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地又过了几日。
一天,天才刚刚刚刚亮起,红铃就被告知要去往狐烟楼了。
这一天,是九尾灵狐红媏羲闭关的日子,很多狐妖都前去看她了,而做为九尾灵狐最喜爱的小子红铃自然也是要去的。
但当她站在大殿之下,看着自己的娘亲在上方发号使令时,她突然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
是的,恐慌。
有那么一瞬间,九尾灵狐背后那道黑黢黢的门在她的眼里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怪物的口。似乎只要她的娘亲进入,就再也出不来了。
就在她忧心忡忡的时候,一抹紫色却闯入了她的视野。那一瞬间,那抹身影仿佛成了这世上最耀眼的东西,他一下夺去了红铃全部的视线。
“做什么?”红媏羲的表情算不上友好,她只淡淡掀起自己的眼角冷冷地看着跟前笑得灿烂的男子。
南宫钰却不以为然,像是没有注意到女子的冷漠,他大大方方地弯下腰伸出手比了个“请”的动作。
“我陪你进去。”他笑着说,一双柳叶眉弯弯,很漂亮。
红媏羲斜了他一眼,开口冷冷道:“不用。”
南宫钰无视她,直接伸手推着她的肩膀跟她一起进了门。“有我为你护法,你大可安心。”
出乎人意料的是,这一次红媏羲竟然不反感他的举动,至少她没有直接一掌把他击出去。
离了红媏羲,红铃的日子变得更加无聊起来。本想找三姐狐婉心谈谈,哪里料她这几日都在潜心于制药,根本就不给别人靠近的机会!
这下好了,真的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出了狐烟楼,本想着实在无事就会红欢院或者随便一个什么地方睡觉。就在这时,她出门就见对面的莲池旁安然飘着一抹好些日子不曾见到的白影。
一身白衣轻飘飘的,在烟柳下,莲池旁,美得好似一幅画。
“你来了。”红铃还没缓过神来,那人已经笑着回头朝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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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下,今日又传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这消息啊如风,飞快的在每一个小巷子的角落迷茫,成了百姓饭后闲谈的话语。
就在一处茶楼,半开的窗前,坐着两个年轻人。一人正喝着茶,另一人半托腮,靠在桌上闷闷不乐。
就在这时,他们二人身旁路过的客人说话了。
“听说,那仙乐宗的宗主派人去找他当年遗落的小儿子。”一个声音传来,那个托腮的人立刻来了精神。
“是嘛?诶诶,那找到没有?”
“找到了,当然找到了。仙乐宗是个什么地方?!”那声音颇为得意,“丢的时候还是个小娃子,捡回来倒成了个半大小子。真是奇了,在那深山古林里不被财狼叼去就不错咯。”
“真的如此?”另一个声音惊奇,“哎呀,不亏是仙人家的儿孙,果真和咱们这些凡人不同!”
“你好奇啊?我再跟你说些别的。”那声音压低了下来,而刚刚托腮的年轻人也忍不住把耳朵移过去了一点。
“听别人说,这捡来的小儿子,是结了仙缘的!好像,他师父还是曾经那什么道人……”
“沧海道人。”托腮的年轻人忍不住补充道。他的话突然响起,倒是把正在谈论的两个茶客吓了一跳。
那个讲故事的闻声便回头看了一眼托腮年轻人,拱手道:“这位少侠对这些事情这么了解,想必是出自大家吧?啊,鄙人姓李,名初。南山霖澜沧宗弟子是也。”
那托腮的年轻人闻言也忍不住看了那个叫李初的茶客一眼。一身普通的蓝白裳,头上戴着一块黑色方巾,作为修仙者身上竟然连一件法器都没带,看上去倒更像是一个凡人。
“嗯,在下仙乐宗弟子葛平。”他说着又扫了一眼还拱手弯腰的李初,他心道这人估计也就是个小宗派的不起眼的弟子,到不必对他太过客气。毕竟,他刚刚说的那什么霖澜沧他可是连听都没有听过!
