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铃正发着愣,只听烟柳飘渺处传来一声温和的声音,“红铃,你来了……”
几日不见,银忘鳞还是那样一副谪仙模样,一双桃花眼倒映烟柳色很是好看。
“银狐哥哥!”红铃很吃惊,心想,这家伙怎么又回来了?大哥不是说他,去地府了吗?她正疑惑着,耳边又传来一声呼唤。“来……来我这里。”
她抬起头,就见银忘鳞正朝她伸出手来。
“哦……”她一下缓过神来,呆呆应道,而后撒开脚丫朝银忘鳞奔去。
“银狐哥哥,你怎么来了?”红铃矮了银忘鳞一大截,站在他跟前,如果不抬头她只能勉强看到他的肩膀。
“你不是去了地府吗?”红铃的声音里很是疑惑,虽然她只是无意间听到的,但是在银忘鳞看来却是另一种感觉了。
他闻言,面色微红,心里的喜悦溢于言表。他从来都不敢奢望什么,但是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前的这个小女孩竟然这么关心他。她竟然知道他去了哪里……这是不是说明她也会在意他?
“嗯……”心情一激动,他便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此刻这份情感。或者说,只要一在她的面前他都会手足无措起来,往日所有的能耐也只剩慌乱。
唉,红铃呐。你叫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银忘鳞甜甜地想。
红铃心里有些郁闷,这人真的好生奇怪,一叫她过来便又不说话,到底是要做些什么啊?她可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她现在真的好想回红欢院的小窝继续赖着。
“红铃……我,我给你个东西。”银忘鳞的面色微红,使得他平日里太过于苍白的脸都变得可爱起来。
东西?红铃顿时来了兴致,如果是别人给她的东西她倒不会那么感兴趣,毕竟她平日里收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但是银忘鳞给她的,却往往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
见小家伙开心起来,银忘鳞心里也变得甜蜜。他红着脸,指尖甚至有些发抖的从怀里拿出一条晶莹剔透的红色项链。
项链晶莹璀璨,每一颗宝石都像是这个世间最美的星辰,而最令人瞩目的却是那项链最下方吊着的圆石。一颗圆滚滚的石头上,竟然还浮现着千万般神奇的图案,真是闻所未闻的石头!
红铃的眼一下睁大了不少,虽然她从来都不爱戴这些奇怪的东西,但是她仍旧喜欢看着它们。就像小孩子好奇,喜爱每一样稀奇古怪的东西,尤其还是这么漂亮的稀奇古怪。
“我……”红铃正盯着那颗在空气中不断摇摆的石头,突然她听到一声沉闷的喘息声,紧接着一个身影便慢慢覆在了她的身前。
银忘鳞竟然弯下腰来,伸出手轻轻地为她戴上了那条项链!他的神情很庄重,就像在做一件什么很严肃的事情一般。就连指尖也小心翼翼避开了她脖颈处细嫩的肌肤。等到他完全戴好再直起身子的时候,他的双颊已经红了一片,就连额头上都结满了一层细细的汗水。
红铃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人会这样做一下愣住了,不过片刻他起身她又回过神来。低头,就见那颗漂亮的石头已经在她的锁骨处晃着,红色的光芒也映红了她周身的肌肤。
“真漂亮。”她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戳着它,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么漂亮的石头。”
“是是啊……”银忘鳞看着她一脸兴奋的模样,也开心起来。
