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术不强口气倒是不小。”世子冷笑一声,七尺长矛一横挡在凌鹰跟前。
凌鹰呆了一下抬头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那个高大的身影,捂着胸口的手不由得颤了颤。他咬牙,从地上爬了起来。
“还能站起来?”感到身后的动静,世子微微侧头朝他笑了笑。两片单薄的嘴唇开开合合,吐出了二字:“退下。”
“什么?”凌鹰的眼一下睁大了不少,那犀利的眼瞳第一次直直落在世子的身上。
那人却不正经,朝他眨眨眼。一头墨色随风一飘,在银月与红雾中勾勒出一种异样的美感。“逞强可不是个好习惯啊!”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长矛便飞快的飞旋起来,将飞奔向二人的毒蛇尽数斩杀。
“呃啊!”那些毒蛇都是用霞衣的身体幻化而来,每斩杀一条都宛若用刀割肉。这种痛苦,怎是常人所能忍受?
她痛,血流成河,一身的长袍都被血染红,同这血雾融合。她笑,凄厉尖锐,这一路过来她都这么愚昧,竟连一个爱了她这般久的人都不知。
蟒女霞衣蟒女霞衣,这个生来就是背负,生来就是伴随着死亡的人。
蟒族一族天命难容,灭族是迟早的。然而偏偏又生了一个逆命者,妄图去改变命运。就如同本该衰亡的广岭一般,本都该死的。
于是乎,出现了一个很奇妙的情况。两个本该衰亡的人竟神奇的走到了一起,从世界上的某两个角落,绕过千山万水奇妙地走到一起。最没有关联的两个人,却要一起灭亡。
“多可悲。”蟒女笑了,染血的红袖挥空,红色的纱幔拂过墨色天空那一轮冰冷的银月。
柳腰轻旋,她舞了,在血雾花海中翩然。纱幔飘荡模糊容颜,像是那破旧的瞭望台上绽放的妖艳的花。
舞,是极美的。
却也是无比致命。
“真歹毒。”世子“啧啧”两声,手握长矛愈战愈退,不过片刻便是汗流满面。
他不断地退,直到后脚跟抵到身后冰凉的墙时,他才不得不停了下来。手中的长矛狠狠插入地面,撑住自己已经疲惫不堪的身体。
歇息片刻,他又不得不咬牙扬起头看向那漫天挥舞的红纱,那红纱群中时不时探出狰狞可怖的鳞头,张着血口喷射毒水。
“让吾过去,否则你就带着你身后的小少年,一同去死吧!”红雾团中传出一声冰冷。
世子却稍稍摇头笑了笑道,“蟒女啊蟒女,你是不是想得太简单了?”
红雾中的人愣了一下,突然所有翻飞的红绸猛地一收全部环在自己的身侧,紧接着她整个人便望上空翻飞而去。
与此同时,无数的箭矢突然从四面八方飞向她刚刚所呆的地方,密密麻麻扎了一地。可想而知,要是她刚刚还呆在那里,会发生什么!
