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一刀刺穿之后,霞衣陷入了昏迷,幻境也从原本的宫殿之类的场景一下子转化成一片漆黑。
只能依稀听到一些呼喊声,模模糊糊的不是很清楚。待到霞衣睁开眼,已经是深夜。
她从床上爬了起来,环顾四周皆是一片金碧辉煌,就连身上盖着的被子都是明黄的纹龙被。看来,这里是慕荣轩的寝宫。
周围静悄悄的,或许是深夜的缘故,原本应该在她身旁照顾他的小宫女已经睡着了。她倒在地上,身子倚在床边,头靠在床上,睡得正香甜。霞衣本想下床出去透透气,不料才刚刚一动,声响就把那还流着口水的小宫女给惊醒了。
“啊,娘娘!奴才该死。”宫女被吓得不轻,连忙滚下来不断磕头求饶。这让霞衣一时间有点郁闷,自己也没有怎么样,哪里有那么吓人吓得她如此。
“无妨,皇上呢?”只是下意识地随口一问,然而没想到这小宫女却没有在听,而是慌忙爬起来,连忙想要开口想要大喊叫太医。霞衣见她张口,顿时也急了,生怕她真的把人喊来了自己又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连忙拂袖挥出一阵紫烟把那小宫女给迷晕了。
看着那才刚刚醒来的小宫女又不得不重新倒下去,霞衣忍不住对这个宫女笑了,真是个可爱的人。
出了门,天空还是一片昏沉。黑压压的天上不见一点星辰。
霞衣叹了一口气,知道慕荣轩并没有在这里,并没有陪在她身边等她醒来之后,不自觉的,她竟然感到有一丝难过。
这究竟是怎么了呢?
不知多久,霞衣只见远远处浮着两抹橘黄的灯光,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随着灯光的愈来愈近,霞衣就看到了来着是一群侍卫,正在巡逻。她内心的那一刹那到希冀,顿时又有些失落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明亮的衣袍实在太过耀眼。看来不得不先暂时画作原型了。这样想着,只见霞衣摇身一变,顿时化作一条匍匐在地的紫红色蟒蛇,迅速向前窜去。
她想要回到自己的长乐殿,去找阿碧继续探讨下一步的计划。
这一次原本霞衣是打算用欺君之罪来让穆梓君被处以极刑的,不料最后那右丞相张铭思居然来帮这个不被人重视的穆梓君,还差点就让他成功了!幸好她做事留有后手,早在张铭思之前她就吩咐可阿碧在穆梓君的酒樽里下了致幻得药物。而霞衣只要在最后没有办法的时候拖延以下时间,待到穆梓君得药发,他得罪证就落实,必定难逃一死!
到那时,慕荣轩只会以为这穆梓君是畏罪而起了杀意,那么圆鼎得罪证就落实,欺君之罪也不可能逃掉。那么纵使张铭思有三尺不烂之舌,也回天无力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穆梓君的事情一出,慕荣轩必定也会对穆梓君的父亲穆林宇心有间隙,到那时,不管是穆梓君也好,穆林宇也罢,慕容轩都不会再相信他们。那么穆林宇即便再上那些攻打金陵的奏折,慕容轩也会置之不理。
而穆林宇也不可能再那么忠心于慕容轩了,毕竟自己的儿子都已经被皇帝处死了。他再怎么想要去为国效忠的心也该被这残酷的现实给磨灭了。就算最后他还是无比放心不下,无比牵挂广陵,碍于这一层也不好意思在频繁上书了。
霞衣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又暗自感慨。只要再等几个月,这边穆梓君死去的消息传到边疆,穆林宇那老家伙就不会再这么给她带来压力了。最好就是那穆林宇沉不住气,率领军队攻打广陵皇城,把广陵搅的一团糟,这样也就没有霞衣她什么事情了。
可是霞衣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家伙可是什么二代老臣,要说他的忠心,即便是霞衣也不敢怀疑。
不过虽然这一次受了伤,但是霞衣也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如果不是张铭思个人同穆梓君交好,那么就可能是和他的父亲穆林宇了。
这么说来的话……霞衣的面色难看了许多。
张铭思作为当朝右丞相,又十分受慕容轩重视,而穆林宇又是护国大将军,二人的关系又似乎固若金汤,这要搞垮穆林宇看上去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这一次张铭思可是真的被霞衣狠狠打击到了,毕竟他原本还打算去救那可能的穆梓君,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家伙突然就起身前去刺杀霞衣。这么耐不住性子!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只是心里无比愧对他的好友穆林宇,听说这几日气的得了病都没有来上朝。
特别是在知道穆梓君要被行刑的那一天,整个人都气的吐血了。他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慕容轩说话,但是慕容轩要么就是说在忙,要么就是在休憩,反正就是不肯接见他。
弄到最后张铭思一来到大殿门口,常喜就跑过来对他道,“张大人回去吧,咱家劝您最近还是别来了,皇上的性子就是这样,认准的事情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唉……您也别恼,毕竟君无戏言,皇上都下了令,说什么也不能收回了。”
张铭思也只是叹了口气道,“张某人何尝不知道皇上的心思,只是如家兽人国屡屡来犯,金陵招兵买马扩展领土,要说它真的没有什么野心我看很难。而穆兄如今又年事已高,朝廷能用的武将也不够多,这样迟早下去,广陵的处境危险。如今要是杀了穆梓君,怕是不仅仅影响穆兄,就连文武百官都会为之撼动。”
本来这些话张铭思是不应该同一个老太监说的,只是他这几日实在是憋的难受。以前至少还能和穆林宇唠唠,可是后来兽人来犯,他便不得不离开。至于那从金陵来的师兄,郭昊阳又是来砸场子的。张铭思这些话怎么说都应该憋着。终于,张铭思憋了好几日,连原本最喜欢没事就来找他聊聊的皇帝也不听不见他了,这把他郁闷的,只好抓一个可能听不懂的老太监来说话了。
常喜听得稀里糊涂的,但是还是陪着点头了。最后看着那张铭思似乎也说累了,便道:“张大人还是先回去吧,这些事情咱家也是没有办法做主的。”
张铭思也知道,只是苦着脸点点头道,“张某人只是憋的难受,便来找大人说说。至于回去是不可能的,穆梓君是穆兄的小儿子,张某人于情于理都应该为了穆梓君的性命再努力试试,大人不必再劝了。”语罢,他就合上了嘴,看上去又要再等下去了。
常喜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忍就道,“张大人果真是个重情谊之辈,这样咱家再进去通报。”
“多谢大人了。”张铭思淡淡道。
只是这两个深夜还在宣德殿门处等待的人丝毫都不知道,他们正谈论的皇帝慕容轩已经离开了宣德殿,去到了广陵的后宫,那一处废弃的旧花园。
当霞衣正路过那旧花园前的小路时,就见一个孤单的身影正立在那口井边,一手抚摸着那脏兮兮的井口,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可是他的神情却无比的悲伤深情,像是在自己的亲人一般。
霞衣疑惑,边慢慢地爬了过去。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那茂密的秋草中。
慕容轩此刻已经褪去了自己那一身高贵的黄袍,只是身着一件单薄的单衣。头上也没有束发,褪下皇帽后,他那一头长发随意的披在背上,看上去无比的落魄。
“我回来了,母妃。”这是霞衣听到他说的第一句话,淡淡地就像在念一段字而已。
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也随着一颤。
母……母妃?!
