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节,花灯摇曳挂满了整个王府每一个角落,光芒如星火,亮了整个王府后院。
今年的王府格外的热闹,原因是——王尚书王大人的长子诞生了!据说刚刚降生的那个下午哇,整个天都发出红光,连云都是红的!算命的瞎眼先生一瞧,嘴都笑歪了,忙向王尚书报喜道,“大人大人,此子上有瑞云祥气,将来可是要当大人物的人呐!”
“是吗?”王尚书头次当爹,又听到这样的话未免乐意去信——谁不希望着自家儿子好呢?
于是王大人大手一挥,下令道,所有下人的月禄涨,必须涨!
这下,不仅仅是大人物乐了,就是底下忙活得团团转的人也乐了,直道这孩子生得好!
或许是这些人的话说的多了,也就真的慢慢显灵了起来。
降生不久的小南笙有这过人的灵敏,而且卖相也要比一般的孩子好看。
小孩子谁都喜欢,王尚书一开始并不当回事,只觉得这孩子好看,随他娘讨喜。一下朝就爱抱着他,给他揪自己胡子玩。
后来过了一两年,小南笙的天赋才慢慢被发掘。小小的家伙,竟然通音律!
那日老夫人生宴,王尚书便请了舞坊的人来,附带着的还有一帮乐师。
她们弹奏着,在老夫人怀里躺着撒娇的小南笙忽然坐直起来,一双眼盯着那琴直看。
看着看着,一曲终了。那琴师起身,他忽然伸出手指着那琴,小口直嚷着,“摸摸,摸摸!”
老夫人以为他贪玩,也想去摸摸那琴,便低头朝他笑道:“乖孙儿,想玩呐?走,祖母带你去摸摸咯!”
大家好奇,便看着那祖孙两走到琴边。不料老夫人刚刚坐下,小南笙便伸手迫不及待地抚上琴弦。
“当”一声,流入了众人的耳内。那从未弹奏过,甚至只是第一次听到琴声的小南笙竟然就这样弹起来了,虽然他的手法很生涩,但是那一时间还是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后来,老夫人大喜过望,觉得今年虽然不是什么十的大寿,却比她过百寿更高兴。于是小南笙开始接触琴。
然而,又是两年,他的琴艺越发精湛,甚至开始自行学习其他约起,就连教坊的师父都直对他低头。
而不仅仅是音律,他对文学也很有研究。看过眼的书能过目不忘,学过的理论也能举一反三。才四岁左右,便能伸手作诗,令秀才折服。
有人说这将来怕是要做状元郎了,还有人说他是文曲星转世,总而言之他当时在金陵“神童”的名声很大。
王尚书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儿子了,整天都和他处在一起,比对自己的妻子还上心。
王夫人看着心里也高兴,总是笑骂说:“你们父子俩呐,再不分开就没有我的容身之所咯!”说着,便递上了一小盘点心。
小南笙也很懂事孝顺,每每练完字就会写诗给父母,只为博父母一笑。
然而就在那一年大寒,才满十五的他跟着一群人上山狩猎去了。而就在那一天,他从遭遇山贼,从山崖上摔下……
说到这里,梅客深叹了口气,垂下眼眸里满满是对这个大少爷的同情与悲悯。
“那天以后,大少爷便再也无法起身了。”他叹着气,宁智却震惊得不得了。
那个少年可真可怜啊……在最好的年华,在拥有最美好的一切的时候匆匆陨落。他的心里一定比任何人难受吧。
“我能去看看他吗?”宁智问。
梅客深一下愣住了,面上的悲痛也一下被呆滞带去。“不…呃也不是,少爷他……”他说着突然就埋下头来,凑近宁智的耳边,“他死了,又,活了。”
梅客深的声音幽幽的,带着一股莫名的诡异,把宁智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什么叫死了,又活了?
