什么,慌忙从狐青流身上爬起站在了另一侧。
“……”身上温和的触感突然消失,狐青流感到心里空落落的。抬眼却见她像是在避讳什么一般避开自己,心里更是一阵自嘲。
“同党。”这时银忘鳞突然开口,淡淡地说出了二字。而后,只见他随意一扬手达贵的身体便直直摔入他的手中。
“一换一。”银忘鳞用手拧着达贵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将他提到湖水上方。抬头,一双银眸望向墓顶的破口处,冷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