难道说……宫里那些宫女太监之间的流言是真的?!这个井里真的死过一个云贵妃?而这个人……居然就是慕容轩口中的母妃?!
难怪,慕容轩看那古井的神情是那般的悲痛。
这个发现让霞衣无比的震惊,可是她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那些宫女太监他们不是说云贵妃膝下的所有儿女都被活生生的剥皮,一张张披在了这古井上吗?那么……慕容轩还活着又是什么情况?!
不等霞衣震惊完,慕容轩又继续开口说话了。“孩儿……娶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女子,只是,只是……她受了很严重的伤。”他的声音说着说着,突然梗塞起来。霞衣躲在草丛中,见他慢慢弯下身子双手死死按住那口瘆人的古井,像是在忍耐什么事情一般。
不知多久,他才慢慢抬起头,当霞衣看到慕容轩脸上的表情之时,她被他狠狠地吓到了。
这人的表情,一半是扭曲的笑一半却又是悲恸到极点的悲伤。他扬起脸,将它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冰凉的月光浸泡着他苍白的脸,凌乱的青丝在他面上勾勒出一个个狰狞的图案。那样子,比那口吃人的古井更加瘆人!
“呵呵哈哈哈!”他像是疯了一般笑了,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痛苦不堪。“安乐?母妃?这是……何其相似的过往啊!”
什么……霞衣愣住了,那一刹那间她突然很心疼这个可怜的人,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要上前去安抚他。可是就在她想要化作人形之时,她的耳边却传来了那一声永远让她无法遗忘的声音。
只听慕容轩突然恶狠狠地冲着那古井怒吼道,“母妃,这都是你逼我的!这一切都是你逼的!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我们原本也能好好相处的。你又何必,何必如此……”
他怒吼了几声,又慢慢安静了下来,高大的身影慢慢颓了下去,倒在了古井旁,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只是他基本都没有喝,酒就已经撒了一地。
他像是一个无比疲惫的小孩子,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道,“其实我也不想杀人的……尤其是你们,只是如果已经这个样子了……我也得去带给她想要的。”
“……”霞衣已经完全被震惊了,她僵在原地,已经幻化成人型的她只能伸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口,而泪水也莫名其妙地拼命往下直落。
“是假的吧……假的吧……”她不断地说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发现慕容轩是个十分可怕的弑杀之后,就突然间变得如此的无法接受。
那个流言居然是真的!而且比流言更加可怖的是,造成这一场可怕悲剧的始作俑者居然是那个一直对她都是和颜悦色的人!
霞衣自从来到广陵之地以后,时常都会为现在的自己感到痛心,尤其是在面对慕容轩的微笑时,她也十分的愧疚。但是为了蟒族的存亡,她不得不把慕容轩当成是一个昏庸无道的人,让自己有一点安慰,才可以继续这样下去。
可是她从未想过这个想象会变成现实。即便她从小就知道人族的皇帝为了争夺权位会不惜将自己的手足杀害,但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慕容轩。
以往这一个多月来,每次与慕容轩相遇的场景再次浮现在霞衣的脑海中。那个一身龙袍无比尊贵的男人,每当踏入长乐殿,就会瞬间褪去那一身的戾气。变成一个笑得像个痞气的少年一般惹人喜爱。他的温柔永远都只留给她一个人,每每与他相处她总是能感受到和景羽一般的感觉,踏实而又无比的轻松。
可是这个痞气的少年有一天突然消失了,粉碎了!整个美好的身影在霞衣的心中不断地崩塌,化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甚至连自己亲生母亲都可以随意杀戮的恶魔。
想到曾经同自己有肌肤之亲的男子其实是一个能把自己的兄弟姐妹活生生剥皮的疯子,霞衣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寒。同时,她开始有些害怕了。
这个男子,现在对她是用尽了温柔。但是某一天,如果某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并非是他所爱的那个人,被欺骗被羞辱的他可能会做出比这个更加可怕的事情!
霞衣一想到这里就浑身一抖,看着那慕容轩此刻已经昏昏沉沉的睡去,她连忙逃似的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