他不理解,正疑惑着,扬起眸就见梅客深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而下一刻他又弯下腰,指着跟前的寝室,恭恭敬敬道:“仙人,到了。”
宁智心里忽的一跳,睁开眼就见眼前闭着一扇黑黢黢的门。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那门后可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许他一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他还是进去了,因为他怀里的小红狐狸已经跳进了门,他怕她丢了也忙跟着进去。
就在宁智的身影隐没入黑暗中时,他微微侧头,就见屋外惨淡的光正拍在梅客深苍白的脸上,拍在他同样苍白的唇。
似乎是错觉,他竟然看到他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就连他的眼神也变得有些诡异。
“仙人,今晚好好休息。”梅客深说罢,缓缓抬手把门闭上。
“轰!”门一抖,宁智也随之浑身一颤。然而房内已经黑了,早已经看不见梅客深的身影。
把客人带去房内后,梅客深继续走着,就在这时一个小厮走来拦住了他。
“官家,有人自称是仙乐宗的弟子,说是前来帮助驱魔的。要不要放他们进来?”
梅客深闻言抬了抬眉,“哪里有那么多仙人都来王家?大抵又是些借着仙乐宗名字的术士,走走走叫他们赶紧离开。”
小厮有些迟疑,踌躇了片刻道:“管家的,我觉得他们不像是江湖行骗的,看他们那一身行头,还有刚刚,对就是刚刚“咻”地一下从天上下来……”
梅客深一听睁大了眼,忙道:“真的?”然而下一刻他又迟疑了一下,瞄了一眼西厢房的方向。“只是,宁智大师已经在此,又是再…怕是要怀疑我们不信任他,该恼了。”
这边正说着,王府大门外却已经闹翻了天,左右一群街坊百姓也都在外面瞧着热闹。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你可知我们仙乐宗第一分宗天明山的弟子!你们这些狗奴才,要是耽误我们驱魔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尹羽见眼前的小厮死活不肯离开,顿时破口大骂道。
他一人骂着,偶尔五师弟上去帮下嗓门附和一两句。
至于方信义呢,站累了就坐在了王府门前的石狮上,那一身肥硕让人不免为那只石狮捏一把汗。
莫染也在,站在王府前双手抱剑一言不发地看着王府大门。吴一心则站在他身旁,眼不断瞄向王府的墙内。
王府守门的家丁实在是被二人给骂怕了,索性躲回门后不必看他们二人唾沫横飞的模样。不料那二人却愈发叫嚣起来。
“借过借过!”就在这时,府内急匆匆跑来一个小厮,那几个守门家丁一看到他活像看到救星似的扑上去。“你可算是来了,快救救我们吧,看他们俩骂成这样哪有半分修仙者的模样?”
“好好好,放手我去我去。”小厮拍拍他们的手,又连忙赶出去满面堆笑道:“啊,道长们。”
尹羽闻言停下了嘴,扫了一眼从王府出来,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厮。“哼!”这下才知道他们是来驱魔的了?害他们费了这么久口舌!
正想过去,却又被拦住了。
“什么意思啊你们?”三番两次的,尹羽真的是忍无可忍。亏他们还大老远来这里驱魔,结果这些凡人就占着自己是官,摆了这么大的官架子来压他们?
“实在是见谅。”小厮又是弓腰又是赔笑道,“昨日来了个厉害的大师已经帮我们解决了魔物,真是……”
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一时间几个少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解决了?那他们的事情也完成了?可以…回去?
尹羽才不信他们的鬼话呢!正想上前去争辩,然而一个人却伸手拉了他一下,他一愣,那人便快他一步上前道。
“既然如此,那我等便告退了。叨扰贵府,实在抱歉。”
望着眼前鞠躬的少年郎,尹羽的眼睁大了不少。莫染他在说什么胡话,法力这么高强人却这么蠢,难道他看不出来这是一个骗局吗?!
然而另一只手却突然从他腋下伸来,继而向上一提。“走啦!”一个坏笑地声音从耳边传来,尹羽还来不及反抗,就被一股霸道的力强行拽走了。
“放开我啊!吴一心!有种咱们比剑法!”
