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一心还在树上呆着，树下方突然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厮，正冲他喊道：“吴公子吴公子！”
“嗯？”吴一心疑惑，从树枝上直起半边身子，一手托腮眼神有趣地看着树下的灰影。“有事？”
“哎哟！你怎么还在这里？宗主有令，其他公子都去玄灵殿了！您也快去吧！”
玄灵殿？！出事了！
吴一心面色一变，纵身从树上跃下化成一道银色身影直冲前方。
那小厮还在说话，抬起头才发现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了。
蓝天上闪过一轮金灿的金光，天也随着这抹金色的移动愈来愈白。光芒万倾入水泄一般洒在紫烟缭绕的玄灵殿的琉璃瓦上，将没一个角落都照耀得金币璀璨，如金子般耀眼。
光移，烟散。何莫清高坐在玄灵殿正中央的高椅上，前倾身子眼神冷漠地望着地上那一具被白布遮盖的躯壳，听着顾世林的话，他的面色愈发难看起来。
底下两边的道士不敢抬头看他，只低下头看向周身的人小声议论。
“怎么好好的就……”
“金陵也不太平了，这些妖怪太猖狂！”
“不是，这次不是妖……是魔吧……”
谈到魔，他们的语气都未免有些发抖。魔啊，百年前那场大战成了所有年长的道长心里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
那凤幽王降下的万道烈焰火凤灼烧身体的痛他们这辈子怕是都无法忘却了。
“来人了？少宗主来了。”不知道底下是那个小厮叫了一声，众人回过头，就见玄灵殿下方的石阶上慢慢出现了一个白衣少年，一手还提着他平日的凌云剑。
“嗯？”何莫清抬起眸，当他的目光落在来人的身上时，罕见的他的眼颤抖了一下。
像，太像了……
这金光下慢慢走来的身影，白衣翩然的样子太像了……
清鸢……是你来了吗？
何莫清苦笑一声，收回了目光。莫染也已经走到了他的跟前，远山娥黛，这不是她……
“宗主，你找我。”刚刚走进来，就见地上有人盖着白布，想必又是谁在任务中死去了。
早已看惯这样的事，他也不会感伤，只默默站在何莫清身前，弓手弯腰等待他的任务。
“金陵混进来魔，本宗欲让你前去驱魔，可有异意？”
这话一出，一片哗然。
要知道，这次出去的还是百信军亲传的大弟子顾世林以及第七宗的大弟子温绍啊！都出事了，宗主竟然不派他们这些长老，而是让一小毛孩去闯，多大能耐！
就是再想让自己的儿子出人头地也不是这个法子吧？！
眼瞧见底下两排的人面色怪异，莫染只轻叹一声，又鞠躬道：“子染，遵命。”
“慢着！”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殿口传来。
何莫清抬眼望去，来者是天明三的三弟子吴一心。莫染也回头了，眼神里颇有些惊疑。这家伙来干什么？
“何事？”何莫清的话语清冷，眼神一下对上了吴一心的眼，吓得他往后一缩，然而接着他又挺起胸膛朝何莫清走去。
“我愿随大师兄一同前往驱魔。”他竟是来请的，以他平日那般懒惰的性子，竟也有要任务的一天。
其他人也感到稀奇，心道平日的废材到也懂得用功了。当然最震惊的还是天明山的师父落云雁，她可从未想过她的徒弟们能这么听话去接什么任务。
“还有我……”一个懒懒的声音传来，另外四个人也一齐站出来了。齐刷刷地跪在莫染身旁，一下子原本空荡荡为他一人的大殿热闹起来了。
“你们……”吴一心很吃惊，不可思议地抬眼看向他们，这些家伙……
周遭的人也不可思议，低头议论的声音又起来了。
“也来了，惊不惊喜？”说话的是他们原本的大哥，也是现在位居第二的二师兄方信义。看排行就知道，他是个胖子，肥头肥脑的那种，他一说话一身的肥膘也跟着发颤起来。
“这次可是魔……”吴一心皱下眉为难道，然而下一秒却被人揭开了伪装。