还好她喜欢……他心里暗暗道,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正在摆弄着脖建的项链的小女孩并不知道她眼里“漂亮的石头”真正的意义。
其实这世间并没有什么漂亮的石头,因为它根本就不是石头。那是他去黄泉带来的,地府千万年来的一个传说。
世间万物死后,都要化成魂魄回到地府,走过奈何桥来到下一世。但是很多人都舍不得死,舍不得遗忘掉上一世的事情,舍不弃上一世的爱人亲人友人。
这一切一切,所有的想法所有的不舍都成了“念”留在了叹息桥,洒在了彼岸花上。
万年花开花谢的彼岸花因“念”而生长得愈来愈茂盛,它们食人的“念”以避免这些“念”散落被恶鬼魂魄食用成为恶念。
但是这些人们的回忆,人们的期待也随着“念”都来到了彼岸花上。
相传,彼岸花千年花开之时,会结下两颗果实。一颗丑陋无比,是恶想所化,一颗晶莹剔透,是善想所化。更传闻,来到黄泉的人如若不肯过奈何桥,便可打碎孟婆汤投身黄泉去寻找那一善果。
或许,找到了之后,彼此相爱的人便能在下一世相遇,再也不分离。
这是黄泉一个很久远的传说,几乎没有什么人愿意去相信。因为太久了,因为从来都没有人找到过……
然而银忘鳞偏生就是一个倔犟的人,他来到地府调查完自己的事情,在如果黄泉之时他竟突然转身纵身跳入黄泉。
当时把还在黄泉旁的孟婆都给吓到了,这可是她第一次看到有活的人一来地府就急着找黄泉跳的。周围的魂魄也被吓到了,因为他们第一次看到这么不怕死的人,竟然直接就跳黄泉了。
黄泉极热,别说整个人跳进去了,就是在奈何桥上都能被烤得半熟。再者那黄泉下铁狗铜蛇,恶鬼成群撕咬,正常的魂魄一下去就被撕咬成无数的碎片就此魂飞魄散。
看着银忘鳞就这样跳下去了,周围的人都是一阵惋惜。这人究竟得有多么不要命才想到来这里把魂魄都给弄散了。
孟婆也叹着气,手里继续递着那孟婆汤。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想不到几日后银忘鳞竟然又出来了。他浑身上下都是口子的从黄泉里爬出来。那家伙估计是个傻子吧,出来的时候嘴角竟然还若有若无地带着笑意。
“这样…这样,或许你能想起来……”孟婆还站在奈何桥边为别人送汤,忽的听到那疯子开口痴痴道。“没事的…就算忘了也有办法再想起来,没事的……”
送走了一波哭得凄惨的魂魄后,孟婆又回头去找那奇怪的人。就见他手里若隐若现一颗璀璨的石头,她一开始还没有想起来只道,“这人竟然为了一颗石头去跳黄泉,真是胆大不要命。”
她正说着,银忘鳞就动了。她看着他走路,一走身上的伤就裂开,血哗啦哗啦地淋了一地。她看着都觉得疼,心里更加疑惑了。要是旁人能从黄泉出来就是奇迹了,这人竟然还能走。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喊住那个摇晃的身影,然而最终她还是没有喊出口目送他慢慢离开了黄泉。
离开黄泉,他就急匆匆地来找她。去了红欢院,连翘说她一早就去狐烟楼了,他又连忙来到柳下等她。一来二去,身上的伤只更重了些。
红铃却不知道,她只以为这是他随意间好运气捡来的一块石头,也没有在意只是笑道:“银狐哥哥,谢谢你。你总是送红铃东西,红铃也送你一个吧。”
她说着就埋下头往自己的手袖里翻找着。
看着那摇晃的小脑袋,他的面色更红起来了,一抹淡淡的笑容在他脸上若隐若现。他不知道红铃要给他什么,但眼神却未免有些期待。
“来啦!”那摇晃的小脑袋终于停下来了,小家伙很开心地叫了一声,高高托起手中的东西凑到他的眼前。
那是一块雕饰得漂亮的糕饼,薄薄的饼皮上赫然刻着两个娟丽的字,“红铃”。
“唔,是暖暖姐帮忙做的……要是银狐哥哥喜欢,下次红铃叫暖暖姐再帮忙做一个。”
银忘鳞望着那枚小小的糕饼,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低下头又见那小家伙正红着脸,贝齿微微咬住樱唇,半低着头很是羞窘。
“好……”他有些呆了,被她那小模样搅得心头不安。可是那个小家伙却似乎完全不知道一般,忽的扬起小脸朝他郑重道:“那,一言为定!”