“略,谁会那么蠢啊!”
“……”见此,莫染一下沉默了,这两人也真是的……大庭广众之下身为仙乐宗的弟子就不能……
“大师兄。”五师弟见他发愣,便走来伸手扯了扯他的手袖。他低头,就见那孩子正朝自己扬起脸道:“该走了哇。”
“……”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郭平平呢?”
“啊。”五师弟的表情一下变得奇怪起来。
这时,二师兄从石狮上跃下。说来奇怪他一身肥膘落地,竟然没有什么声响,就像掉在棉里似的。
他吧咂着嘴,想来是又饿了。“小师弟啊,被尹尹糊弄回去了,没跟来。”
莫染点点头,自言自语道:“这样也好……”
夜深了,但是在金陵城内,却没有深夜这个概念。
街上仍旧是灯火通明,满街的红的橙的灯,如七月流火,恨不能把天上的星也给比得惨淡。
王府内却是一派萧条,门上只散散贴着两幅不成样的对联,还是白底黑字的很是诡异。
正门两盏巨大的灯笼无力地垂着,随风摇摆。风吹雨打日晒,上头的红漆已经褪去不少,夜里周围的红光一照,这灯笼便一下灰白了。
王府高墙的门某处昏暗的高墙前,几抹黑色的人影正猫着腰小心翼翼地匍在四周。
“没人了?”“嗯,小心。”
两声细微声响响起,那几道黑色的人影便一下跃了起来,趁着月色朦胧翻过了高墙。
王府大院,梅客深推开门,又是持着一柄蜡灯,橘红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给他一向苍白的脸带上了些许红。
“老爷。”他微微欠身,卧在床上的王尚书抬手,他便直起了身子。
走过去,那人却像是没有发觉,面色还是白的微微透露着些许病色。
梅客深熟练地伸手,照例为他把了把脉,好在脉象还稳定。他松气,扶着王尚书弹回了床上,还细心地为他掖好被。
就在要离开时,那躺在床上的老人却忽的伸出手拽住了他,口里喃喃有词,“南笙…南笙……”
“大少爷他没事,不用怕。”梅客深无奈,伸出手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王尚书又叫了几遍,这才昏昏睡去。梅客深便见他的手放回被中,又慢慢退了出去。
天还未亮,他还可以趁这个时候去看看他家大少爷,估计现在还醒着呢……
梅客深匆匆地走了,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一人一狐的眼中。
就在路过西厢房时,那处的窗口突然幽幽探出两个小脑袋瓜。两对眼睛,如同四盏明亮的灯,幽幽地在黑暗中飘着。
“跟上去。”宁智从窗口跃出来,红铃则被他抱在怀里。一人一狐跟在梅客深的身后,时不时用王府大宅的柱子做掩体。
梅客深是王尚书的官家,对大院熟悉,他们跟了一会儿他似乎也察觉到不对,竟然加快脚步一下就把他们甩掉了!
宁智愣住了,这下可麻烦了!他们可不认识王府的路啊!
看着周身这些陌生的景色,宁智意识到自己要麻烦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毫无生息的王府透露着一股死气。周围的草木偶尔随风飘荡,沙沙地带着风的狞笑。
宁智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坐在一处石阶上。一双眼四下转溜起来,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被突然出现的恶鬼给抓了去。
红铃倒不怎么怕鬼,她是妖对于鬼的认识要比人多的多。故此,她也没有像人类那般对于未知的恐惧。
她一下从宁智怀里挣出来,刚想去四周走走,就见那小和尚正双手合十,缩着肩膀口里一个劲儿地念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他发着抖,佛珠转得飞快,红铃见状忍不住笑道:“哪有这么怕?宁智哥哥胆小呐!”
宁智闻言顿时不服了,抬头正想要朝红铃争辩,然而下一刻他却白了脸色,大张着口支吾道。
“鬼……鬼……真的有鬼……”