“去，瞧你多担心我们似的？暗地里乐开花了都。”开口教训的是他的四师弟尹羽，他可精这呢，这人精别人说什么都能一眼看穿。
吴一心瞧着这人多了起来，心里自然欢喜也不介意尹羽的话，只望向那站在自己前方的少年。
万缕青丝落在脸颊，微微遮掩如玉般洁白无瑕的面庞。少年他还是这般冷漠，温润的眼瞳静静地停在眼眶，似乎一点都没有被他们感动到呢。
罢了……反正谁让你是我们的大师兄呢？天明山的人，一个都不能有事。
吴一心笑着，跟着众人向何莫清弯腰请意。
见底下的人那么整齐划一，何莫清眼里也不由得有些吃惊。他瞥眼，就见自己身旁的女子笑得灿烂。
落云雁自然知道何莫清在看她，也抬起眸一双美眸毫不遮掩地望着何莫清。
“第一分宗，自然也有它成名的缘故。”她笑笑，何莫清却瞥过头，“我宁可相信实力。一个聪明的人，不会让一群愚昧的人在自己身后围着，拖自己的后腿。”
“又是都是聪明的人呢？”落云雁巧笑一声，又回眸望向地上的少年们，一双眼也少了平日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呵。”何莫清却嗤之以鼻，他扭头朝莫染道，“既然我将任务交给你，这一切都全凭你自己安排。”
“谢过宗主。”莫染面色淡淡的，没有什么变化。他领过话，转身告辞。
然而就在他要离开玄灵殿之时，何莫清却道：“愿你做一个聪明人。”他离去的背影抖了抖，又走了。
“大师兄！”吴一心等人跳起来，也匆匆和宗主告辞。
“真是群调皮的孩子……”落云雁一笑，朝何莫清微微俯身。“雁儿先走一步。”
何莫清瞄了她一眼，默许了。他就见一抹黑衣飘去，散在了天地间。
“大师兄，你要去驱魔吗？带上我啊！”玄灵殿大殿外，宽广无边的玄灵台上，一个少年正在另一个不断向前走的少年身旁围来围去。
似乎终于被他惹烦了，莫染停下了脚步，一双眼淡淡地看着他。“你，究竟寻我何事？”
果然，又是这般平淡的语调。
“哎，师兄，我可是来找你带我一起去驱魔的！”吴一心说的一本正经，面上也不带红。“你看，我们难得一次这么勤奋，你怎么说也要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他说着，就见眼前的少年垂下眸，薄唇微抿又松来淡淡道：“这次，很危险。”
“我知道！嘿嘿……”吴一心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贼兮兮地凑近莫染。“师兄这是懂得担心一下自己的师弟们了吗？有进步！”
本来是打算让他走的，没想到他竟然会在这三个字上大做文章。
他闻言，只淡淡吐出两只“无聊。”，说罢人便又朝前走去。
吴一心继续跟着，一口一个大师兄叫的欢。最后把他一路送到了竹林轩，看着那扇“嘭”地关上的门，吴一心停下了脚步，站在一地洁净的石地上。
竹林轩的窗才刚刚亮起一盏灯，然而里面的主人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又一下把灯给灭了。
吴一心见状忍不住勾唇一笑，枕着双手忍不住朝天吹了记口哨。“这样就生气了呢……嘿嘿，师兄真有意思。”
“你倒是挺能缠着他的。”就在他自言自语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传来。
一名披着黑色长纱，落着一头青丝的男子已经在他的身后。黑衣黑靴，若不是他手里一柄仙乐宗特有的仙剑，都不知道是谁家的弟子。
“怎么？世林也要来凑这场热闹？”没有惊异于来者的突然出现，吴一心望着禁闭的竹门对着空气道。
“我只是觉得有意思，你也会插手这样的事情。”顾世林失声笑起，竹林风一拂，扬起他的长发掠过他的指尖。“风神。”
“你若是执意这样唤我也无所谓。”吴一心还是笑着，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藏着掖着怪无趣的。