霞衣躲过了箭矢,世子却没有躲过,右肩和背上各中了两箭。刺得挺深,他疼得面色发白但嘴角还是勾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
“疯子。”霞衣看向他,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
“你知道,就不要跟一个疯子闹啊。本世子可是动不动就会死掉的人。”那人还挺自豪,从地上爬起来,伸手就把身上的箭矢拔了下来。整个过程他都没有任何的感触,就像这具身体本就不属于他一般。
“你……”不知为何,他倔强的样子总是让她想起一个人。可是她又说不出口,只能这样看着。
那世子却随意的耸肩,收起长矛。“比起担心我的死活,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待会儿还有呢。”他说着,压低了声音。“本世子说过,你过不去,就绝对过不去。”
霞衣愣了一下,顺着他异样的眼神向三四丈下的黑色望去。不知何时起,原本被浓稠的黑夜笼罩的军营突然亮起了很多橘黄的火光,一路蔓延过去无穷无尽。
“你们……”霞衣张口,她总算明白这个世子一开始同她说的过不去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他根本就没打算靠自己,也对,这里是别人的军营。
她垂下眸,神色复杂地看了看底下的兵队。说来奇怪,她竟然没有感到半分的恐惧,更多的是心痛。
“来吧。”面对千万兵马,那靠在瞭望台废柱上的红衣女子淡淡吐出了一口浊气。
若真的是在这里这样死掉了,可是会很对不起那个人的。可是她没有办法了,若是活着就去看他一眼,若是死了从此以后他也不必再为她浪费太多的……
她不敢想下去了,拜托了就这样吧。
底下的千军万马踏箭而来,火光很快就笼罩住了她的视野。一场注定的对战开始了。
“世子,跟我下去吧。”一个穿青衣的女子提着琴上来了,她伸手拉了一把世子,他才缓过神来。
他回头招呼了一声,“凌鹰。”一行三人便从眺望台上飞下。
就在三人落地的那一刹那,无数被浇上火油,燃着凶凶烈火的巨石随即轰击到瞭望台上。
“轰”的一声巨响,巨石滚落,眺望台踏了。台上的女人早已失踪,或许是被埋在火焰灼烧的废墟了吧!
世子站在那一地焦黑碎裂的石块前,淡淡叹了口气。正准备率领众人离开时,一声尖啸却从废墟中传出,通过层层碎石直直冲向天际。
“什么?!”一群人顿时愣住了,突然间地震山摇,众人所站的地突然生出了一条巨大的裂痕。
凌鹰眼睛毒,一眼望向那废墟突然急道:“退后!退后!她要出来了!”
才说着,又是“轰”的一声。地底突然发出一阵阵闷响,那生出的裂痕也像是收到某个指令一般突然开始迅速向后蔓延开去。从军营的眺望口,一直蔓延道军营最尾部,足足三百尺!
“出来了。”世子的面色也不是很好看,他伸出一只手向后挡去,示意众人后退自己却一点点慢慢向前走去。
刚刚那个提琴的青衣女子见状,一跃跃到了那废墟旁一处营帐的帐顶。她一手托着琴,另一只戴着翡翠手环的手则轻轻敷在琴弦上。
“叮”小指划过,飞出一声尖锐的琴声。琴声不大,却足以覆盖废墟。
世子抬眸望了她一眼,青衣女子便点点头,手指开始飞快地弹奏着,无数尖锐刺耳的琴声从她手中的那把琴发出,尽数落在废墟中。
不过片刻,整个废墟突然开始颤抖起来,就像那一地的碎石突然活了过来一般。
世子咬牙,伸出一指在口中咬破。殷红的血随着他白湛的脸流下,滴落在他的胸前。
“啊啊啊啊!”就在这时,那碎石底下的怪物终于无法忍受这种魔音,咆哮着从废石中冲出。张开血盆大口就往青衣女子咬去,那女子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这蛇竟然没有迷失神志。
然而下一刻,待到她缓过神血口已经到达了她的面前。
“清音!”世子顿时变了脸色,手举着长矛冲那蟒蛇冲去。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一步,一根利箭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直直射向了蛇头!那巨蛇也注意到,慌忙想要把头移开,然而已经迟了,那箭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它的喉管。
“凌鹰!好样的!”世子停了下来,冲身后那还举着弓的少年喊去。那少年却看了他一眼,面上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似乎被什么事情震慑到了一样。
“凌鹰……”世子开口试探性地又问了一句,他望着凌鹰却见那少年呆呆的,缓缓张口说出了三个字,“偏了……又……”
“偏了?”世子听不明白,直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身后扫来把他击飞的那一刻,他才真正的明白什么叫做,“偏了。”