“啊,兄台竟然是仙乐宗的弟子!真是年轻有为!惭愧惭愧!”李初听罢,面色微红道。他低头看到自己一身不像样的衣服,又看到对面坐着的少年一身洁白,干净利落,面上顿时更红了。
葛平只是挥挥手,道:“阁下刚刚谈论的,正是我宗新来的弟子,也是仙乐宗的少宗主莫染。”
现在正在前往面见宗主的少年,莫染。
“当当当!”
鸡鸣时分,天才初白,远方便传来一阵悠扬飘渺的钟声。
莫染睁开眼,从床上爬下来。他伸手一挥,一身干净洁白的长袍便缓缓披在了身上。
长袍前短后长,敞开的袍间还有一条细细的珠链,中间是一小太极纹盘。而莫染的腰间,还别着他师父墨君长留给他的大太极纹盘。下摆很长,白色的下摆上还串着红色的带子,风一吹就高高扬起,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
莫染走到镜前,铜镜倒映出他的样子。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镜中温婉的少年郎,又一瞥瞥见镜旁一排华丽的发簪,发冠。
“少宗主,该动身了。”门外,一小婢女已经开始催促。莫染望了外面一眼,将发簪别好又庄重地带正了发冠这才出了门。
门外的小婢女原本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只想着能赶快去大殿完事。不料门一开她却愣住了,僵在原地半天都没愣神过来。
“走了。”莫染淡淡看了她一眼,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啊,好好……”那婢女缓过神来,低头红着脸跟在了他的身后。
仙乐宗的宗门大殿前有这一大片平坦的土地。洁白无瑕的石块铺满地面,上浮九龙纹,最中央的圆形区域是五虎争珠。
莫染第一次看到这样宽广的地方,那一排九列的大炉此刻正飘着青烟。许多扫尘的小侍正望着腰,一脸怯弱地在那些高大的炉子旁清扫。
他的眼里有些呆滞,他慢慢绕过那些高大的丹炉。金色阳光洒在他脚下大块的大理石上,让他就像踩在云里一般奇妙。
过了丹炉,这才是最让他震惊的地方。仙乐宗的大殿,那个出了无数强者的大殿,在那个大殿里头,最尊贵的位子……是他的亲生父亲。
“少宗主。”莫染还站在殿前,这时那前去禀报的弟子回来了,在他跟前鞠了一躬道:“宗主还在里面等你,你进去吧。”
“多谢……”莫染淡淡道,迈开脚步踏上了那一道道阶梯。他身后的婢女也想跟上去,却被那来禀报的弟子拦住了。
“其他人,不许进入。”一声冷漠的声音生生拦下了她所有的想法,她只好在外面干等着,看着莫染逐渐缩小的身影着急。
一入大殿,就见大殿内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人看得莫染眼花。
那些人也注意到他了,回过头一张张白色的脸面向莫染。每一双眼都有它自己的意思,他们看着莫染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少宗主。”就在这时不知是谁突然说了一句话,那大殿的人便都弯下腰来朝这个小少年鞠躬,每个人都表情都是那么庄重。
莫染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但他知道他不能叫他们起来。于是他咬咬牙,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坐在最前方的正中央的位置,是仙乐宗宗主何莫清,也是莫染的父亲。而他身旁还坐着另外两个陌生的人,一人紫衣,一人红衣很是耀眼。而就在那紫衣人身旁还有一个座位却是空着的,不知道是谁没有来。
“父……宗主。”莫染走到他们跟前,没敢抬头看他们先是拱手弯腰。他刚开口,却突然迟疑了,片刻他才硬生生把那即将喊出的话改了口。
大殿上最高的那个人淡淡地扫了莫染一眼,相比起当年那个小婴儿他的孩子已经变得很不同了。他长大了,成了一个半大的大人。
仙乐宗的宗主即便是看到自己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表情上也绝对不会有半点的改变。甚至于,他的眼睛,那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没有半点因为看到莫染而松动。