“比起这个，我更加好奇，你真的对那小子感兴趣？”不用猜也知道，顾世林口中的小子是谁。他说着，剑也顺势指到了那边。
吴一心面色微变，带着一点怒气。“我很不喜欢别人谈论我的事情。你如果还想好好当你的白信军大弟子，现在……滚。”
他说罢伸出一手指向顾世林身后的路，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商量。
“谈到他你就变了脸色，我真的很好奇究竟会是谁能让你这么感兴趣呢？”顾世林笑了几声，弓腰慢慢向后退去，渐渐地也没了身影。
只留下还站在竹林轩前的吴一心叹了口气，他回望一眼竹林，心道，要看着你可真不容易。
“今天呆着够久了，我也该走了。”吴一心自言自语道，下一刻整个人就变作一道风散得无影无踪。
次日清晨，莫染在屋内醒来。屋外的枝丫上还有两只黄莺正啼叫得欢，他扫了一眼从床上爬起。手一挥，竟然摸到了一熟悉的东西……
那是一个青色的铃铛，手一碰它就铃铃地响，清脆的声音很是好听。不过……怎么会在这里？
莫染有些兴致，伸出手将铃铛拿起，捏在指尖，在空中晃着。
这枚铃铛还是那年云梦心拿给他的呢，她说她自己也有一个，不过成色比这个好。她说，这个打残了，就松给他了。
他当时没有在意，只当她确实是这般，便随手扔在一旁。她那时似乎有些失望。
后来是怎么带上了呢？莫染愣是想不起来。
他一摇，手里的铃铛就铃铃地响，像极了那个人的笑声。
她也是爱笑的，虽然只见过几面却对他莫名的信任。每次看到他就笑，看上去傻得很，可是他为什么会忍不住去看呢？
那明亮的眸，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的小脸……一袭的红衣，多好看……
他想着竟然也痴笑起来，伸出手指摸摸铃铛，冰凉的触感一下又让他缓过神来。
他在想什么……
怎么又……
“唉……”他叹了口气，想了想还是把铃铛系在了腰间。
说来奇怪，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想起来那个人。就是平日里练剑的时候，也能在那金色的阳光内看到她红衣的身影，朝他奔来巧笑嫣然。
收拾好东西，出了门。天才刚亮，他还可以再多练一会儿剑。吴一心没办法起来这么早，这天早上他不会再被人盯着了。
可是不知为何，却也失了练剑的兴致。他望着自己手中的凌云，只觉得眉心发胀。
天色还是灰的，今天会有雨。他右眼跳的厉害，怕是也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叹气，走出了天明山，来到了云海的一端。云端飘渺，站在山尖看这白云万倾，如海浪般翻涌。他心里有些平静了，极目望去那边云海突出的一点小小的屋角。
天色愈来愈亮了，可还是像蒙着一层薄纱一般，怎么也亮不太起。
落云雁走出书楼，长长的黑纱裙如烟飘在她的身后。她走着，来到了习武场上，几个毛头少年正在场下焦急地等着。
莫染这时也来了，见大家在等他忙走的很快了一点。
“嘿嘿。”一到，吴一心便伸手勾住他的肩膀坏笑道：“大师兄也会迟来？害我们好等哦！”
莫染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了他的手。
“好了。”落云雁看了俩人一眼，开口道：“你们也别闹了。此番下山，危险异常，却也异常重要。宗内对魔物的线索很少，可能无法给你们什么帮助，你们务必多加小心。”
“知道了师父。”少年们懒懒地应到，唉终究是不谙世事的少年，也不担心这一趟会遇到什么。
“魔物的数目，能力我们都不知道。”落云雁想给他们一点危机感。“要是是大规模的魔物倒还好，要是只有零散的一两只，切记不可和它们斗，立马回宗禀报。”
她说的很严肃，底下的人却很奇怪。师父这话，是说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