“呃啊!”和大地亲密接触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世子的脸都被磨破了,流了很多血。
然而现在他着急的已经不是这个了,而是凌鹰他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都射不准。之前,他可是闭眼都能杀人的啊。怎么每次……
不不对,或许并不是他的箭术退步了。这样的情况似乎是从遇到广岭帝的那一刻起……对!似乎每次只要射杀广岭亦或是蟒女,凌鹰的箭矢都会出现问题。
那么这只有两种情况,凌鹰不可能被人下了毒即便有也会被云梦的人查出。所以他要么是同广岭的人串通,要么就是广岭和蟒女两人身上有猫腻。
世子当然是不可能相信凌鹰会背叛的,所以就只剩下这二人身上有猫腻了。
蟒女被箭刺破了喉管,痛得发狂,一个大得如同军营帐篷一般的头挥舞着,让人无法靠近。
清音这时也从帐顶上跳了下来,她轻轻落在了世子和凌鹰二人跟前。抱拳跪下鞠了一躬道,“世子,恕清音无能。”
“活着就好。”世子摆摆手。
清音又望向他身后的凌鹰道:“多谢小兄弟搭救,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凌鹰没有回话,只是淡淡地摇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他伸出一指手指,凑到唇边。薄唇轻抿,他吹出了一声婉转而又响亮的口笛。
片刻过后,一只猎鹰便从军营后快速冲来,扑腾翅膀落在了他的肩上。
“发生什么了?”世子回头,见一人一鸟凑的近,他忍不住问了一声。
凌鹰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并不是十分友好的事情,他皱起了眉头看上去颇为不满。片刻他注意到世子正在看他,张口迟疑道:“它说,这巨蟒好像有……两个头。”
这话一出,顿时一阵哗然。
“清音,你带着凌鹰立刻到军营后!”世子变了脸色,连忙喊道。那两人便立刻转身,朝身后跑去。
那幽深阴暗的军营后,其实已经不知不觉生出了许多火焰。
世子抬头看了看天,叹了口气道:“蟒女霞衣啊,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他语罢便此矛冲那崩溃的蛇头冲去,给她一次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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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世子知道霞衣现在在做什么,大概能够被气死吧。
郭昊阳最终还是狠不下心,他不是张铭思,虽没有娶妻生子却收了好几个书院的学生。老了,至少还有学生们可以同他唠唠。
他呢?前半生跟随张先生,后半生全部砸在修建玄黄阁以及建设大明国上。
单景羽是他这一辈子唯一的一个徒弟吧,或许只有短短的几个月,但是郭昊阳还是颇为满足。
所以人老了,还是需要有点牵挂才能活着。最后一次,他愿意去帮蟒女,不是因为他们之间的儿女情长,而是因为景羽。
那条巨蛇是景羽在成为兽人国国君后养的,双头巨蛇的鳞片很美,和她身上的有几分相似。
早在瞭望台倒塌的那一刻,一直藏在在她衣襟里的老小儿就已经跑出来了。
那满头满脸都是白须的老小子是只土拔鼠精,两只利爪小小的挖土却快得很。一落地,它便立刻挖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就挖出了一条道来。
“景羽。”霞衣咬牙,染血的身体在长长的洞里艰难地爬着,所过之处都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
好不容易才爬出来,就见那小老头已经在洞旁边等着她了。见她狼狈,那老头子还十分好心地伸出一只小爪子看上去要去拉她。霞衣冲它抱歉的笑了笑,自己伸手按住土坑边缘爬了起来。
“……”土拔鼠安静了片刻,几爪子下去把土添平了。然后就迈开了小短腿,整个肥滚滚的身体大摇大摆地向跟前的巨坑走去。
“我去吧,你在这里等我。”霞衣叫住了它,这一次她不会也不想退缩。
小老头抬起脑袋看了她一眼,一双栗色的大眼转了转不知道是在说什么。然后就又大摇大摆地走开了。
“谢谢。”霞衣轻轻笑了一声,而后大着胆子慢慢地走到了深坑边缘。
曾经是自己造的孽,如今也要自己来解决。
景羽哥哥,等我。
她微微合上眼,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纵身一跃,一下滚落入了巨坑,摔得浑身发痛。
疼痛之余,她硬撑着睁开了眼,她想……看看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