“嗯,一言为定……”望着她认真的小脸,他忍不住道。
那之后又过了约莫一两个月,红铃还是很无聊。她白日里仍旧是那活泼模样,但是到了夜里她却未免又难过起来。然而没有人发现她的异常,她的难过便一直持续着。
虽然银忘鳞偶尔会来陪她玩闹,可是对于红铃而言,他又呆又闷倒不如她一个人呆着。终于,在第二个月的新春三月,她趁夜离开了万重山。
她想,反正娘亲也已经闭关了,其他人又在忙自己的事情,她算是没有牵挂了。再者,她此番下山也只是几日的时间,大概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分文不带,她变成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坐着马车走了。
另一边,金陵城脚下。一身穿薄衣,脖颈处还带着一串大大佛珠的小和尚正低着头默默地走着。
甘露寺的师父叫他的几个师兄出来办事。而他一听说是来金陵,忍不住嚷着要他的师兄也带上他,最后终于他死皮赖脸的赖了出来。
宁智是第一次来到这么繁华的地方,金陵城上金灿灿的瓦片倒映的光芒洒在他剃光的头上,把他的脑袋映得更加光溜溜的了。
他却不在意,只是默默走着路,不敢去看身旁那些穿着锦绣丝绸的贵人。他看着那平坦的石子路,心里焦急道:“书生呢?那个臭书生在哪里?他知道他也下来了吗?”
心里想着着急,脚下也走得急起来,忽的撞到了一个幼小的东西,他一愣退了二步身前传来一个娇弱的女声。
“哎呀!”红铃痛呼一声,心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想要去吃东西却被人赶了出来。钱?什么是钱呐!这才在逃跑呢,就撞到了这么一个小和尚。
她抬起眸,就看到眼前的小和尚正朝她连连鞠躬,“抱歉抱歉,小僧没看好路,望施主见谅。”
“其实……也没有关系啦。”被他这般下来,红铃倒是不好意思生气了。她伸出手,颇为窘迫地摸着自己的头。
“啊!”闻声,小和尚像是被她吓到了一样。忽然猛地抬头,一双大大的眼直直看向她来。
那目光忽的过来,红铃看到他的眼一下瞪的溜圆,是极其不可思议的神情。下一刻,那目光又飞快闪过,不知道闪到哪里去了。
红铃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小和尚,这家伙看了她一眼后就连忙背过身去,双手合十好一阵“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这其实也不能怪宁智,毕竟他从小就在甘露长大,在那个穷山辟岭的地方,平日里见到人都困难,何况是女子!
现在他还撞到了,真是好一阵难堪。
宁智背着身,念叨了好几遍“阿弥陀佛”还是觉得自己罪恶深重。他扬起脸来,任凭阳光洒在自己紧蹙的眉上,似乎这样子就能够洗刷掉他的一些罪孽。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身后的小女孩见他这般已经笑开了花。
“哈哈,你这样……”红铃还在嘲笑着,忽然在这大街的某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吼。“总算是找到了!吃饭不还钱的家伙!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糟糕了!”她一听这声音,不就是刚刚馆子里那个大娘的嗓子吗?她面色一下全白了,也不等宁智反应伸手拉过他撒腿就跑。
宁智懵了,手却已经被那奇怪的女孩拉着走了,他在后面跌跌撞撞地跑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他反应过来,红铃已经拉了他跑了老远。
“这这位施主……”他难堪极了,急忙想甩开自己的手,可是奈何红铃就是紧紧拧着他又不敢用力。
“快快跑……”跑在最前方的红铃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可是她还是咬牙卖力地跑着。“那个坏女人,要上来了!”
“啊?”宁智心里疑惑更多了,坏女人,谁啊?
“你别问了!快跑!”然而回应他的还是一声焦急地喊声。
“好好……”
于是就这样,两个人撞了一下突然就没有任何厘头的在金陵里逃跑起来。而也是因为这一次的经历,金陵在宁智的心里留下了一个极其可怖的印象。
“嘿嘿…”刚刚喊红铃的大娘狞笑着,伸手慢慢抓起地上某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叫你再来偷吃啊?”
“吱吱吱……”望着那明晃晃的刀,小老鼠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