“你来了。”何莫清的声音很低沉,那不是一个老父亲看到儿子时的语气,而更像是一个皇帝看到自己派出去作战很久的臣子的语气。
莫染心头颤了颤,或许仙乐宗宗主能做到无视他,可是他不能。这么多年来,他虽然和师父墨君长一起过的也很好,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不想念自己的父亲,并不代表他不会想起他。
只是当初,他每次来找他都是以仙乐宗少宗主的名义。他不希望,他不想和他的关系就变成这样。可是,后来他还是没有办法……
“是。”莫染还是低着头,没有抬起来。没有宗主允许,所有人都不能轻易冒犯。在宗主面前一定要表现谦卑……
“阿哈哈!”然而出乎莫染意料,就在这无比庄严肃穆的时候,一声爽朗笑声却突然从大殿后方传来。
众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缓慢抬头看去。其实不用看也就知道,能在宗主面前这么“放肆”的,也就只有宗主亲传的大弟子白信军了。也是现任的七剑锋主人。
“宗主怎么看到少宗主回来还板着脸?哈哈,该让少宗主起身了吧?”
莫染不知道来者是谁,只是被他那一声笑笑得心头一慌。还没来得及看看,一双手就已经拍上了他的肩膀。
“……你起来罢。”何莫清闻言便朝他这般淡淡道。
莫染连忙起身退到一旁,他可不想被人注意上太多!
白信军见他惊慌,眼角一挑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径直走上前,到那紫衣人身旁坐下,未了还要跟他打个招呼。
莫染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刚刚那个空着的位置是给这迟来的人留着的。
“我听闻,你师父沧海道人为你取了名?”何莫清突然开口,莫染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鞠躬道:“回宗主,确实如此。”
“你现唤何名?”大殿上的声音继续问道。
莫染低头,“回宗主,我叫莫染。恩师本名墨君长,因我是他所救又是他的弟子,故让我姓墨。但后来又觉得不妥,便改为莫。”
“莫……”就在这时那刚刚来的白信军突然开口了,他仿佛品味着这个字,不由得勾唇一笑。
莫染莫染……莫染这世间尘埃。沧海道人呐,你自己要归隐也就罢了,竟然连捡来的小子都要带着他避俗。
白信军冷笑着,他的神情自然也落入了身旁何莫清的眼中。他穆地皱眉,颇为不满。随后他开口,声音庄严道:“莫染,你既已回我宗,成为我儿。儿随父姓,这是世间常理。你本名原是何凌云。”
凌云……
莫染呆呆地念着这两个字,原来这是他的名字。凌云,凌云,凌云志向。
“以后,你便不是莫染,你该是何凌云了。”何莫清的话很是冷淡,他开口一下把莫染从混乱中拉了回来。
“不好!”他急了也不顾什么突然朝上方的人喊道。他这话一出一下引来了一群人差异的目光,要知道他刚刚可还是一脸怯弱的模样啊!
何莫清也被他惊到了,可是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微微皱眉,语气中颇带怒气道:“你既为人子,自当随父姓,有何不可?”
莫染慌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他的父亲磕头。“恩师为救我,未曾娶妻,膝下也无一子。莫染在世,便是要报答师恩,望宗主成全!”
何莫清他成全不了,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一点不行。他是他的儿子,又是仙乐宗的少宗主,这是绝对一定不能外姓的。而且,让何莫清发怒的还有一点。那便是莫染这才刚刚回宗,就知道该如何去反抗他了,又是日后……
他越想,面色越加冷淡,眼中的怒火也愈来愈盛。“你没有选择。”他很生气,做为宗主的威严怎可被这个小儿给打破?
一旁看热闹的白信军见状,连忙招来了一个小侍,在他耳边轻声道。“去,叫师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